腊八的风裹着冰碴子撞进堂屋窗棂时,陆野正蹲在院子里剥蒜。指尖冻得通红,他却笑得踏实——老辈人说“腊八蒜,腊八醋,过年饺子就它香”,今年得给叶知秋和麦芒备足,再给乡亲们送几坛。
“爸爸!蒜宝宝洗澡啦!”暖宝穿着红色羽绒服,戴着毛绒手套,举着小塑料盆冲过来,“老师说腊八要泡蒜,我给麦芒弟弟剥最圆的蒜瓣!”她踮脚够石桌上的蒜臼子,盆里浮着十几颗白胖胖的蒜瓣,“奶奶说,泡得透亮的蒜,年是甜的!”
陆野放下蒜筐,接过她手里的盆。石桌上堆着小山似的紫皮蒜,每颗都裹着层薄霜。“小宝儿的蒜,比糖蒜还可爱。”他捏起颗蒜瓣,指甲轻轻一掐,“等会给你留两颗,种在花盆里,看能不能长出小蒜苗。”
“我要种在麦芒弟弟的窗台!”暖宝立刻捧起小盆,“等他长大,一起看蒜苗长高!”
里屋传来动静,叶知秋扶着腰从卧室出来,穿着厚棉袍,肚子圆得像个小南瓜:“野子,麦芒刚才踢我腰窝,该是在肚子里闻见蒜香了。”她摸了摸肚子,声音软得像化了的糖,“我买了桂圆和红枣,晚上熬腊八粥,医生说补气血。”
“辛苦媳妇儿。”陆野揽住她的肩,指腹蹭了蹭她冻红的耳垂,“桂圆红枣粥,暖乎。”他望向院外,王铁柱的三轮车“突突”响着停在柴门前,“铁柱哥他们来了。”
院外传来吆喝:“野子!叶丫头!腊八送福,我带了新腌的萝卜干!李狗蛋说今儿个来帮咱剥蒜,他新买的剥蒜器,省劲儿!”王铁柱跳下车,棉大衣上落着雪,怀里抱着个粗陶坛,“这萝卜干是咱地窖里存的,脆生生甜丝丝,配腊八粥绝了。”
“铁柱哥,快进屋!”陆野接过陶坛,坛口的红布扎得严实,“去年你送的萝卜干,暖宝拌米饭吃了半罐。”
李狗蛋推着平板车紧随其后,车上码着剥蒜器和玻璃罐:“这是你家订的剥蒜工具,还有二十斤紫皮蒜。腊八泡蒜讲究个‘雪水浸,醋要陈’,我帮你打了井拔凉的雪水,就等会泡上。”他冲暖宝挤眼,“小宝儿,叔给你留个剥蒜器,等会教你剥蒜,说‘这是叔叔的手艺’!”
“我要给麦芒弟弟留!”暖宝立刻举起剥蒜器,“让他看着蒜瓣变绿!”
陆野带着王铁柱在石桌前剥蒜。剥蒜器在他手里“咔嚓”作响,白生生的蒜瓣滚进玻璃罐,像撒了把小月亮。“这蒜是你太姥姥种的紫皮蒜,”王铁柱搓着手哈气,“最是辣得香,泡出来蒜肉脆,醋味浓。”
“那是。”陆野把泡好的蒜罐封严实,“多亏你俩帮忙,不然我还得蹲这儿剥到天黑。”
雪粒子簌簌落着,打在石桌上噼啪响。陆野把最后一罐蒜搬进厢房,回头见叶知秋正往煤炉上加煤块:“粥快熬好了,你闻闻,桂圆香混着枣香。”
“香得人心都软了。”陆野凑过去闻了闻,煤炉上的铜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米油裹着枣红、桂圆棕、莲子白,熬成碗底的金波,“麦芒该馋了。”
“他才七个月,闻见味儿就吧嗒嘴。”叶知秋笑着摸肚子,“医生说腊八喝粥,来年不生病,咱给麦芒多盛半勺。”
暖宝趴在炕沿画画,画纸上是个冒热气的粥锅,旁边站着个小娃娃。“这是麦芒弟弟,”她指着画,“他在舔勺子,把胡子都舔白了!”
夜里,陆家飘出腊八粥的甜香。铜锅掀开盖子,米粒开花,枣子软成蜜团,桂圆甜得黏牙。陆野盛了碗,吹凉了递给叶知秋:“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你也吃。”叶知秋舀了颗莲子塞他嘴里,“今年的莲子粉,是你奶奶晒的。”
陆奶奶端着腊八蒜进来,青瓷坛上凝着水珠:“这蒜泡得透亮,等过年包饺子,蘸醋吃,脆生生的。”她用筷子夹起瓣蒜,“给小宝儿留两颗,等她会剥了,教她泡,说‘这是太姥姥的法子’。”
“奶奶手巧。”暖宝立刻凑过来,小手指戳了戳蒜瓣,“我要泡最大的蒜!”
“小馋猫。”陆奶奶笑,“等麦芒会走了,带你去地窖挑蒜,说‘这是奶奶的宝贝’。”
窗外,雪越下越密。陆野陪叶知秋在暖炕上翻旧相册,照片里有去年的腊八:暖宝蹲在凳子上剥蒜,麦芒在叶知秋怀里啃手指,陆奶奶举着腊八蒜笑。“野子,你说麦芒明年腊八,能跟我们一块儿泡蒜吗?”
“能。”陆野翻到一张全家福,“等他会站了,搬个小凳子让他站着剥,说‘这是爸爸的小帮手’。”
院外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是哪家提前备年货。陆野在笔记本上写道:
“腊八的蒜,泡出年关的暖。
粥里熬着团圆,坛里藏着期待,
弟弟的小馋样,姐姐的画,
奶奶的青瓷坛,
都在说:
冬深虽寒,
有蒜可泡,
便是最好的年味,
最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