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的风,终于带来了久违的清爽。清晨的露水挂在玉米穗上,像撒了一层碎钻,折射着初升太阳的七彩光芒。陆野站在田埂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泥土与成熟谷物的香气,直往肺腑里钻。这不是春天花开的芬芳,也不是夏日雨水清冽的气息,而是属于收获的味道,沉甸甸,暖融融。
“爸爸,玉米熟啦!”暖宝的声音像只快乐的小鸟,从玉米地深处传来。她戴着小草帽,手里举着一根饱满的玉米棒,金黄的颗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掰的!可沉了!”
陆野笑着走过去,接过女儿手中的玉米。那沉甸甸的分量,不仅是粮食,更是几个月来所有汗水的凝结。“我们小宝儿,都成小农夫了。”他刮了刮暖宝的鼻尖,“快去把奶奶也叫过来,咱们的‘黄金大军’要开拔了。”
不远处,陆奶奶正用红布仔细擦拭着一个老旧的木升子。这是她陪嫁的嫁妆,专门用来量粮食的。见他们过来,她颤巍巍地站起来:“野子,叶丫头,都准备好了。今年这玉米,穗子大,籽儿也饱满,是个好收成。”她把升子递给陆野,眼神里满是期许,“用这个量,一升一升地收,心里才踏实。”
叶知秋从布包里拿出几个红布口袋,整齐地码在地上:“妈,这些袋子都洗干净了,就用它们装咱家新收的粮食。”她的目光扫过这片金色的海洋,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从播下种子到现在,终于要看到成果了。”
村里的脱粒机早已在地头轰鸣起来。王铁柱和李狗蛋正指挥着大家把一捆捆玉米秸秆送上传送带。机器的咆哮声、人们的吆喝声、玉米粒哗啦啦落下的声音,交织成一曲最动听的丰收交响乐。
“野子!叶丫头!发什么呆呢?来搭把手啊!”王铁柱喊道。
陆野和叶知秋立刻投入了战斗。陆野负责把玉米棒送进机器,叶知秋则在出口处接住源源不断落下的玉米粒,用木锨熟练地铲进蛇皮袋里。暖宝也没闲着,她挎着一个小竹篮,捡拾着遗漏的玉米棒,像只勤劳的小松鼠。
“妈妈,你看!”暖宝举起一个奇形怪状的玉米棒,“这个玉米长了小胡子!”
叶知秋笑着接过,那其实是玉米须。“是啊,这是玉米成熟了的标志。”她耐心地解释,“等你长大了,学的知识多了,就知道为什么它会‘长胡子’了。”
日头渐渐升高,晒场上的玉米堆成了几座小金山。陆奶奶也没闲着,她坐在树荫下,用那个古老的木升子,一下一下地量着玉米。每量满一升,她就小心翼翼地倒进一个更大的麻袋里,并用红绳扎紧袋口。
“奶奶,您这是在干嘛?”暖宝好奇地凑过去。
“这叫‘留种’。”陆奶奶抚摸着麻袋上的红绳,眼神悠远,“从咱太爷爷那辈起,每年打下新粮,都要选出最饱满的颗粒,单独存起来。来年春天,再用这些种子,种出更好的庄稼。这是咱庄稼人的根。”
陆野闻言,心中一动。他走过去,从自己负责的麻袋里,也抓出一大把颗粒最饱满的玉米,递给奶奶:“奶奶,我这儿也留了一些,您帮我一起存起来。”
“好,好。”陆奶奶笑得合不拢嘴,把陆野递来的玉米和自己的掺在一起,仔细地拌匀,“咱陆家的种子,一代传一代,日子也就一代比一代好。”
傍晚时分,脱粒工作终于完成。望着堆成山的玉米,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脸上洋溢着疲惫而又满足的笑容。王铁柱拍了拍陆野的肩膀:“野子,今年你家这收成,是咱村里数一数二的!”
“多亏了大家帮忙。”陆野由衷地说。
“谢啥,”李狗蛋擦着汗,“都是自家人。”
夜里,暑气已经消散了大半。陆家院子里,摆开了一场盛大的“尝新宴”。桌上铺着干净的蓝布,上面摆放着刚出锅的煮玉米、烤玉米,还有用新收的黄豆做的豆腐,以及几样爽口的凉拌菜。最引人注目的,是锅灶上那口大铁锅焖出的新米饭。米饭油亮喷香,揭锅盖的瞬间,白雾腾起,满院子都是新米的醇香。
“开饭喽!”叶知秋端上最后一盘菜,“今天尝新,都多吃点!”
暖宝早就馋坏了,她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又掰了半根煮玉米,吃得小肚子滚圆:“爸爸,这个米饭好香啊!比去年的还好吃!”
“那是,”陆野夹起一块豆腐,“因为这是用咱自己地里长出来的粮食做的。”他看着吃得心满意足的家人,又看了看堆在墙角的粮食袋,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饭后,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纳凉。陆野从粮仓里捧出一升新米,放在月光下。米粒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这第一碗新米,”陆野的声音在宁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要敬祖先,敬土地,也敬我们自己。”他转头对叶知秋和暖宝说,“等麦芒出生了,我也要让他知道,我们碗里的每一粒米,都来得多么不容易。”
叶知秋靠在他肩上,轻声说:“今年秋收,我最开心的,不是收了多少粮食,是看到暖宝懂事了,看到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把日子过得这么红火。”
陆奶奶把暖宝揽在怀里,指着天上的星星:“看到了吗?那颗最亮的,是你太爷爷。他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们,保佑着咱们家,年年大丰收。”
暖宝仰着小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伸出小手,仿佛想抓住那颗遥远的星星。
陆野在笔记本上,郑重地写下:
“立秋的米,香透了岁月的仓。
汗水,是最好的佐料;
丰收,是最甜的犒赏。
从一粒种子,到一个粮仓,
从一个人,到一家人,
我们守着这片土地,
也守着,
所有关于未来的,
热气腾腾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