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的风裹着桃花香撞进院门,陆野站在檐下,望着院角那株老桃树——枝桠间已冒出星星点点的粉,像谁把揉碎的云霞别在了枝头。叶知秋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刚煮的艾草蛋:“野子,奶奶说今儿个春分,要吃春菜、竖鸡蛋,讨个‘平分春色’的好彩头!”她晃了晃手里的青瓷碗,蛋壳上还沾着艾草碎,“暖宝正蹲在菜畦边拔荠菜呢。”
“知道了。”陆野搓了搓手,从储物间搬出竹筛,“你把去年晒的春菜干找出来,今儿个熬春菜粥。”他抬头望向天空,燕子衔着泥掠过房檐,“连燕子都赶着春分来筑巢了。”
暖宝穿着粉格子小褂,蹲在菜畦边揪荠菜:“爸爸妈妈!荠菜的叶子像小锯齿!”她举着菜梗晃了晃,“奶奶说,吃了荠菜,一年都不生病!”
“小宝儿懂事。”陆奶奶颤巍巍端来个木匣子,里面是叠得方方正正的五彩线,“春分要系长命缕,奶奶给你编了红、黄、蓝三根,系在手腕上,蚊虫不咬,百病不侵。”她摸了摸暖宝的头,“你太姥姥当年给我编,也是这样,线绳要搓得匀,才禁得住磨。”
院角的石桌上,陆野摆好了竖蛋的道具:青瓷碗、生鸡蛋、半碗细沙。“来,小宝儿,跟爸爸学竖蛋。”他捏起个鸡蛋,“要轻,要稳,心要静。”
“我试试!”暖宝攥着鸡蛋凑过去,“我数到三——一、二、三!”鸡蛋“啪嗒”倒在沙里,“哎呀,倒了!”她撅起嘴,“再试一次!”
“慢慢来。”陆野握住她的小手,“手稳了,蛋就站住了。”这次,暖宝屏住呼吸,轻轻把蛋放下——鸡蛋竟真的在沙里立住了!“成功啦!”她举着蛋蹦跳,“我给太爷爷看!”
“小宝儿的蛋,站得最直。”陆奶奶笑着,“等会煮了艾草蛋,给太爷爷供桌上摆两个。”
叶知秋端着春菜粥从灶房出来:“都过来喝粥!春菜是今早刚挖的,鲜得很!”她舀起一勺粥吹凉,“荠菜、马齿苋、香椿芽,都是咱菜园里的宝贝。”
“我还要加勺糖!”暖宝趴在桌沿,“奶奶说,春分吃甜,一年都甜!”
“小馋猫。”叶知秋刮她鼻尖,“只能加半勺。”
午后,王铁柱扛着犁耙来敲门:“野子!春分到,该起垄种土豆了!我带了新土豆种,咱村统一育苗,等会去你家地头搭棚!”他抹了把汗,“李狗蛋说,他媳妇儿熬了绿豆汤,晌午送过来!”
“走!”陆野应着,抄起铁锨,“咱先去翻地,等会搭棚。”
地头的风里已有了暖意。陆野抡起铁锨,翻起深褐色的泥土,新翻的土块松松散散,像撒了把黑色的珍珠。王铁柱跟在后面,用犁耙把土块耙碎:“这地,比去年软和多了,肯定能出壮苗。”
“那是。”陆野直起腰,“你爷爷当年种土豆,总说‘春分种,秋分收,中间得把土伺候好’。”
暖宝蹲在地边,小手里攥着颗土豆种:“爸爸,这个圆滚滚的,能长出大土豆吗?”
“能。”陆野捏起种薯,“等会种进地里,浇上水,晒两天太阳,就能钻出小芽芽。”
“我要给芽芽唱摇篮曲!”暖宝举起小手,“土豆土豆快睡觉,醒来变成大胖娃!”
李狗蛋随后推来板车,车斗里堆着竹竿和塑料布:“棚子材料来了!咱仨搭,半小时搞定!”他冲暖宝挤眼,“小宝儿,叔给你留块塑料布,当小帐篷!”
“不要帐篷!”暖宝撅起嘴,“我要当小园丁,给土豆苗浇水!”
“好好好,”李狗蛋笑着,“给小宝儿留个小水壶,让她浇第一瓢水。”
夕阳西斜时,地头的育苗棚已搭好。竹竿支起框架,塑料布蒙得严严实实,像给土地盖了床暖被。陆野把土豆种码进穴里,暖宝拎着小水壶,颤巍巍地浇下第一瓢水:“土豆苗苗,喝饱水,快长大!”
“小宝儿的浇水仪式,最灵验。”叶知秋递过毛巾,“擦擦手,别沾了泥。”
夜里,陆家灶房飘着绿豆汤的甜香。暖宝趴在桌上,小手数着茶几上的五彩线:“红、黄、蓝,三根!奶奶说要戴到端午!”
“小宝儿的手真巧。”陆奶奶端来艾草蛋,“给你留的,剥了壳吃。”
陆野剥着蛋,忽然想起爷爷:“爷爷当年春分,总要去地里转一圈,说‘看看地,心里才踏实’。”他望着窗外的月光,“现在咱守着地,守着家,也算没辜负他。”
“明年春分,”叶知秋靠在他肩头,“暖宝就能自己竖蛋了,说不定能竖得比你还稳。”
“那是。”陆野笑着,“她现在学啥都快,过两年该学认种子了。”
暖宝突然爬上炕,拽着陆野的衣角:“爸爸!给太爷爷写封信吧!告诉他咱家种了土豆,搭了棚子!”
陆野起身找出信纸:“好。”他握着笔,写道:
“太爷爷:
今儿个春分,咱家竖了蛋,吃了春菜粥,还去地里搭了土豆育苗棚。
暖宝说,她的土豆芽芽要喝饱水,长成大胖娃。
王哥李哥帮忙翻地,全村人都忙着春耕,日子热热闹闹的。
您在那边,肯定也能闻到咱家的泥土香,听见咱家的笑声。
孙儿 陆野”
叶知秋在信末画了株小苗,叶子上缀着露珠:“这样太爷爷看了,更明白。”
“寄去吧。”陆奶奶把信揣进怀里,“让风捎着,准能到。”
窗外,桃花在月光下泛着淡粉。陆野站在院门口,望着远处的田垄——那里有他刚翻整的土地,有搭好的育苗棚,有即将冒头的土豆芽。
这就是春分的意义——
用一场风,匀开昼夜的暖;
用一把土,埋下希望的种;
用一家人的手,织就岁首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