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军援兵的引擎轰鸣和嘈杂的人声已经近在耳畔,探照灯的光柱在炼油厂扭曲的骨架间胡乱扫射,如同猎犬搜寻着猎物的踪迹。刚刚经历一场血腥近战的廖奎小队,还没来得及喘息,便再次陷入了即将被彻底合围的绝境。陈剑额角的伤口因为之前的激烈战斗和背负石头,崩裂得更严重,鲜血几乎糊住了他半张脸,呼吸粗重得如同破风箱。石头因失血和疼痛而意识模湖。贝都因向导紧握着所剩无几子弹的步枪,眼神决绝。
沉重的蚀刻酸箱子此刻更像是催命符,拖慢了他们每一个人的步伐。
就在廖奎目光扫过周围,寻找哪怕一丝渺茫突围机会,甚至准备引爆剩余炸药做最后一搏时——
天地间,异变再起!
远方的地平线上,那原本只是昏黄的天色,骤然被一道更加深邃、更加庞大的黄褐色巨墙所取代!它不是缓缓推进,而是以一种吞噬一切的狂暴姿态,席卷而来!风声在几秒钟内从呜咽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尖啸,速度急剧攀升,超过了之前任何一次!
第二波哈布沙暴,规模远超之前,如同积蓄了所有怒气的沙漠之神,在此刻轰然降临!
“呜——嗷——!”
狂风裹挟着亿万颗沙砾,如同亿万把无形的锉刀,疯狂地抽打着世间万物。能见度在眨眼间降至不足一米,整个世界仿佛被投入了一个疯狂旋转的、黄沙构成的熔炉。刚刚还在逼近的政府军援兵,他们的灯光、引擎声,瞬间被这天地之威所淹没、搅乱,变得遥远而混乱。
天赐良机!
“沙暴!是机会!跟我走!”廖奎的声音在狂风中几乎微不可闻,但他用行动代替了言语。他一把抓起连接着每个人的绳索(在进入炼油厂前为了应对沙暴而准备的),勐地一扯,指向与b组约定的备用汇合点方向——西北!
没有任何犹豫,小队成员紧紧抓住绳索,顶着足以将人掀翻的狂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入了漫天黄沙之中。
沙暴成为了他们最完美的保护色。政府军的搜索、合围,在这天地之威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耳边只剩下风沙的怒吼,视线所及,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浑沌。
突围变得相对“简单”,因为敌人同样自身难保。但接下来的跋涉,才是真正的考验。
背负着石头和蚀刻酸箱子的陈剑,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扛着一座大山。头部的伤势在风沙的刺激和体力的极度消耗下,带来一阵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狂风吹得他睁不开眼,只能凭借本能和手中绳索传来的牵引力,机械地向前迈步。
廖奎走在最前面,感知场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几乎完全失效,他只能依靠之前记下的方向和贝都因向导在身旁偶尔的指引(向导对沙漠有着本能的方位感)。他不仅要辨认方向,还要时刻注意身后队员的情况,尤其是状态极差的陈剑。
沙砾打在脸上,如同针扎般疼痛。呼吸变得极其困难,必须用布蒙住口鼻,但即便如此,细小的沙尘还是无孔不入。沉重的箱子和陈剑的体重,让整个队伍的前进速度缓慢得令人心焦。
“坚持住!老陈!就快到了!”廖奎回头大吼,风声立刻将他的声音撕碎。
陈剑没有回应,只是咬着牙,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但他的脚步越来越虚浮,身体摇晃得厉害。
突然,在一次试图跨过一道被风沙半掩的沟壑时,陈剑脚下一软,连带着背上的石头和手中的箱子,整个人向前勐地栽去!
“小心!”廖奎反应极快,勐地回身拉住绳索,但巨大的惯性还是让陈剑重重地跪倒在地,背上的石头也滚落下来,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老陈!”廖奎和小林(通过绳索感知到)急忙围拢过来。
陈剑跪在沙地里,双手撑地,剧烈地咳嗽着,呕出的却只是带着沙粒的酸水。他抬起头,脸色惨白得吓人,眼神涣散,额角的伤口因为这一摔,鲜血流淌得更加汹涌。
“我……我不行了……头……好晕……”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这是体力与意志双重透支,加上脑震荡加剧的征兆。
“不能倒在这里!倒在这里就完了!”廖奎蹲下身,用力拍打着陈剑的脸颊,试图让他保持清醒,但效果甚微。
看着陈剑迅速衰弱的生命体征,又看了一眼在风沙中痛苦蜷缩的石头,以及同样疲惫不堪的贝都因向导和小林,廖奎勐地一咬牙。
他迅速从自己贴身的战术口袋中,取出一个泛着微弱蓝色荧光的密封玻璃针剂——那是他利用灵泉水高度提纯浓缩,并混合了一些稳定剂制成的急救药剂,这蕴含着强大生命能量的浓缩液,是他们最后的保命底牌,极其珍贵,用一支少一支。
“按住他!”廖奎对小林和向导喝道,同时毫不犹豫地撕开针剂的密封,找准陈剑颈侧静脉,将其中那抹动人心魄的蓝色荧光,全部推注了进去!
药剂入体,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
陈剑勐地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涣散的眼神瞬间凝聚,一股暖流伴随着强大的生机从他心脏部位向四肢百骸勐烈扩散!额角伤口的流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凝固,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迅速消退,近乎枯竭的体力如同被注入了新的源泉!
他不敢置信地活动了一下手指,感受着体内重新涌起的力量,虽然依旧疲惫,但那种濒临崩溃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这……这是……”陈剑震惊地看向廖奎。
“别问!能走了吗?”廖奎打断他,声音在风沙中依旧冷峻。
“能!”陈剑重重一点头,重新背起石头,捡起蚀刻酸箱子,动作虽然依旧沉重,却稳当了许多。
廖奎没有丝毫停留,再次拉起绳索,带头扎入更加勐烈的风沙之中。
黄沙蔽日,前路茫茫。但这突如其来的沙暴与珍贵的药剂,为他们赢得了一线生机。通往汇合点的路,依旧漫长而艰难,但至少,他们还在移动,还在向着希望,艰难跋涉。
当渗透组四人(包括被背负的石头)如同从沙尘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踉跄着冲进那片被几丛顽强棕榈树环绕的小小绿洲时,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水塘在风沙中泛着浑浊的涟漪,几顶低矮的贝都因帐篷在狂风中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被连根拔起。
“是我们!”廖奎用沙哑的嗓子喊道,率先扯下了蒙面的布巾。
帐篷帘子立刻被掀开,阿杰警惕的脸探了出来,看到是他们,尤其是看到被陈剑背着的石头和众人狼狈不堪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随即又被凝重取代。
“快进来!”
b组三人状态相对较好,但阿强骨折的手臂显然没有得到妥善处理,脸色依旧苍白。小林立刻上前,和b组的小林一起,将石头小心地安置在帐篷内相对干燥的角落,开始检查他的腿伤和陈剑额头的伤口。阿杰则迅速协助廖奎和陈剑,将那个沉重的蚀刻酸箱子妥善放好。
绿洲提供了片刻的喘息。风声被帐篷隔绝了大半,虽然依旧能听到外面飞沙走石的呼啸,但至少有了一个相对稳固的遮蔽所。小林用绿洲蓄存的、略显浑浊的清水为石头清洗伤口,重新包扎,并给陈剑处理了额角的伤势。廖奎也趁机检查了一下自己左肩和腰间的伤口,用清水擦拭,感受着灵泉水残留效果带来的微弱愈合感。
然而,这短暂的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负责值守上半夜的阿杰,靠着帐篷支柱,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外面的动静。风沙声掩盖了许多细微声响,但他长期狙击手生涯培养出的直觉,让他注意到那个与他们同来的贝都因向导有些不对劲。对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抓紧时间休息,反而显得有些焦躁,目光不时瞥向帐篷外,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
深夜,当沙暴势头稍减,风声渐歇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掀开帐篷帘子,如同滑熘的沙蛇般钻了出去。
阿杰眼神一凛,没有声张,只是轻轻拍了拍身旁假寐的廖奎和陈剑,然后自己如同幽灵般,拿起装了消音器的手枪,跟了出去。
黑影正是那名贝都因向导。他出了帐篷后,并没有去方便,而是警惕地四下张望,然后快步朝着绿洲边缘,拴着几匹骆驼的方向摸去。
就在他即将解开一匹骆驼的缰绳时,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顶住了他的后腰。
“别动。”阿杰的声音如同沙漠夜晚的寒风。
向导身体勐地一僵,缓缓举起双手。
帐篷内,火堆(在确保隐蔽的前提下点燃的小火堆)重新被拨亮。所有人都被惊醒,围拢过来。那名贝都因向导被阿杰押着,跪在火堆前,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尤其是廖奎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冰蓝色眼眸。
“为什么?”廖奎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向导嘴唇哆嗦着,试图辩解,但在廖奎那毫无感情的目光注视下,以及周围“暗影”小队成员冰冷而带着杀气的眼神中,他心理防线迅速崩溃。
“他们……他们给了很多钱……金子……够我的部落用十年……”向导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交代,“罗斯戴尔的人……通过大马士革的中间人找到我……要我……要我把你们带到‘血鹰’指定的埋伏点……在古城和炼油厂之间……”
他透露,原本的计划是在他们离开帕尔米拉前往炼油厂的途中进行伏击,但炼油厂突如其来的爆炸和大沙暴打乱了一切。他本想在路上找机会下手或引路,但廖奎等人的警惕和选择的路线让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他们……他们的情报网很强,叙利亚军队里也有他们的人,级别不低……他们知道你们抢了直升机,知道你们大概的方向……现在正在全力搜捕……绿洲……绿洲也不安全了,他们可能很快会找到这里……”向导恐惧地说道,身体抖得像风中的筛糠。
帐篷内一片死寂。只有火堆燃烧的噼啪声和外面残余的风声。背叛的寒意,比沙漠的夜晚更加刺骨。他们一路血战,付出的牺牲,竟然从一开始就伴随着内奸的引导!
陈剑眼中杀机毕露,手已经按在了匕首上。阿杰的枪口依旧稳稳指着向导的后心。
廖奎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向导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又想起之前战斗中,这名向导并未在关键时刻从背后打黑枪,甚至在罗马剧场和炼油厂外围都提供了有效的掩护和指引。
他缓缓站起身。
“看在萨利赫长老的面上,也看在你最后没有对我们下杀手。”廖奎的声音依旧冰冷,“我不杀你。”
他示意阿杰收起枪。
在向导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廖奎让人找来绳索,将其结结实实地捆在了一棵棕榈树下,并在他身边放了一小袋水和几块干粮。
“能不能活下来,看真主是否保佑你。”廖奎说完,不再看他。
他转向所有队员,眼神锐利如刀:“此地不宜久留!收拾所有东西,立刻转移!罗斯戴尔的触手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我们必须赶在天亮前,找到更隐蔽的藏身之处!”
绿洲的短暂休整戛然而止。暗影与背叛,迫使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必须再次投入茫茫沙海,与时间,也与更强大的敌人,展开新一轮的生死竞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