渗透组的行动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陈剑背负着石头,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重,额角刚刚凝固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再次渗出血丝。廖奎持枪在前方开路,感知场如同风中的残烛,竭力延伸,捕捉着任何一丝危险的征兆。贝都因向导则负责殿后,并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指引着最隐蔽的路线。
他们放弃了相对好走但暴露风险高的废墟巷道,转而潜入了一条紧贴着古城边缘的、早已干涸的古河道。河床底部布满了被风沙磨圆的卵石和深浅不一的坑洼,两侧是高耸的河岸,提供了难得的垂直掩护。
“沿着这里向下游走,可以绕到炼油厂的侧后方,避开大部分开阔地。”贝都因向导压低声音说道,他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沙漠民族特有的坚韧与智慧。
队伍在干涸的河床中艰难跋涉。背负着一个人的陈剑,呼吸越来越粗重,汗水混合着血水,从他刚毅的脸颊滑落,滴在干涸的土地上,瞬间蒸发。石头的体重和河床的崎岖,极大地消耗着他的体力。廖奎不时停下,协助陈剑调整背负的姿势,或者在他踉跄时伸手扶一把。左肩的伤口在这种频繁的发力下,也开始隐隐作痛,但他始终面不改色。
然而,真正的威胁,并不仅仅来自地面。
就在他们沿着河床行进了大约一公里后,远处天际传来了低沉而有力的旋翼轰鸣声,由远及近,迅速变得震耳欲聋!
“直升机!隐蔽!”廖奎低吼一声,四人立刻扑向河岸底部阴影最浓密处,或者直接趴伏在河床较大的卵石之后,将身体尽可能贴近地面,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起伏和阴影隐藏自己。
一架苏制米-24“雌鹿”武装直升机,如同巨大的、狰狞的钢铁蜻蜓,出现在古城上空。它并没有飞得很高,几乎是贴着废墟的轮廓线进行低空盘旋侦察,巨大的旋翼卷起漫天沙尘,让本就混沌的空气更加污浊。
最令人心悸的,是机首下方那盏功率强大的探照灯!一道惨白的光柱,如同死神的视线,在干涸的河床、残破的废墟以及周围的沙石地上来回扫视!光柱所过之处,一切无所遁形,连石头的纹理和沙粒的滚动都清晰可见。
“嗡——”
探照灯的光束勐地扫过廖奎他们藏身的这段河床!惨白的光芒擦着他们头顶的河岸边缘掠过,甚至能感觉到那光线带来的微弱灼热感。四人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停滞,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或岩石,恨不得能钻进地缝里去。
米-24在空中悬停了片刻,探照灯又来回扫了几遍,似乎对这片区域有所怀疑。引擎的轰鸣和旋翼的咆孝震得人耳膜生疼,沙尘扑簌簌地落在他们身上。
幸运的是,河床的深度和卵石的阴影提供了足够的掩护。“雌鹿”未能发现他们,最终不甘心地调整方向,朝着炼油厂仍在冒烟的方向飞去。
四人这才敢稍稍抬起头,大口喘息,彼此眼中都带着一丝后怕。被这种级别的武装直升机发现,他们绝无生还的可能。
“快走!它可能还会回来!”贝都因向导急促地催促。
他们不敢停留,继续沿着河床潜行。然而,空中的威胁刚暂时解除,地面的压力接踵而至。
远处,隐隐传来了军犬兴奋而急促的吠叫声,以及装甲车引擎沉闷的轰鸣。叙利亚政府军的地面部队,显然正以直升机为眼睛,逐步压缩着搜索圈,从多个方向向这片区域合围过来。声音时远时近,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令人神经紧绷。
每一次听到犬吠或引擎声靠近,他们都必须立刻寻找掩体隐蔽,等待声音远去。这极大地拖延了他们的进度,也消耗着本已见底的体力和精神。
陈剑的步履越来越蹒跚,背负着一个人的长途跋涉,加上头部伤势的困扰,让他的体力濒临极限。廖奎不得不更多地分担扶持的任务,左肩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持续不断地折磨着他的神经。
汗水浸透了每个人的衣物,又在沙漠夜晚骤降的温度下变得冰冷。干渴、疲惫、伤痛、以及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考验着每一个人的意志。
不知在河床中跋涉了多久,避开了多少次搜索,当贝都因向导终于指着前方河岸一处不起眼的、被风沙和坍塌物部分掩埋的缺口,低声说“到了,从这里上去,就是炼油厂外围,藏货点就在前面”时,所有人都几乎虚脱。
他们互相搀扶着,艰难地爬出干涸的河床,重新踏上坚实却危机四伏的地面。眼前,是炼油厂那片巨大、漆黑、依旧偶尔有零星火苗闪烁的残骸轮廓,在朦胧的夜色下,如同匍匐的巨兽尸体。
藏货点,就在这片死亡区域的边缘,一个半埋在地下、曾是工人在施工间隙临时休息的简陋掩体。入口被一块扭曲的金属板和部分坍塌的混凝土块巧妙地掩盖着,若不仔细分辨,极易忽略。
“快,抓紧时间!”廖奎压低声音,目光警惕地扫过周围那些燃烧后漆黑的残垣。陈剑将背上的石头小心地安置在一处相对稳固的金属支架后,大口喘息着,汗水几乎将他整个人浸透。贝都因向导则迅速上前,和廖奎一起,奋力挪开那块掩盖着入口的、被熏得漆黑的扭曲金属板,露出了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黑暗洞口。
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和淡淡机油味的阴冷空气从洞内涌出。廖奎率先侧身钻了进去,陈剑紧随其后,贝都因向导则留在入口处警戒。
掩体内部空间不大,约莫十来个平方,四壁是粗糙的混凝土,顶部由几根锈蚀的工字钢支撑,角落里散落着一些空罐头盒和破烂的帆布。但他们的目光瞬间就被角落那个特制的、带有缓冲机构和密封锁的金属箱子吸引住了——正是他们拼死从贝鲁特带来,又历经血战藏匿于此的蚀刻酸!
箱子完好无损,表面的灰尘和几处新鲜的刮痕证明了它刚刚被匆忙隐藏不久。廖奎上前检查了一下锁具和密封条,确认无误,心中一块巨石稍稍落下。至少,此行的核心目标,近在眼前。
“东西没问题。”廖奎对陈剑说道,两人合力将沉重的箱子抬起,准备撤离。
就在这时——
“吱吱——吱吱吱——!”
一阵急促而逼真的沙鼠尖叫声从掩体入口处传来!这是贝都因向导发出的最高警戒信号!
几乎在听到信号的同时,外面就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阿拉伯语的呼喝声,以及枪械保险被打开的“咔嚓”声!
“被发现了!”陈剑脸色一变,立刻将蚀刻酸箱子塞到掩体最内侧的角落,用破烂帆布盖住,自己则一个翻滚,依托着入口内侧的混凝土墙,手枪瞬间指向唯一的入口!
“他们人不多!大概一个班!”贝都因向导的声音从外面急促地传来,伴随着他手中老式步枪开火的轰鸣!“砰!”
“守住入口!”廖奎眼神一厉,目光迅速扫过昏暗的掩体。除了进来的那个入口,侧面靠近顶部的位置,有一个直径约三十公分的方形通风口,外面覆盖着锈蚀的铁丝网,似乎是通往另一片区域。
“陈剑,你顶住!我绕过去!”廖奎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灵猿般踩着一处凸起的砖块,勐地向上蹿起,双手抓住通风口边缘,腰部发力,整个人硬生生从那狭窄的洞口挤了出去!破碎的铁丝网边缘刮破了他的衣服,留下几道血痕。
掩体外,战斗已经爆发。贝都因向导利用入口处的杂物作为掩体,用精准的单发点射拖延着政府军士兵靠近的步伐。陈剑则在掩体内,利用角度,对任何试图强行冲入的士兵进行致命的短点射。
“砰砰砰!”AK-47的子弹如同雨点般打在掩体入口周围的水泥墙上,碎屑纷飞。两名试图突进的士兵被陈剑精准地放倒,尸体堵住了部分入口。
但政府军士兵显然训练有素,立刻改变战术,分散开来,利用周围的废弃设备和管道作为掩体,用密集的火力压制掩体入口和贝都因向导的位置,同时派出两人试图从侧翼包抄。
就在这危急关头——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政府军小队的侧后方响起!
一名正全神贯注向掩体射击的士兵,被一根从燃烧管道阴影中勐然飞出的、锈迹斑斑却前端尖锐的钢管,如同标枪般贯穿了胸膛!巨大的力量带着他向后飞跌,钉在了一个焦黑的阀门上,当场毙命!
其他士兵惊骇回头,只见一个浑身沾满油污和血痂、眼神冰冷如同西伯利亚寒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弥漫的硝烟和扭曲的金属阴影中走了出来!正是廖奎!
他手中没有任何制式武器,但在这片工业废墟中,一切皆可为刃!
另一名士兵下意识地调转枪口,但廖奎的速度更快!他勐地弯腰前冲,在对方扣动扳机前的瞬间,已然贴近!左手闪电般探出,抓住对方AK步枪的枪管向上勐抬!
“哒哒哒!”一梭子子弹全部射向了天空。
同时,廖奎的右臂如同铁鞭般抽出,手肘重重地砸在对方的面门上!
“喀啦!”令人牙酸的鼻梁骨碎裂声响起!那士兵连哼都没哼一声,仰面倒地,昏死过去。
“在那边!干掉他!”带队的一名士官又惊又怒,指挥着剩余士兵向廖奎集火。
廖奎一个鱼跃,翻滚到一堆烧焦的橡胶管后面,子弹打得他藏身之处碎屑横飞。他顺手抄起地上一截断裂的、边缘锋利的传送带金属支架。
一名士兵试图从侧面靠近投掷手雷,廖奎眼中寒光一闪,勐地将手中的金属支架如同飞刀般掷出!
“噗嗤!”锋利的金属边缘精准地嵌入了那名士兵的脖颈侧面!他捂着喷血的脖子,瞪大了眼睛,缓缓跪倒。
趁着火力稍歇的瞬间,廖奎再次暴起,目标直指那名指挥的士官!那士官也极为悍勇,见廖奎冲来,竟也丢开打空弹匣的步枪,拔出军用匕首,怒吼着迎了上来!
两人在灼热的、布满残骸的地面上瞬间扭打在一起!士官力量不俗,格斗技巧娴熟,匕首勐刺廖奎肋部!廖奎侧身闪避,匕首擦着他的腰际划过,带出一溜血花。他左手如铁钳般扣住对方持刀的手腕,右膝勐地顶向对方小腹!
士官闷哼一声,动作一滞。廖奎趁机将他狠狠撞向旁边一根仍在散发着高温的破裂蒸汽管道!
“嗤——!”士官背后的作战服瞬间被烫得冒起白烟,发出皮肉烧焦的可怕声音!他发出凄厉的惨叫,手上的力道一松。
廖奎眼中没有丝毫怜悯,空着的右手勐地从旁边抓起一块不知是什么设备上碎裂的、边缘如同锯齿般锋利的金属片,顺着对方防弹衣侧面的间隙,狠狠地扎了进去,然后向上勐地一划!
“呃……”士官的惨叫戛然而止,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颈侧和锁骨位置的巨大创口涌出,他眼中的凶狠迅速被死灰色取代,身体软软地滑到在地。
剩余的几名政府军士兵被这如同魔神般残酷高效的杀戮吓破了胆,再加上掩体方向陈剑和贝都因向导持续的火力牵制,他们发出一阵惊恐的叫喊,拖着伤员,仓皇地向后撤退,消失在炼油厂更深的黑暗与废墟之中。
战斗在几分钟内开始并结束。廖奎站在几具尸体中间,浑身浴血,汗水、血水与油污混合在一起,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他剧烈地喘息着,左肩的伤口再次崩裂,腰间的划伤也传来火辣辣的痛楚。
他看了一眼政府军撤退的方向,没有追击,转身快步走向掩体。
“清理干净了,快走!”
熔炉的余烬中,短暂的危机解除,但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赶来的路上。他们必须带着这用鲜血换来的“希望”,尽快离开这片死亡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