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紫宸殿偏阁的烛火仍摇曳不止。江谢爱伏案批阅最后几份公文,指尖划过 “清查苏氏旧部余党” 的奏报,朱砂笔锋在 “已收押三十余人,尚有三人在逃” 处轻轻顿了顿。身侧传来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她抬头便见杨晨铭端着一盏温好的姜枣茶走近,玄色外袍上还沾着夜露的寒气。
“今日处置了三位推诿粮饷的官员,余下的该不敢再怠慢西北军需了。” 江谢爱接过茶盏,暖意顺着瓷壁漫到手心,她望着杨晨铭眼底淡淡的青黑,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眉骨,“你也歇着吧,余下的我明日再看便是。”
杨晨铭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因握笔生出的薄茧,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西北战事未平,太傅旧部仍在暗处活动,哪能安心歇着。”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奏报末尾 “太傅旧部曾与苏氏门生往来” 的批注上,眸色沉了沉,“只是委屈你,刚清完户部贪腐,又要替我担着京城的事。”
“我们之间,哪有什么委屈。” 江谢爱笑了笑,将茶盏递回他手中,“你在外护着江山,我在京守着后方,本就是约定好的。”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片刻西北援军的调度细节,待烛火燃尽半盏,杨晨铭才扶着江谢爱回内殿歇息。锦被刚裹住肩头,江谢爱便觉倦意汹涌,许是白日处理政务太过劳心,不多时便沉沉睡去,只是眉尖始终微蹙,似陷在不安的梦境里。
朦胧中,她仿佛回到了前世那座阴冷的冷宫。朱漆门窗早已斑驳,寒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卷起地上的枯叶。她穿着单薄的囚衣,蜷缩在墙角,怀里紧紧抱着一枚早已冰凉的护心镜 —— 那是杨晨铭当年征战时随身带的,后来被杨子轩夺走,又在她被俘时扔回给她,镜面上还留着一道深深的剑痕。
“江氏,陛下有旨,赐你毒酒一杯,全你体面。” 太监尖细的声音划破寂静,托盘上的白玉酒壶泛着冷光。江谢爱抬头,却见太后站在太监身后,华贵的凤袍衬得她面色愈发阴沉,眼底没有半分怜悯。
就在她伸手要去接酒壶时,殿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杨相率军破宫了!”“快护着陛下和贵妃娘娘!” 混乱中,太后脸色骤变,匆匆转身离去,只留下那杯毒酒在托盘上摇晃。
江谢爱跌跌撞撞地跑到殿门口,恰好看见玄甲染血的杨晨铭提着长枪冲进来。他的盔甲上插着几支断箭,左臂还在淌血,可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眸里,此刻却燃着滔天怒火。“阿爱!” 他看到她,声音嘶哑,长枪一挑便挑飞了拦路的禁军士兵,大步朝她奔来。
可还没等他靠近,一道冷箭突然从殿柱后射出,直取杨晨铭后心。“小心!” 江谢爱嘶声大喊,想要扑过去推开他,却被禁军死死按住。她眼睁睁看着那支箭穿透杨晨铭的盔甲,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后背。
杨晨铭踉跄了一下,却反手拔出背后的箭,转身看向箭射来的方向。只见杨子轩穿着龙袍,站在一群禁军中间,手里还握着一张弓,嘴角挂着阴狠的笑:“杨晨铭,你以为凭你能救得了她?这江山,这女人,终究是我的!”
“狗贼!” 杨晨铭怒吼一声,提枪便朝杨子轩冲去。长枪舞动间,禁军士兵纷纷倒地,杨子轩的笑声渐渐变成惊恐的尖叫。不过片刻,杨晨铭的剑尖便抵在了杨子轩的咽喉上,“你害阿爱,谋逆篡位,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剑光闪过,杨子轩的头颅滚落在地。可就在这时,又一群身着黑衣的人冲了进来,为首的人戴着面具,声音沙哑:“杨晨铭,你杀了陛下,便是谋逆!我等身为前朝旧臣,岂能容你!” 话音未落,数支毒箭同时射向杨晨铭。
这一次,江谢爱再也无法抑制地痛哭起来。她看着杨晨铭一次次挡开毒箭,却终究因失血过多力竭跪倒在地。他回过头,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落在她身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带着无尽遗憾的 “阿爱”,便重重倒了下去。
“不要!” 江谢爱猛地从梦中惊醒,泪水早已浸湿了枕巾。她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剧烈跳动,梦里杨晨铭倒下的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让她浑身发冷。
“阿爱?怎么了?” 身旁的杨晨铭被她的动静惊醒,伸手一摸便触到她满是冷汗的后背。他连忙坐起身,将她揽进怀里,另一只手拿起床头的暖炉塞进她掌心,“又做噩梦了?”
江谢爱靠在他怀里,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抓着他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我梦到前世了…… 梦到你破宫来救我,却被前朝旧臣用毒箭射中…… 你最后喊我的名字,声音好轻……”
杨晨铭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更紧地抱住她,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他知道江谢爱偶尔会梦到前世的片段,却从未听过如此详细的场景,尤其是 “前朝旧臣” 这四个字,让他眸色一沉。他低头,用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温柔却带着坚定:“那都是前世的事了,不是吗?这一世,我好好地在你身边,没有离开,也不会离开。”
“可梦里那些人…… 他们戴着面具,说自己是前朝旧臣。” 江谢爱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之前我们抓的苏氏旧部里,有人提到过‘太傅’,会不会…… 会不会那些人就是太傅的手下?”
杨晨铭沉默了片刻,指尖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其实早在清查杨子轩旧部时,暗卫就曾查到过一封密信,信中提到 “太傅欲借苏氏之力,复前朝之业”,只是当时证据不足,又恰逢西北战事紧急,便暂时压了下来。此刻江谢爱梦中的 “前朝旧臣”,恰好与密信中的线索对应上,看来这太傅,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不简单。
“或许吧。” 杨晨铭没有隐瞒,却也没有多说,只柔声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影卫去查太傅的行踪了,总有一天会将这些余孽全部清除,不会再让他们伤害你分毫。” 他知道江谢爱刚从噩梦中缓过来,不宜再让她担心朝堂上的凶险,便转而转移话题,“天快亮了,再睡一会儿吧,明日我们去城郊的静安寺祈福,求个平安顺遂。”
江谢爱点了点头,重新靠回他怀里。暖炉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身边是杨晨铭沉稳的心跳声,让她渐渐安定下来。只是刚才梦中那戴面具的黑衣人,还有杨晨铭倒下时的眼神,仍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隐隐觉得,那些前朝旧臣绝不会善罢甘休,而那个从未露面的太傅,或许就是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最大危机。
杨晨铭抱着怀中的人,目光望向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他轻轻抚摸着江谢爱乌黑的长发,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尽快找到太傅的踪迹。方才江谢爱提到梦中的 “毒箭”,让他突然想起之前暗卫查获的一批来自西北的毒箭,箭头上的毒药与当年杨子轩用来毒杀江谢爱的毒药极为相似。若太傅真的与西北军阀有勾结,那西北的战事,恐怕会比预想的更棘手。
晨光透过窗棂洒进殿内,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江谢爱渐渐睡熟,呼吸变得平稳,而杨晨铭却睁着眼睛,直到天光大亮都没有再合眼。他知道,前世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今生的挑战还在继续,但只要他和江谢爱并肩而立,便没有跨不过去的难关。只是他没说的是,影卫昨夜传回消息,太傅的踪迹已现,似乎正朝着西北方向移动,而那里,正是他即将奔赴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