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物竹筒里的请求撞在石壁上,弹回来时裹着石缝渗的潮气,连 “能否一观” 四字都透着急切。上方静得反常,只有山风卷着松针穿过藤蔓,发出细碎的呜咽,像谁在暗处叹气。
墨老的权衡藏在沉默里。沈静姝贴在竹筒边等,能听见木杖轻敲地面的声响,三慢两快,像在掐算什么。终于,老人沙哑的声音透下来,裹着晨霜的冷:“姑娘既与星盘有感应,便是天定机缘。但那废墟里的东西,既是遗泽也是陷阱 —— 只许看,不许碰,石盘脆得像陈年宣纸,碰碎了连痕迹都留不下。”
“晚辈绝不敢妄动。” 沈静姝指尖攥紧衣襟,布衫下的卷轴正微微发烫。她转身看向石床,石头还蜷着睡,小拳头攥着那根画星图的树枝,睫毛上沾着油灯熏的细灰。她把兰草帕子叠成小枕垫在他颈下,又摸了摸他额头 —— 还好,没有发热,这才跟着墨老踏上石阶。
机关 “咔嗒” 轻响,藤蔓被拨开的瞬间,寒雾裹着天光涌进来,呛得她鼻尖发酸。墨老佝偻的身影立在洞口,防风油灯的光晕在他银须上跳,像坠了颗碎星:“跟着老朽的影子走,别踩路边的石缝。”
石阶上的青苔滑得像抹了油,沈静姝扶着湿冷的岩壁往上爬,每一步都能听见露水从藤蔓上滴落的声响。钻出洞口时,黎明前的黑暗正把皇陵裹成墨团,月早沉了,星子稀得像碎银,只有东方天际漏出丝鱼肚白,把远处的坟茔照成模糊的剪影。山风卷着松涛扑过来,带着坟土的冷意,把她的衣摆贴在身上,凉得像浸了冰。
墨老的木杖敲在石径上,笃笃声在寂静里格外清。他没往茅屋去,径直拐进星台废墟 —— 那些断裂的石柱在昏光里像举着剑的鬼影,巨大的青石基座爬满苔藓,缝隙里嵌着枯骨似的碎木,是前朝观星人留下的痕迹。沈静姝踩着碎砖往前走,靴底碾过枯叶,惊起几只藏在石缝里的寒虫,“吱” 地窜进黑暗。
东南角的杂草比人还高,墨老用木杖拨开半人深的狗尾草,露出自上而下的石阶 —— 原来石盘藏在土坡下,大半截埋在泥里,只露着磨盘大的顶面,边缘被风雨啃得圆滑,像块浸了百年的老玉。
“就是它了。” 墨老将油灯凑过去,昏黄的光淌过石盘表面,照亮那些模糊的刻痕 —— 线条扭曲如蛇,和卷轴上的符文是一个路子。“前朝钦天监的辅盘,专校准‘隐星’轨迹。当年监正就是对着它,把‘锻星诀’的星图改了七次。”
沈静姝的心跳撞得肋骨发疼,她摸了摸颈间的银锁,凉得像块冰,怀里的卷轴却烫起来,隔着布衫都能感觉到银箔在颤。她没敢伸手,只分出一缕星辉气丝 —— 比之前粗了些,带着月光的凉,像根细针探向石盘。
气丝刚触到刻痕的刹那,嗡鸣突然从石盘里钻出来,像生锈的古琴被猛扯了弦!那些黯淡的线条瞬间亮了,银辉顺着刻痕爬得飞快,眨眼就织出半幅星图 —— 天玑、天权的位置和卷轴上的分毫不差,连最隐晦的 “阴蚀” 符印,都在石盘缺角处留着半截影子!
识海里像是炸开了星子!之前卡壳的星力路线突然通了,那些晦涩的 “节点构筑”“星轨逆转”,在眼前的星图里变得透亮 —— 原来卷轴上的扭曲线条,是星力绕开阴邪之气的走法!体内的星辉气丝疯了似的转,比平日快了三成,连空气里稀薄的星力都往她经脉里钻,凉丝丝的,像饮了冰泉。
墨老站在三步外,浑浊的眼盯着发光的石盘,脸上没表情,握木杖的指节却泛了白,袖管里的念珠转得飞快 —— 沈静姝余光瞥见,心里咯噔一下:他早知道会这样。
变故就在下一刻。
银辉突然颤起来,星图像被狂风搅乱的水,线条扭曲着散成光点。沈静姝急得心口发紧,下意识渡出一缕气丝 —— 她知道这是赌,可不能就这么看着线索断了!
气丝刚沾到石盘,光芒突然暴涨,刺得她睁不开眼!等光晕散了,石盘中心的小凹陷正往外射银线,细得像发丝,却凝得能割风,在空中绕了三圈,织出个立体符印 —— 无数光点聚成璃龙的形状,龙鳞上的纹路,竟和她怀里那半块璃龙佩的夹层一模一样!
“记下来!” 墨老的声音突然沉了,带着从未有过的急。
可没等她看清符印的细节,石盘 “咔嚓” 一声裂了!裂纹像蛇似的爬满盘面,带着细碎的石屑簌簌往下掉,银辉瞬间灭了,只剩块死气沉沉的石头躺在泥里。
风卷着碎叶扑过来,沈静姝的指尖悬在石盘上方半寸,连呼吸都忘了。她明明碰着秘密的边了,却眼睁睁看着它碎成渣,像落星驿那场没抓住的雪。
墨老蹲下去摸了摸石缝,叹息里藏着点说不清的意味:“这盘熬了三百年,就等今天。能让它亮最后一次,已是你的造化。” 他起身时,袖管里掉出片碎纸,沈静姝瞥到上面画着小半幅星图,和石盘上的缺角刚好对上 —— 他早有准备。
往回走时,天已泛白,东方的霞光把山林染成橘红。沈静姝攥着袖管里的银锁,脑子里全是那个立体符印:是开先帝密匣的钥匙?还是找天外玄铁的坐标?正想得入神,眼角突然扫到远处山头的光 ——
一点金亮,像针尖扎眼,在林间闪了下就没了。不是晨露,不是碎玉,那光太锐,带着金属的冷。
墨老的脚步猛地顿住,木杖往地上一拄,震得碎石乱跳。他眯着眼望向那片林子,声音冷得像冰:“看来有些虫子,闻着腥味就来了。” 他转头盯着沈静姝,银须都绷直了,“从今日起,没我的令牌,就算石头哭,也别出石室。”
沈静姝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晨雾正从林子里涌出来,把那片山头裹成白茫茫的一团。她摸了摸怀里的石髓精,幽绿的光隔着帕子透出来,和远处的金光,像两双藏在暗处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