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破空之声尖得像淬毒的针,撕破竹影摇曳的夜,带着玄铁特有的冷冽直逼后心!沈静姝浑身汗毛猛地竖起,血液瞬间凝在脉管里 —— 身体比思维更快做出反应,她借着转身的惯性往右侧扑去,膝头重重撞在金砖上,疼得眼前发黑,却死死盯着墙角那盆罗汉松,连呼吸都屏住了。
“咄!”
闷响震得地砖微微发麻,一支通体乌沉的短弩箭正钉在她方才伫立的位置,箭尾三根暗蓝鸬鹚羽还在颤,翎尖浸过的鸦青漆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箭簇没入金砖近半,砖屑簌簌往下掉,箭身嗡鸣像毒蛇吐信,每一声都刮得耳膜发疼。这力道绝非寻常弓弩,定是影煞特制的机括弩。
沈静姝撑着地面爬起,手肘的皮肉已蹭破,渗出血珠沾在袖口。她踉跄着扑到窗前,指尖刚触到窗棂就缩回 —— 夜风里混着淡淡的松烟味,是影煞常用的迷踪散!窗外竹林沙沙作响,最粗的那根竹梢还在轻颤,叶尖挂着片不属于此处的、沾着泥点的苍耳,刺客定是踩着竹枝离去,连脚印都没留。
“影煞……” 她咬着牙低骂,指腹无意识摩挲掌心旧疤。亲王麾下的死士果然如附骨之疽,方才禁军搜查时定是藏在檐角,眼睁睁看着她埋密件,专等这孤立无援的时刻下手。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浸透的内衫贴在背上,凉得像冰。
她反手扣上锁窗闩,铜闩 “咔嗒” 一声落位,却仍觉不安全。目光扫过殿内,最终落在那支弩箭上 —— 箭杆非木非铁,入手沉得压腕,竟是罕见的玄铁合金,在烛火下泛着暗哑的光。她取锦帕裹住箭身,用银簪轻轻挑开箭簇与箭杆的连接处,赫然见一个指甲盖大的蝙蝠纹,翅尖带着三道刻痕 —— 是亲王私卫 “玄蝠营” 的徽记,专司暗杀。
这箭既是催命符,也是铁证。她将弩箭塞进束腰夹层,玄铁的凉意透过绸缎渗进来,像揣了块冰。
必须立刻离开澄心堂。佛堂方向隐约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过四更,再等片刻就是宫门禁道的时辰。青女曾塞给她的纸条浮现在脑海:“万急可寻粪车,安定门外粪场是生路。” 清代宫廷每日拂晓由净军押送夜香车出宫,那是整个紫禁城最污秽也最没人愿查的通道,可一旦被发现,便是死罪。
沈静姝咬了咬唇,目光落在散落的《金刚经》上。经书摊开的那页,银簪刻的星纹还泛着木屑的毛糙,与蜡片上 “客星” 符号的光芒短线如出一辙。她蹲下身,指尖抚过那句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忽然想起母亲教过的星占口诀:“客星如流火,见则有大变,隐则藏玄机。” 露水易干,闪电瞬逝,恰如贞元七年那颗只出现七日的客星!
烛火摇曳中,她将蜡片按在经书上比对,突然发现星纹正对着 “传舍” 二字的批注。紫微垣的 “传舍” 本是天帝安置诸侯的馆舍,对应人间的驿馆。蜡片上缠绕客星的蜿蜒线条,哪是什么星轨,分明是河道走向!她猛地想起《皇舆山河图》的注解:“纪水绕太行,入永定河,经传舍驿”—— 天纪星对应纪水,天庾星对应粮仓,卷舌星对应雁门关隘,这些异常星官在地图上连成的弧线,正汇聚于京畿与北疆交界的古驿!
“落星驿!”
这三个字像惊雷炸在脑海。那驿站因贞元七年陨星坠落得名,后来官道改道才荒废,恰是客星出现时的 “传舍” 之地。阮家军的军需账册、端慧皇贵妃的死因,说不定都藏在那里!
就在这时,后窗传来三记叩击声,笃 — 笃笃,间隔极匀,是影蛾的 “三叠叩” 暗号。沈静姝浑身一僵,摸出袖中弩箭,指尖抵在箭簇毒槽上。她贴着墙挪到窗边,故意用三指叩击窗框,呼应天地会 “出手不离三” 的规矩:“风雨如晦。”
“鸡鸣不已。” 沙哑男声隔着窗缝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
沈静姝刚要松气,对方的话让她血液冻结:“青女在长春宫被抓,指甲缝里藏着星纹碎片!‘燕巢’据点被抄,萧大人让你立刻走,‘惊蛰’提前了!”
“燕巢” 是影蛾在京中的密栈!沈静姝扶住窗台才稳住身形,耳后突然传来细微的衣袂声 —— 是方才的刺客去而复返!她猛地拉开窗闩,窗外黑影一闪,一枚青铜令牌落在掌心,上面刻着 “落星驿?丙字号房”。
“萧大人说,账册在陨星石下!” 黑影话音未落,已消失在竹林深处,只留下一缕松烟味。
沈静姝攥紧令牌,掌心旧疤又开始发烫。她快速挖开罗汉松盆土,雨燕簪的玉柄还带着土温。远处突然传来净军推车的轱辘声,混杂着桶沿碰撞的脆响 —— 是夜香车来了。
她将经书、蜡片塞进发髻,弩箭藏进鞋履,最后看了眼那支还在颤动的玄铁弩箭,毅然吹灭烛火。殿外的天光已泛鱼肚白,澄心堂的狼藉与秘密,终将被黎明前的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