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砺昭导演握着对讲机,略沙哑的女声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穿透片场:
“cut! 非常好!这条过了!”
方才还紧绷着的空气瞬间炸开,场工们放下手中的遮光布,化妆师摘下头上的发夹,连角落里沉默的轨道车似乎都松了口气,器械碰撞的叮当声、人群的欢呼声瞬间织成一片热闹的网。
制片人莉姐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鞋跟敲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嗒嗒” 声,硬生生在嘈杂的片场辟出一条路来。
她怀里抱着的香槟玫瑰还沾着晨露,水珠顺着花瓣边缘滚落,落在米白色的西装外套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馥郁的花香混着胶片特有的、带着淡淡涩味的化学气息,像一张温柔的网,轻轻裹住刚从镜头前走下来的冷疏墨。
“恭喜冷老师,杀青快乐!”
莉姐的声音里裹着不易察觉的颤音,眼角的细纹被笑意撑得愈发明显,她伸手将花束递过去,指腹还带着清晨握花时残留的凉意。
冷疏墨抬手接过花束,腕间那串素银手链顺势轻晃,链节上缀着的小铃铛与身旁金属场记板轻轻一碰,“叮铃”一声,细碎的清音落在喧闹里,反倒添了几分灵动。
她指尖触到花瓣的柔软,抬眼时,唇边的弧度慢慢漾开,褪去了镜头前角色的冷冽,多了几分真实的柔和。
此起彼伏的掌声如潮水般漫过片场,道具组的木箱被人轻轻拍着,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摄影师靠在滑轨旁,双手合十用力鼓掌,指节泛白;
场务举着反光板,一边拍手一边朝着冷疏墨喊“冷老师辛苦啦”,连反光板的金属边框都在阳光下闪着兴奋的光。
祝福声从各个角落涌来,冷疏墨望着眼前一张张已经熟悉的脸——那个为了调整一个发髻反复琢磨的造型师、陪她一起熬大夜吃泡面的编剧……
忽然想起初入剧组时的复杂心情:担心刚出院的自己是否无法诠释好角色的忐忑,与重生前那一世相比太多变动的顾虑,此刻都在这满场的暖意里,化作唇角更深的笑意。
她朝着不远处的经纪人陈婧和助理小圆轻轻点头,两人立刻心领神会,利落地放下随身背着的超大帆布包。
帆布包的拉链拉开时发出“哗啦”一声,里面整齐码着的烫金礼盒露了出来,每个礼盒上都贴着浅粉色的祝福便签,字迹娟秀:
“感谢灯光组王哥,片场的光总让角色更鲜活”
“谢谢服装组李姐,每一件戏服都藏着用心”
……
冷疏墨怀里抱着莉姐送的大束捧花,手臂微微发酸,陈婧立刻上前接过花束,小圆则捧着礼盒,跟着冷疏墨挨个儿分发。
“张老师,这是您的,谢谢您这段时间帮我调整台词节奏。”
冷疏墨递出礼盒时,特意弯了弯腰,语气诚恳。
道具组的老周接过礼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刻着名字缩写的钢笔。
——他之前在片场布置道具时跟冷疏墨闲聊过几次,记不清在哪次提过自己闲暇时喜欢练练字,没想到冷疏墨记在了心里。
“冷老师您太用心了!”
老周眼眶微红,攥着钢笔的手紧了紧。
剧组没人知道,这些礼物是冷疏墨特意从她代言的奢牌那边定的。
几个品牌方原本都说要免费送,可冷疏墨坚持要付钱,说这是她个人对剧组的心意,不想掺进商业成分。
最后品牌方们只好妥协,含泪按折上折收了钱。
但即便如此,奢牌依然是奢牌,冷疏墨给剧组所有人准备的礼物,也算是让钱包瘦了一波身。
可看着大家收到礼物时惊喜的表情,冷疏墨就觉得很值。
就连陈婧和小圆都不知道,冷疏墨这次给剧组所有人都准备杀青礼物其实是跟谢折卿学的。
而且这部戏对她来说意义很特殊——既是重生前就演过、并且还为她冲到奖的戏;
同时又是重生后蝴蝶大扇翅膀,不仅拍摄时间提前了,她当时还刚出院……
开始拍摄的这段时间,剧组每个人都在为这部戏拼尽全力,给了她莫大的帮助和鼓励,她就想把自己的感谢之情,好好送到每个人手里。
“大家都来喝奶茶!”
冷疏墨忽然提高声音,朝着片场角落指了指。
那里支起几张拼在一起的桌子上,珍珠奶茶的甜香混着焦糖的醇厚气息,像一团暖雾,在秋日微凉的片场里慢慢散开。
剧组工作人员们立刻围了过去,有人拿起一杯,插好吸管就喝,温热的液体滑进喉咙,连带着身上的疲惫都消散了几分。
话音未落,冷疏墨已经被人群簇拥着,走向取景楼前铺好的红地毯。
红地毯从楼门口一直铺到院子中央,边缘缀着金色的流苏,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无人机“嗡嗡”地掠过灰蓝色的天幕,镜头缓缓下降,将整个片场的热闹都收进画面里。
全剧组百余人在台阶上站成波浪形,有人举着写有“杀青大吉”的牌子,有人手里拿着香槟杯,阳光洒在每个人脸上,满是笑意。
“三、二、一——”
元导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穿透性的力量。
冷疏墨踮起脚尖,举起手中的香槟杯,与身旁灯光师的杯子轻轻一碰,“叮”的一声脆响,又与剪辑师的杯子撞在一起,清脆的声响在院子里此起彼伏。
“杀青大吉!”
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喊道,快门声“咔嚓咔嚓”地响着,与欢呼声交织在一起。
冷疏墨笑着看向镜头,目光却在不经意间穿透人群,定格在远处的白墙下。
那里,她姐姐冷疏言正倚着一辆黑色迈巴赫,车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冷疏言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墨镜滑至鼻尖,露出那双与冷疏墨相似却又不同的眼睛,温柔又专注。
她手里举着手机,镜头稳稳地对准冷疏墨,屏幕上的画面,正是此刻被人群包围、笑容比以往杀青时要灿烂的、她亲爱的妹妹。
冷疏墨望着白墙下的身影,先是微怔——她原以为姐姐只会像往常一样,在酒店备好餐等她,不会特意跑到片场来。
毕竟冷疏言的常驻地远在南方的海城,手头的集团事务更是忙得经常连轴转。
怔愣不过两秒,她唇角的笑意便像被温水化开的糖,一点点漫到眼底。
冷疏墨朝着冷疏言的方向轻轻点头,连握着香槟杯的手指都不自觉松了些,杯沿的水珠顺着杯壁滑下,滴在红毯上,晕开一小片浅痕。
她太清楚姐姐的性子了:平时看似总是逮到一切机会损她,但其实总把关心藏在细节里。
就像这次,冷疏言定是提前结束了海城的会议,坐最早的航班赶来北春,却又怕自己这个陌生人打扰片场的热闹,便悄悄在远处的白墙下等着,连车都没敢停在显眼处,只让黑色迈巴赫隐在树影里。
冷疏墨甚至能想象到,姐姐举着手机拍照时,指尖会下意识调整角度,确保把她和身后的剧组人群都框进去。
迈巴赫的车门缓缓打开,冷疏言单手撑着车门框,另一只手还握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屏幕亮起又暗下,想来是把刚才拍的照片存进了相册。
她朝着冷疏墨又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她怀里的花束、手中的香槟杯,最后落在她略带疲惫却满是笑意的脸上,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心疼。
片场的喧闹还在继续,有人举着香槟互相碰杯,泡沫溅在衣袖上也不在意;
有人围着放奶茶的桌子,讨论着下次合作的可能性;
元导正和编剧说着什么,两人时不时拍一下对方的肩膀,笑声顺着风飘过来。
香槟的气泡在冷疏墨的杯里不断升腾,破裂时带着淡淡的酒香;
不远处的焦糖与牛奶混合的甜香像一团暖云,裹着秋日的微凉,让人心里发暖。
冷疏墨握着杯子,目光在眼前的热闹与远处的姐姐之间转了一圈,忽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这段时间的辛苦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深夜拍雨戏时冻得嘴唇发紫,因为一场情绪戏没到位而反复拍摄到自己濒临崩溃……
可此刻,看着身边并肩作战的伙伴们,望着远处默默守候的姐姐,再想到即将与观众见面的作品,所有的累都像被风吹散了,只剩下满满的踏实。
她忽然觉得,这大概就是杀青最动人的意义——它从不是一场仓促的结束,而是像一颗被众人用心浇灌的种子,在历经数月的耕耘后,终会结出饱满的果实。
而这份果实里,裹着伙伴们的并肩扶持、家人们的默默守候,还有自己对角色的全心投入。
带着这些沉甸甸的心意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温暖的光里,朝着下一个崭新的开始,踏实又坚定。
只是,心头那点挥之不去的牵挂还是悄悄冒了出来。
若说有什么遗憾,那便是谢折卿此刻不在这里,不能亲眼看到她杀青的模样,不能及时和她分享这份喜悦。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冷疏墨就忍不住低头看向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早上和刘若薇的聊天记录,对方说“折卿今天状态比昨天更好了,您放心吧”。
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谢折卿的名字,她想起重生前的那一世,拍这部电影的时候,她和谢折卿还只是刚结束上一部剧合作的前同事。
那时的她们连微信聊天都只限于工作,更别提什么深入的交集。
可重生后的这一世,一切都因为那场意外彻底改变。
那是她重生后的第一天,她在剧组遭遇了比重生前那一世更严重的威亚事故。
但无论是重生前那一世不算严重的威亚事故,还是重生后这一世的威亚事故,都是谢折卿毫不犹豫地把她护在怀里,让她免受更大的伤害。
而这次,谢折卿自己受伤也比重生前那一次严重很多,好像现在还没出院呢。
冷疏墨晃了晃手里的香槟杯,看着杯中的泡沫映出自己带笑的眼睛。
重生前那一世,拍摄这部影片的杀青日,她只是平静地和剧组众人道别,心里没有太多波澜;
可这一世,因为有了谢折卿,连杀青的喜悦里都多了几分急切的期待。
期待快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谢折卿,期待看到她听到消息时的笑容,更期待她能早点好起来,两人能像以前一样并肩走在阳光下。
“在想什么呢?笑得这么甜。”
身旁的元导拍了拍她的肩膀,手里还拿着一杯红酒,“是不是在想接下来的假期要去哪玩?”
冷疏墨回过神,连忙摇摇头,把思绪从谢折卿的方向拉回来,笑着说:
“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天特别开心,谢谢元导这段时间的照顾。”
其实她心里早就盘算好了,杀青宴结束后就立刻去医院,给谢折卿带她最爱的草莓蛋糕,亲口跟她说“我杀青了,以后能多陪你了”。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元导笑着碰了碰她的杯子:“你的表演太出彩了,这部电影能请到你,是我的幸运。”
两人又聊了几句,远处传来莉姐的声音,喊着导演、副导演、编剧们和女主演过来,主创大家一起合影留念。
冷疏墨应了一声,跟着元导走过去,站在人群中间,对着镜头扬起笑容。
合影结束后,片场的人群渐渐散去,大家三三两两地朝着杀青宴的酒店走去。
杀青宴设在影视城附近的酒店宴会厅,水晶灯的光芒洒在每个人身上,酒杯碰撞的脆响、谈笑声、偶尔响起的歌声,织成一片热闹的网。
冷疏墨应付着大家的祝福,喝了两杯香槟,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趁着众人围着元导敬酒的间隙,她悄悄拿起外套,从宴会厅侧门溜了出去。
夜风带着北春影视城特有的烟火气拂过发梢。
有远处小吃摊飘来的烤串香味,有其他剧组还在赶工的器械声,还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沿着酒店的回廊往前走,很快就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停在一棵大柳树投下的阴影里,车身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
没等她走近,车窗就缓缓降下,一股熟悉的蓝山咖啡香飘了出来,混着车内淡淡的檀香味儿。
“上车吧,外面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