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间的空调呼呼作响，冷疏墨闭目养神，任由化妆师为她勾勒今日戏份需要的妆容。
隔壁化妆椅还残留着些许余温——半小时前，谢折卿刚做完造型就匆匆赶往片场了。
助理小圆缩在角落的折叠椅上，手机屏幕的光映得她眼睛发亮。
她不断切换着微博和超话，手指机械地下拉刷新。
这个动作她太熟悉了——自从三年前某次她被抓包在刷谢折卿的路透开始，她就自动接任了“谢折卿路透追踪专员”这个非正式职位。
“应该快出来了吧……”
小圆看了眼时间，按经验推算，这会儿代拍该发第一波路透了。
她偷瞄了一眼正在上妆的冷疏墨，对方看似平静，但微微敲击扶手的指尖暴露了心思。
突然，特别关注的提示音响起。
小圆一个激灵点开，是谢折卿在上车前的九宫格！
照片里的谢老师正和粉丝还是站姐们说着话，阳光下她的古装造型显得清逸俊秀，举手投足间尽显魏晋风流。
小圆熟练地挑了最清晰的三张，火速发给置顶联系人：【冷老师！谢老师的路透照片来啦！（照片）（照片）（照片）】
新信息提醒音的出现令化妆师突然停住动作，而冷疏墨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透过镜子看她。
“我、我就是看谢老师今天的造型特别好看……”
小圆结结巴巴地解释。
化妆师识趣地转身去拿发饰。
冷疏墨拿起自己的手机解锁，点开小圆发来的路透图片后，指尖轻抚屏幕上那人灿烂的笑颜，突然问：“她吃早饭了吗？”
“啊？”
小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刚看到小乐发朋友圈晒了，说给谢老师买早餐了，带去片场吃。”
冷疏墨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把手机递给小圆让她放包里，然后继续闭目养神。
小圆悄悄松了口气，继续刷，路透照片出来了，视频还会远吗？
过了一会儿，小圆刷手机的手指突然停住，屏幕上跳出一条刚发布五分钟的路透视频：#谢折卿出妆#的tag还在闪闪发亮。
“KpI到手！”她在心里欢呼，迫不及待地点开视频。
视频里的谢折卿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光彩照人，但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她皱着眉头点进超话，最新发布的视频来自一个Id叫“卿宝的婚戒”的博主，文案赫然写着：
【今天叫了姐姐那么多遍老婆，姐姐都没有像以前那样纠正我，也没否认，所以姐姐默认是我老婆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后面跟着一连串的爱心和烟花emoji。
“这什么鬼……”
小圆嘀咕着，从包里摸出蓝牙耳机塞进右耳。
视频里传来刺耳的尖叫声：“老婆！老婆看看我！老婆——”
镜头剧烈摇晃，能看出拍摄者正拼命往人群前面挤。
画面中的谢折卿闻声转头，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地转身上车，全程没有说一个字。
小圆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把进度条拉回开头又看了一遍。
这次她注意到，谢折卿转身时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那是她和冷疏墨的婚戒，两人如果有同框机会出现的时候，这婚戒堪称从不离手。
视频最后，那个博主还在激动地尖叫：“她看我了！她默认了！我就知道她最爱我！”
超话里甚至已经有人把最近三天的路透剪成了对比视频。
小圆点开时手指甚至都在微微发抖：昨天的视频里，谢折卿听到有人喊“老婆”时立即停下脚步，正色道：“抱歉，你们不能这么叫我。”
她还特意转向镜头，举起戴着婚戒的手：“我已经有家室了。”
而今天……她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就离开了。
化妆间的空调突然显得太冷了。
小圆偷偷瞄向正在闭目养神的冷疏墨，对方修长的手指同样戴着那枚婚戒，此刻正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这是她心情不好的征兆。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了……
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大？
化妆间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小圆攥着发烫的手机，指节都泛了白。
她偷瞄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冷疏墨——这位影后今天要拍一场情绪戏，化妆师正给她化着略带憔悴的妆容。
小圆的拇指在发送键上方悬了又悬，今天这个路透视频……发还是不发？
“卑微打工人太难了……”
她在心里哀嚎，“上辈子我肯定是道数学题，还是那种题干都要写满半页纸的变态难度的！\"
正当她天人交战时，化妆镜里的冷疏墨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透过镜子直直望过来，惊得小圆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小圆——”
“哎！”
小圆一个激灵弹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化妆椅旁，活像只受惊的兔子，“冷老师您找我？”
化妆刷在冷疏墨眼尾停顿了一下。
影后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她今天的路透视频出了吗？”
小圆咽了咽口水。
一旁化妆师的手明显放轻了动作——这位在圈里混了八年的老江湖敏锐地嗅到了瓜的味道，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出、出了！”
小圆挤出一个职业微笑，“我现在发给您？”
冷疏墨微微摇头，伸出修长的手指：“不用，你手机不是正看着？给我。”
小圆瞪圆了眼睛。
她那个贴满卡通贴纸的旧手机，屏保还是上周团建时偷拍的冷老师睡颜……
但现在拒绝就是找死。
她颤巍巍递上手机，感觉像在交定时炸弹。
“解锁。”
冷疏墨皱眉，又把手机推回来。
小圆手忙脚乱地解锁，特意把音量调到最小，才点开那个烫手山芋般的视频链接。
递回去时，她分明看到化妆师偷瞄屏幕的眼睛倏地亮了——哦豁，是谢视后的路透！这不就嗑到了？
这位跟了冷疏墨四年的化妆师立刻进入吃瓜状态，连画眉毛的手都激动得微微发抖，只能暂时停止动作。
冷疏墨接过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划。
视频开始播放，癫狂的“老婆”叫喊声瞬间炸响在安静的化妆间——
小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化妆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冷疏墨甚至将手机音量调大，随着视频播放，那个粉丝亢奋到破音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炸开：
“……姐姐默认是我老婆啦哈哈哈哈！我这辈子值啦！”
尾音还带着夸张的颤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化妆师Lisa不愧是能跟着冷疏墨四年的行业内新晋顶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握着眉刷的手再次稳如泰山，只是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
这粉丝怕不是喝了十杯浓缩咖啡？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化妆镜里反射出的冷疏墨虽然面色如常，可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此刻幽深得吓人。
Lisa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怎么突然觉得化妆间温度骤降？
她偷偷用余光瞥了眼空调——明明显示是26度不是16度啊。
小圆此刻恨不得原地消失。
她战战兢兢地偷瞄自家老板，只见冷疏墨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划，将那段对比视频反复看了三遍。
每多看一遍，小圆就觉得室温又降了一度。
当冷疏墨终于递还手机时，小圆如蒙大赦地伸手去接，却发现老板的指尖冰凉得吓人。
“把我手机拿来。”
这六个字像冰锥子似的扎过来，小圆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从Gucci托特包里翻出冷疏墨的私人手机。
递过去时她不小心瞥到锁屏——是6年前谢老师在片场睡着时，冷老师偷拍的照片……
冷疏墨接过手机，修长的手指在通讯录停留片刻，最终点开了置顶的对话框。
她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最终点开了那个星标联系人。
电话拨通的等待音在寂静的化妆间里格外清晰，每一声“嘟——”都像敲在小圆心上。
直到第七声，电话才被接起。
谢折卿那如瓷盏轻叩檀木的清润嗓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像一泓清泉：“喂？冷老师？”
——冷疏墨的通话音量向来调得很大，这是她拍戏多年养成的习惯。
“啪嗒”一声，化妆师手中的粉刷掉在了化妆台上。
小圆张着嘴，活像只受惊的河豚。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冷老师居然会主动打电话？！还是在这种时候？！
“谢折卿……”
冷疏墨唤了一声，却又突然噤声。
电话那头传来片场嘈杂的背景音，隐约能听到场务在喊“谢老师今天又来这么早啊”。
“冷老师有什么事吗？”
等了几秒不见对方说话的谢折卿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冷疏墨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她攥着手机的指节微微发白，声音却软了下来：“你现在是我的老婆……”
这句话说得又轻又快，像片羽毛扫过，“你不可以……”她咬了咬下唇，在化妆师和小圆见鬼般的表情中，终于把话说完：“你现在不可以当别人老婆！”
片场这边，刚下车的谢折卿脚步一顿，把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确认了此时正在通话中的确实是冷疏墨本人，嘶……
助理小乐正要给她递水，却见自家艺人突然对着手机皱起眉头：“冷老师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抬手示意工作人员暂停花絮拍摄，走到一旁安静处，“我什么时候……”
突然，谢折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问助理小乐：“今天早上的路透视频传开了？”
得到肯定答复后，她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忽然不自觉温柔下来：“冷老师是不是看到那个粉丝喊我老婆的路透视频了？”
化妆间里，冷疏墨闷闷地“嗯”了一声，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尖微微泛白。
电话那头的沉默像细小的针，扎在她心头那点难以言喻的酸胀上。
她深吸一口气，平时如寒泉漱石般清冷无波的声线，此刻竟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裹着明显的委屈和控诉：“我看了你刚才出妆时的路透视频……那些粉丝，她们叫你老婆，”
她顿了顿，似乎“老婆”这个词烫嘴，声音又低了几分，“你都没像昨天那样纠正她们……现在超话里都在传，说你默认，是她们的老婆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孩子气的较劲。
电话另一端的谢折卿彻底愣住了。
她甚至下意识地再次将手机从耳边拿开，难以置信地再次确认屏幕上闪烁的名字——确实是“冷疏墨”的备注。
可电话里传来的……
这带着委屈、酸溜溜甚至有点撒娇意味的长篇控诉，真的是她那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冰山影后合约老婆说出来的吗？
谢折卿的思维罕见地卡壳了。
上一次冷疏墨在电话里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是什么时候？
三年前她发烧烧糊涂那次？
还是……根本没有过？
她握着手机，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这通电话透着股诡异的不真实感。
冷影后……这是吃错什么药了？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劲呢？
“喂？喂？”
冷疏墨久久得不到回应，那点强撑的醋意瞬间被不安覆盖，声音里染上了急切，“谢折卿？你在听吗？信号不好？”
她甚至下意识地朝化妆师和小圆的方向瞥了一眼，仿佛她们能解答信号问题。
谢折卿被这连声的呼唤猛地拽回神。
“哦哦！在听，在听呢！”
她连忙应声，声音因为刚才的走神而拔高了一度，带着点被“抓包”的慌乱。
她下意识地抬起空着的手，抹了一把光洁的额头——
那里当然没有冷汗，但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娇嗔”的冷疏墨带来的冲击力，让她感觉比拍十条打戏还让人心率失衡。
“谢折卿……”
冷疏墨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化妆台的边缘，向来条理分明的思绪此刻却像被猫抓乱的毛线团。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这种失控感让她喉头发紧。
“嗯？”
电话那头的回应轻得像片羽毛，谢折卿刻意放柔的声线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正用指甲轻轻刮蹭着剧本的页角，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你是我老婆。”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冷疏墨自己都怔住了。
她下意识捂住话筒调低音量，生怕化妆师和小圆听见自己这近乎幼稚的宣告。
掌心传来的热度让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羞赧，连耳尖都烧了起来。
“嗯。”
谢折卿的回应简短得近乎敷衍。这个单音节像块冰，猝不及防地滑进冷疏墨的衣领，激得她脊背一僵。
“你……”
冷疏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突然很想知道谢折卿此刻的表情——
是无奈？是困扰？还是像往常一样带着那种游刃有余的浅笑？
这种未知让她胸口发闷，像被塞进一团浸了水的棉花。
片场角落，谢折卿盯着地上斑驳的光影，声音压得极低：“冷老师，我是个有契约精神的人。”
指甲无意识地在剧本上掐出一个月牙形的痕迹，“在我们合约结束之前，我是不会跟其他人组cp的。”
这句话像把精心打磨的刀，精准地插进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区。
电话两头同时陷入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在无声蔓延。
冷疏墨望着化妆镜里的自己——镜中那个素来以冷静自持着称的冰山影后，此刻眼中竟闪过一丝她从未示于人前的狼狈。
她猛地攥紧拳头，修剪圆润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四个月牙形的红痕。
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疏离淡漠，像覆着一层薄冰的湖面：“嗯，那我没别的事了。”
“那待会儿片场见。”
谢折卿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干脆利落的“嘟——”声在化妆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片场见。”
冷疏墨的尾音还悬在空气中，听筒里却已经传来冰冷的忙音。
她举着手机的手微微一顿，这个细微的停顿几乎难以察觉，却让一旁的小圆和化妆师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化妆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小圆眼睁睁看着自家老板面无表情地解锁手机，指尖在相册图标上悬停片刻，最终点开了那个需要指纹验证的加密文件夹——
那里存着去年谢折卿生日时，她们在饭店包厢的合影。
照片里，谢折卿正笑着往她脸上抹奶油。
“化妆结束了吗？”
冷疏墨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吓得化妆师手一抖，差点把高光刷掉在地上。
“啊？哦！”
化妆师如梦初醒，赶紧上前继续收尾工作，“还差一点点，马上就好！”
她小心翼翼地用刷子轻扫冷疏墨的颧骨，心里却在疯狂腹诽：天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刚才明明还听到冷影后委屈巴巴地说“你是我老婆”，怎么转眼就变成这样了？
谢视后到底说了什么啊声音压那么低！
这两人该不会是在闹别扭吧？
看这架势，待会儿片场的对手戏怕不是要火花四溅……
化妆师偷偷瞥了眼化妆镜中的冷疏墨，只见她垂眸看着手机屏幕，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
但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却将手机握得那样紧，仿佛要把什么重要的东西牢牢攥在手心里，永不放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