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节奏。养生会所里，钱丽蓉见到他依旧眼神复杂，却多了几分敬畏，不敢再作妖；秦冰定期来做调理，气色日渐红润，看他的眼神也越发深邃难测；天桥摆摊时，清风道长已然成了他的“金牌销售”兼“首席捧哏”，生意竟也越发红火起来。
这日傍晚，华灯初上。蒋琦刚结束摆摊，正准备收起那块“铁口直断”的布幡，清风道长一边乐呵呵地数着今天的“分红”，一边感慨：“蒋小友，老道我摆摊十年，不及跟你搭档十天赚得多！你这本事，真是祖师爷追着喂饭啊！”
蒋琦面无表情地将几枚铜钱收回布袋：“是你口才好。”
“诶，话不能这么说…”清风道长刚想再吹捧几句，忽然瞥见摊前走来一人，立刻换上职业性的微笑，“这位…呃？”
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摊位前，站着一个身材高挑匀称的女人。她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皮夹克，牛仔裤，马丁靴，一头利落的短发，眉眼英气，眼神锐利如鹰，正上下打量着蒋琦和他的算命摊子。她周身带着一股与这烟火缭绕的天桥格格不入的干练和肃杀之气。
来人正是刑警赵铁心。大家都叫她赵姐。
蒋琦抬起头，对上那双审视的眼睛，神色平静无波，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来。
清风道长倒是有点紧张，下意识地站直了些，这女警官的气场太强，让他有种小时候逃学被教导主任抓包的错觉。
赵铁心的目光在蒋琦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停顿了几秒，又扫过他面前那简陋的签筒和铜钱，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是之前因‘偷剩饭’被她警告过的男人。因为在做笔录时的奇怪表现，她对这个男人印象深刻。
再联想到眼前这小子那邪门精准的“摸骨”。和档案室里那份关于‘出租车司机连环遇袭案’的结案报告，里面虽未明说，去隐晦地提到了得益于一位‘民间人士’提供的关键方向。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别扭和那点身为警察的“迷信”羞耻感。
“蒋琦？”赵铁心开口，声音是那种略带沙哑的职业腔调，不容置疑。
“赵警官。”蒋琦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继续慢条斯理地收拾他的东西，完全没有因为对方是警察而表现出丝毫的紧张或殷勤。
清风道长在一旁看得暗暗咋舌。蒋小友这心理素质，绝了！
赵铁心被他这淡然的态度弄得一噎。平时她出外勤，哪个市民见到她不是有点紧张就是格外配合？这小子倒好，跟看见个路人甲没区别。
她往前一步，皮靴踩在天桥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试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有点事，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蒋琦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着她，目光清亮坦荡：“如果是配合调查，请出示证件和相关文件。如果是私人咨询，”他指了指快要收起来的布幡，“我的收费标准，清风道长很清楚。”
清风道长：“…” 道友，当着警察的面谈收费是不是有点勇？
赵铁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股火气差点没压住。这小子！果然跟上次一样难搞！
她强忍着掏手铐的冲动..，当然没理由，语气硬邦邦地说：“不是配合调查！是…是有个案子，遇到点瓶颈，想听听…听听你的‘看法’。”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有点咬牙切齿。
“看法需要预约，今天收摊了。”蒋琦将布幡卷好，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你！”赵铁心气得肝疼，就没见过这么拽的“民间人士”！她真想掉头就走，但想到那个陷入僵局、上面催得又紧的案子，以及受害者家属绝望的眼神，她又硬生生把火气压了回去。
深吸两口气，赵铁心告诉自己要冷静，要以大局为重。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像要抓人，放缓了语气虽然听起来还是有点生硬.....“事情很棘手，可能关系到不止一个人的生命安全。我希望你能…提供一些帮助。”
蒋琦停下动作，看着她。他能感觉到这位女警官语气中压抑着的焦灼和那份隐藏得很深的正义感。这不是一个为了业绩而来的人。
“什么案子？”他问。
见蒋琦似乎松口，赵铁心立刻打起了精神，但她显然不习惯在这种场合谈论案情，警惕地看了一眼旁边竖着耳朵、一脸八卦的清风道长。
清风道长何等识趣，立刻捂着肚子：“哎哟，忽然内急！蒋小友，赵警官，你们聊，你们聊！老道我先走一步！”说完，拎着他的宝贝帆布包，溜得比兔子还快。
只剩下两人，赵铁心才压低声音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找个安静点的所在？”
蒋琦看了看时间，点了点头：“对面茶楼吧。”
五分钟后，天桥对面一家环境清幽的茶楼包间内。
赵铁心显然没心情品茶，只要了一杯白水。她看着对面慢悠悠烫洗茶杯、冲泡茶叶的蒋琦，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飞速消耗。
“现在可以说了？”蒋琦将一杯香气氤氲的绿茶推到她面前。
赵铁心深吸一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用客观冷静的语气描述：“是一起失踪案，但很可能涉及谋杀。失踪者是一位独居的老人，社会关系简单。我们查遍了所有常规线索，监控、通讯记录、社会关系…全都断了。现场打扫得异常干净，几乎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像是…像是专业的人干的。”
她顿了顿，眉头紧锁，似乎遇到了极大的困惑：“唯一的疑点是，在老人卧室的门框内侧，发现了一个用…用某种暗红色颜料画的图案，非常古怪，不属于任何已知的涂鸦或者符号。技术科化验了，不是血，成分很复杂，有点像…朱砂混了别的东西。”
她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经过处理隐去了具体环境信息的局部照片，递给蒋琦：“就是这个。我们查遍了资料库，请教了民俗专家，都没人认识。有人说…有点像某种邪教的符号。所以我才…”
她才想到了蒋铁心这个“邪门”的小子。这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蒋琦接过手机，只看了一眼，眼神便微微一凝。
那图案并非邪教符号，而是一个极其古老冷僻的“敛息符”的变体！作用是收敛一定区域内残留的气息、声音甚至部分能量波动，让追踪术法或警犬等手段失效！
这绝非普通罪犯能掌握的东西！涉及玄学手段了？
蒋琦放下手机，神色依旧平静，但眼神深处多了一丝认真：“这个图案，我或许有点头绪。”
赵铁心眼睛猛地一亮，身体都不自觉地前倾了几分：“你知道？它代表什么？”
“一种很少见的民间符咒，作用类似…”蒋琦斟酌了一下用词，“类似高级的消音隔味装置，能让某个小范围区域变得‘干净’。”
赵铁心倒吸一口凉气！高级消音隔味装置？这解释完美契合了现场那诡异的“干净”状态！难道世上真有这种玄乎的东西？
她看向蒋琦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怀疑和别扭被强烈的震惊和求知欲取代：“那…那从这个…符咒上，能看出什么吗？比如是谁画的？或者指向什么方向？”
“图案本身只是工具，看不出来源。”蒋琦摇摇头，在赵铁心露出失望表情前，话锋一转，“但使用这种手段的人，通常自信且谨慎，往往会忽略最基础的东西。你们在现场，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不属于受害者的物品？哪怕再不起眼都可以。或者，有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受害者直系亲属的物件？”
“特别的物品？”赵铁心努力回忆，“现场几乎没有东西…等等！有一个！”她猛地想起来，“在客厅沙发底下很深的角落里，发现了一颗材质很奇怪的黑色石子，像是鹅卵石，但特别冰，上面好像还有些极细的纹路！因为觉得不像现场原有的，就带回去了，但检测后就是普通石头，没什么特别，就暂时归档了。”
黑色石子？极细纹路？触之冰凉？
蒋琦心中一动：“那很可能不是普通的石头。除了这个，还有吗？比如受害者子女常用的东西？”
“受害者儿子在国外，女儿倒是常来看他，有一条常戴的丝巾落在现场了，我们也取证了。”赵铁心虽然不明白要这些干嘛，还是老实回答。
“够了。”蒋琦点点头，“那颗石子，或者那条丝巾，我需要亲手接触一下。”
“你要干嘛？”赵铁心瞬间警惕起来，这可是证物！
“摸骨识人，亦可识物。”蒋琦说得理所当然，“器物经人手，必留其痕。通过接触，我或许能感知到残留的些许气息，窥见使用者的一二特征。”
赵铁心：“…” 虽然听起来更玄乎了，但…死马当活马医吧！案子已经卡住太久了！
“好！我可以申请让你接触证物！”赵铁心一咬牙，下了决心，但立刻强调，“但这属于机密，你必须严格保密！而且这是公民应尽的义务！”
蒋琦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抬眼瞥她：“我的咨询，要收费的。”
赵铁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是协助警方破案！”
蒋琦放下茶杯，语气淡然：“警方破案，与我一个摆摊算命的有何干系？要么按我的规矩来，要么，赵警官另请高明。”说完，作势欲走。
“你站住！”赵铁心气得差点拍桌子，就没见过这么斤斤计较还理直气壮的！她瞪着蒋琦，蒋琦也平静地回视她。
僵持了十秒。
赵铁心败下阵来，咬牙切齿地道：“…行！咨询费是吧！多少？但我警告你，别漫天要价！”
蒋琦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赵铁心挑眉，倒是不贵。
蒋琦摇头。
“一千？”赵铁心皱眉，有点肉痛。
蒋琦继续摇头。
“一万？！你怎么不去抢！”赵铁心炸毛了。
“一顿饭。”蒋琦终于开口，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调侃，“我还没吃晚饭。赵警官不会想让公民饿着肚子尽义务吧？”
“…”赵铁心愣住了，随即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搞了半天，他耍自己玩呢？！
看着蒋琦那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赵铁心忽然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又气又好笑。
“成交！”她没好气地抓起外套，“跟我回局里看证物！看完…姐带你吃饭！”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蒋琦站起身，嘴角似乎极快地弯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