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杏儿悄步来报,道是染冬递了话,让她将两样物件设法放入前头久无人居的太极殿侧殿。
安陵容接过那两样东西,指尖冰凉。
一方是男子常用的青色帕子,质地倒是上乘。
另一件,赫然是她前些时日因镶嵌的宝石松动,送去内务府修补的那支金簪。
安陵容捻着那失而复得的簪子,冷笑道:
“皇后为了我,真是煞费苦心,连这等阴私手段都使出来了。”
其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
无非是想坐实她私通之罪,一击置于死地,最好能顺势夺走公主。
届时皇后再出面“力保”,打发个无关紧要的替死鬼,将她从绝境中“救出”。
经此一遭,自己必然对皇后感恩戴德,从此言听计从。
而那自幼离生母、养于她人膝下的公主,日久天长,岂不就成了皇后握在手中最有力的缰绳?
安陵容眼底寒光一闪,唤来浮金,低声吩咐:“去,准备两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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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闹鬼”之风愈传愈烈,搅得人心不安。
皇后遂以整肃宫闱之名,命内监侍卫在东西六宫偏僻之处细细搜查,美其名曰“探寻异状,安抚人心”。
搜查之人自是“意外”地在太极殿荒僻的侧殿内,发现了那支金簪与男子的帕子。
皇后拿着这两样“铁证”,立刻摆出难以置信的震怒与痛心疾首的模样,即刻请了皇上至承乾宫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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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安陵容被传召而来,刚踏入殿门,便觉一股压抑的沉重气息扑面而来。
雍正端坐其上,面沉如水,手中缓缓捻动着碧玉佛珠,眸色深沉,喜怒难辨。
安陵容面上却不敢流露分毫,依礼深深跪拜请安。
皇后让染冬将那只金簪承至安陵容面前,厉声诘问:
“柔妃!你仔细看看!此物,你可认得?”
安陵容依言抬头,目光触及那簪子时,脸上适时地露出惊愕与茫然:
“回皇后娘娘,此簪像臣妾前些时日遗失的那支。”
皇后闻言,更是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此物乃是从太极殿侧殿搜出!旁还有这……”她指尖猛地指向一旁托盘中的汗巾,“侍卫的贴身之物。”
皇后转向皇上道:“巡查的侍卫回禀,太极殿中除了这两个证物外,门窗也有人翻入的痕迹。”
安陵容道:“皇上,皇后娘娘,这支簪子,臣妾前几日遗失了,一直不曾找见。”
皇后斥道:“柔妃,你丢了的簪子,竟和侍卫丢了的私物一起出现在空置殿宇里……已有宫人禀报,昨夜亲眼见一名侍卫巡查后鬼鬼祟祟,于长春宫附近徘徊不去。你还有何话可说?莫非你与那胆大包天的……”
安陵容瞬间脸色煞白,眼中涌上难以置信的惊恐与委屈,声音带着颤意泣道:
“皇上、皇后娘娘明鉴!臣妾从未去过那太极殿侧殿!求皇上、娘娘还臣妾清白!”
皇后叹息一声,语气似带着一丝“怜悯”:
“本宫知道,你年纪轻,皇上近日政务繁忙,难免……觉得孤寂难耐。可你……怎如此糊涂!”
安陵容只是叩首,泪落不止,声声泣血:
“臣妾冤枉!臣妾绝无此心!定是有人裁赃陷害!求皇上、娘娘为臣妾做主!”
雍正帝面沉如水,手中捻动佛珠的动作不停,喜怒不形于色,只沉声道:“那个侍卫,何在?”
皇后立即回道:“回皇上,人已拿下,此刻正押在殿外候审。”
雍正帝眼皮未抬,只将手微微一抬。
皇后会意,扬声道:“将人带进来!”
殿门沉重地开启,一名年轻侍卫被内监引了进来。
他身着侍卫的锦袍,身姿挺拔如松,步履沉稳。
虽是被审问的局面,却不见丝毫慌乱。
他行至御前,利落地甩下马蹄袖,单膝跪地,声音清朗:
“微臣钮祜禄讷亲,叩见皇上,皇后娘娘,柔妃娘娘。”
皇帝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
安陵容虽垂首,眼角的余光却亦轻轻扫过。
皇后所择选的这枚“棋子”,倒是颇为考究。
眼前之人约莫二十上下,甚是眉清目秀,纵是跪地垂首,一身昂扬英气仍难以掩藏。
正是那般初入宫闱,家世显赫又亟待历练的满洲贵胄模样。
钮祜禄氏……
安陵容心中微动。
倒是巧了。
忆及前世,甄嬛自甘露寺回宫,正是改姓抬旗,入了钮祜禄一族。
这般算来,眼前这人,竟还沾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缘。
皇后率先开口,语气威严中带着压迫:
“钮祜禄讷亲,本宫问你,昨夜酉时三刻至戌时初,你身在何处?可曾靠近过长春宫与太极殿一带?”
讷亲抬起头,目光澄澈,不卑不亢地回道:
“回皇后娘娘,昨夜该奴才轮值,戌时正交接之前,一直随队在乾清宫外围巡守,未曾离开岗位半步。奴才的上下同僚皆可作证,巡守记录亦有记载,皇上、娘娘可随时查验。”
皇后眉心一蹙,显然没料到这年轻人如此镇定。
她立刻将矛头转向“物证”,冷声道:
“即便你未曾前去,那此物你又作何解释?”她示意太监将那条汗巾呈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条汗巾上。
讷亲看了一眼,他自然是认得他遗失的帕子。
只是此时脸上竟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随即恍然道:
“回娘娘,此物并非微臣独有。微臣所用之物,皆是统一制式,绣样多由母亲准备,或是姓氏,或是祥纹,绝不会绣此等字样。”
皇后倒有些懵:“什么字样?”
钮祜禄讷亲道:“此物暗纹绣着一个‘海’字,皇后娘娘明鉴,微臣并无此名号。”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微变。
安陵容跪在一旁,心中亦是一动。
这年轻人,倒有几分急智和胆色,观察竟如此细致。
就在这时,安陵容像是才注意到那托盘中的“金簪”。
她凝眸细看,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惊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低低地脱口而出:
“这……这簪子……”
雍正闻声,抬眸瞥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