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是皇帝笼络朝臣、试探势力的关键场合,侯府若在此时失仪,只怕连最后一丝体面都保不住。
诧异归诧异,事情还得办,他转头吩咐管家,
“立刻去请最好的绣娘,给女眷赶制猎装!”
管家弓着背,喉结滚了两滚,才佝偻着背往前半步,颤声问道:
“侯爷,置办新猎装少说要千两银子,可府里......”
一听又要往外掏银子,秦云桥整个人像被抽了脊梁骨似的,蔫头耷脑地泄了气。
心里又悔又恼。
他悔的是当初不该一时冲动,将林氏打得下不了床。
若不然这事和往常一样,交给林氏去办,也不至于连个掏银子的人都没有。
虽说那女人每次掏钱都抠抠搜搜、推三阻四不肯轻易拿钱出来,可好歹总能被他逼出些油水来。
如今倒好,连个能榨银子的都躺平了,他连个垫背的都找不到了。
秦云桥额头青筋一跳,硬着头皮往牡丹园走,
一路上心思飞转,一会儿想着秋猎时皇家围场该有的体面,一会儿又想到自家账上那点寒酸的底子,头皮就像一万只蚂蚁在爬,阵阵发麻。
秦云桥一路都在盘算怎么把秋猎的排场和侯府的穷酸一起兜住。
上次娶林氏过门,逼得他都快上吊了,最后逼得他把宅子、铺子都抵押了,老太太愣是一分银子未掏。
后来景月备嫁,老太太也照样一毛不拔,这一回......
秦云桥心里直打鼓,难道真要去啃老太太那比石头还硬的体己银子?那比从铁公鸡身上拔毛还难。
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除了去找老太太拿钱,已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牡丹园里飘着浓浓的桂花香,总算勉强把屋子里那股子怪味压下去不少 。
老太太正歪坐在榻上,喝那盅才来得及喝、又热了一回的燕窝。
听到动静,脸也没从炖盅里抬起来,只是稍稍掀了一下眼皮。
瞟见秦云桥一副衰样,轻哼了一声,心里直犯嘀咕:这个倒霉儿子这个时候来,怕是没好事。
果然,只见秦云桥挤出笑来,磕磕巴巴地说道:
“母亲,秋猎在即,宫里点名要咱们全家出席,这猎装......总不能穿前年的旧袍子去,让陛下以为我们景安侯府揭不开锅了。”
秦云桥越说越没有底气 ,搓着手往榻前蹭了两步,目光盯着老太太手腕上那两个大金镯子,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
“母亲,您看账上......还能支多少银子应急?好歹得把女眷们的行头置办齐整。”
老太太喝完最后一口燕窝,把炖盅递给小丫鬟,接过帕子擦擦嘴,才说道:
“你娶个媳妇已经把府里掏空了,你那小妾怀个孩子,也是成天作天作地,要东要西;
月丫头要出嫁,收来的彩礼寒碜成什么样,你心里没个数?咱还得给她贴银子......”
“这侯府就是个无底洞,账上哪里还有银子?”
老太太越说越气,声音也扬了起来:
“你看你都娶的些什么人进门?赔了这么多银子进去,一点实惠都没有!”
秦云桥被老太太一顿数落,羞得额头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膝盖微微弯曲,做出要跪不跪的姿态,还要勉强挤出笑:
“母亲说得是,都是儿子无能。”
“但这次的秋猎,关系到儿子的前程,搞不好还关系到咱们侯府的存亡。”
“求母亲替儿子想想办法,能不能.....先挪些体己应应急?”
老太太一听事情这么严重,这才将浑浊的眼珠斜着瞥了他一眼,问道:
“又要多少?”
秦云桥听老太太似乎松了口,心下一喜,说道:
“不多,就一千两,给女眷们裁几身新衣裳,总不能丢了侯府的脸面。”
“一千两?!”
老太太猛地坐直,也不喊腰疼了,
“你当我的体己是挖不完的金山?我这点棺材本填进去,连响都听不见一声!”
秦云桥被噎得说不出话,心里那把火又烧起来,偏偏对着亲娘发作不得。
他焦躁地在屋里转了两圈,干脆把什么都抖落了出来:
“母亲!这次真的不一样,朝堂上的事,您不知道......”
“儿子实话给您说了吧,就在今日,太后已被皇上禁了足,这您已经知道了。”
“您不知道的是,太后和皇上早已势同水火,斗得你死我活。”
“咱们娶了太后的干女儿,在朝堂上,儿子已被归到了太后一党。”
“过了明日,景月也要嫁入睿王府,至于那秦朝朝,虽然要入宫嫁皇上,可她跟咱们不是一条心呐。”
“要是这次的秋猎出了差池,儿子的前程怕是到头了呀。”
老太太才意识到事情大条了,也是真被吓着了,手都开始发抖,语气也软和了些:
“你......你怎么不早说!”
秦云桥刚松了半口气,就见老太太望向秦云桥的目光依旧透着狠劲,
“但一千两实在没有!你也知道,屋子里值钱的物件都被江氏收走了,哪里还有银子给你折腾?”
秦云桥扑通一声重重磕在青砖上,额头红了大片:
“母亲!您这是拿儿子的命在赌啊!您就看在列祖列宗的份上,帮儿子一把......”
话未说完,老太太抄起枕边的锦缎靠枕砸过去,枕头擦着他耳际飞过:
“少拿祖宗压我!要不是你宠妾灭妻、苛待子女,逼得江氏和离、两孩子都不愿意回家,侯府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死,就被你算计得干干净净了!”
秦云桥心里直抓狂:
“合着这些破事儿都是我一个人的锅?您老人家也没少掺和啊!这会倒来怪我!”
但他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突然,老太太眼珠一转,胖乎乎的手指狠狠点向秦云桥的额头:
“你个榆木脑袋!”
“朝丫头现在住在县主府,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走县主府的账,哪里还用得着侯府做新衣裳?”
“至于月丫头,后天就要嫁进睿王府,她的行头自然是王府那边打点,咱们操什么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