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整个皇宫哪里都好好的,偏偏太后的慈安宫,在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地被人搬得精光。
太后苦心经营多年的威严,竟在一夜之间被如此轻贱,她隐约觉得这事跟楚凰烨脱不了关系,心里更是忌惮楚凰烨。
慈安宫的宫人紧赶慢赶,终于在辰时三刻把慈安宫重新布置妥当。
紫檀木的多宝阁摆回原位,墙上的《松鹤延年图》也重新挂好,
殿内是布置妥当了,太后的小库房却是缩水一大节。
太后勉强松了口气,揉着太阳穴刚歪在榻上,接过朱嬷嬷递来的碧螺春。
茶盏刚触到唇边,大太监王瑾佝偻的身影便踉跄着闯了进来,他藏青色的常服下摆沾着露水,显然是一路疾行而来。
“太后……”
王瑾的身子又矮了几分,声音压得极低:
“王丞相那边……刚传来信,昨夜王夫人没了,王丞相中风了,嘴歪眼斜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噗——”
太后一口浊气没上来,一口茶汤喷了出来,眼前阵阵发黑,
手中的白瓷茶盏“哐当”一声撞在榻边的小几上,茶水泼了满桌,几上的青玉笔洗都被震得翻倒在地。
“废物!一群废物!”
太后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帕子捂住的嘴角溢出一丝淡淡的血丝。
王丞相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左膀右臂,朝堂上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明里暗里的势力角斗,全靠他在前面周旋。
如今这根顶梁柱倒了,无异于斩掉她的臂膀!
“好,好得很!”
太后咳得眼泪直流,
“王家倒是养了个好女儿!脑子不够用,还争风吃醋尽想着干些龌蹉事!害人不成把自个给折进去!气死亲娘,连累相府,如今连哀家的臂膀都要断了!”
太后手一挥,王瑾弯腰退下。
朱嬷嬷赶紧端来参茶,银匙轻轻搅动着碗中漂浮的参片:
“太后息怒,保重凤体要紧。王丞相虽倒下了,但相府根基还在,万一治不好,咱们再寻可靠的人便是。”
太后抿了口参茶,滚烫的茶汤滑过喉咙,胸口的闷痛缓了几分,
“这事谈何容易?如今那孽种羽翼丰满,御书房的朱批比哀家的懿旨管用。满朝文武哪个不是墙头草?看着皇帝脸色行事,有几个敢跟我这老婆子站一边?”
她嘴上如此说,心里重重叹息:
睿儿的大业,怕是难上加难,。
可那又如何,她就是拼得头破血流,也要让她的亲儿子坐上皇位。
太后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得笃笃响,她缓了口气,目光扫过朱嬷嬷,
“朱嬷嬷,景安侯府那边,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朱嬷嬷忙上前一步,腰弯得更低了些:
“回太后,秦乡主回了话,她说不知道景安侯为什么没按您设定的路线出牌,但她说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景安侯和江氏已在前日和离,是江氏提出的……”
“你说什么!”
太后一巴掌拍在案几上,眼底的惊怒几乎要烧起来:
“和离?江氏那个一向柔顺的性子,竟敢跟秦云桥和离?她疯了不成?!”
朱嬷嬷吓得膝盖一软,忙跪了下去:
“老奴也惊着了,秦乡主说,江氏诅咒秦景岚,惹恼了景安侯,据说当时景安侯怒极,差点当场掐死她。安澜县主便向皇上给她娘求了和离书。”
太后冷笑一声,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冰,咬牙切齿地道:
“好你个秦朝朝!一环接一环,真是好手段!先是秦家内讧,再是王家倒台……这是要把哀家身边的势力都连根拔起啊!楚凰烨!哀家真是给你送了个好帮手哇!”
秦云桥跟江氏和离,相当于她就算攥住了秦云桥,也攥不住江家这条线了。
她就说嘛,江氏虽出身将门,但性子柔弱,没那个胆子。
可要说秦云桥那个老狐狸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逼江氏和离,是为了给秦景岚出气,又有点说不通——
秦家当初是靠着江家才在朝堂站稳脚跟,虽说江家倒台,秦云桥便把外室和一对儿女接回府。
但昨日宫宴上,秦云桥可没有半分失去儿子的悲愤。
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股子古怪。
朱嬷嬷趴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劝:
“娘娘息怒!王家的事,或许……或许只是巧合?至于秦家……许是江氏心灰意冷,毕竟,差点在景安侯手里丢了命,换谁也咽不下这口气。依老奴看,瞧着安澜县主……未必有那心思。”
朱嬷嬷认为,那个看似只知道吃吃吃的蠢丫头哪有如此翻云覆雨的手段?
太后冷笑一声:
“你可别小看她!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若是王家倒了、秦家乱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要轮到你我?”
“要说王夫人被气死,王丞相气中风是巧合,可你别忘了王家为什么死的死,瘫的瘫!设这局的人定是秦朝朝错不了。”
太后顿了顿,接着说道:
“再说江氏敢和离,定是得了谁的推波助澜,否则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坏了妇德名声!丢尽江家的脸面!”
她猛地一拍扶手:
“这个推波助澜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她秦朝朝!”
太后越想越气,胸口的闷痛再次翻涌上来,
“哪有女儿怂恿亲娘和离的?这不是扯吗?简直是离经叛道!她当这世间的规矩礼法都是摆设不成!江家世代将门,竟教出这样不知廉耻的外孙女!”
朱嬷嬷趴在地上,声音带着颤意:
“太后明鉴,可如今这局面,王家垮了半边,秦家又生了变数,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势力一点点蚕食干净……”
太后闭了闭眼,指尖在案几上敲出的“笃笃”声在殿内格外清晰,
半晌,她敲击案几的手指突然停住、再睁眼时,眼底的惊怒已被一片狠厉取代,眼珠转了转,忽然冷笑一声:
“怎么办?哀家纵横后宫几十年,从先帝在时的争夺后位,到如今扶持睿儿,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还能让几个小辈拿捏住不成?”
太后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
“秦家不是乱了吗?乱了才好,乱了才有缝隙,乱了才有哀家插手的余地!”
朱嬷嬷心中一动,刚要开口,却听太后又道:
“至于王家,传哀家的懿旨,把太医院院判和几个最擅长调理中风的太医都派去相府,用上好的药材,人参、雪莲、千年灵芝,库房里有的都给他们送去!无论如何,都要把王丞相给哀家治好!”
王丞相是她在朝堂的根基,断不能就这么倒下。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一试。
她猛地坐直身子,胸口的闷痛仿佛都被这股狠劲压了下去,扬声唤道:
“王瑾!”
守在殿外的王瑾连忙进来,依旧是那副佝偻的模样,
“奴才在。”
“去传秦云桥进宫!”
太后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就说哀家念及旧情,有要事与他商议,让他即刻入宫,不得延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