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毫不掩饰的脚步声如同擂鼓,敲击在附属楼空旷的走廊地板上,迅速逼近感统训练室。不止一个人,步伐有力而杂乱,带着一种肆无忌惮的搜索意味。
厉战背靠着训练室门后冰冷的墙壁,呼吸压到最低,几乎凝固。手中的钢筋拐杖攥得死紧,骨节因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左腿的剧痛如同背景噪音,被高度紧绷的神经强行压制。豆豆的书包和平板电脑被他紧紧塞在身后与墙壁的缝隙里。
是谁?黑石的清理队?牧羊人的人?还是另一拨不明势力?
训练室的门把手被猛地拧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门被粗暴地推开!一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率先扫入,在黑暗中疯狂晃动,掠过那些沉默的训练器材,最终定格在房间中央地板上——那个用红色液体绘制的、巨大的、邪恶法阵般的图案上!
“在这里!”一个压抑着兴奋的粗哑男声响起,“找到信号源了!这鬼画符是什么玩意儿?”
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紧凑型冲锋枪的身影冲了进来!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地上那醒目的图案和那台亮着绿灯的老式短波收音机吸引了!显然,他们追踪的是平板电脑发出的信号,但地上这过于显眼的布置让他们瞬间产生了误判和好奇。
就是现在!
就在两人弯腰,试图查看那收音机和图案的刹那!
厉战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骤然发动!他没有攻击最近的目标,而是将全身的重量和残存的力量灌注到右臂,将那根沉重的钢筋拐杖,如同投矛般狠狠掷向站在稍后位置、枪口还对着地面的那名枪手!
“嗖——噗!”
钢筋精准地、凶狠地刺穿了那名枪手的脖颈!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睛,捂着喷溅鲜血的脖子踉跄倒地!
几乎在同一瞬间!厉战的身体如同失控的炮弹,猛地扑向离他最近、正被同伴突然遇袭惊得一愣的第一名枪手!
他的目标不是人,而是枪!
他的左手闪电般探出,死死扣住对方持枪的手腕,向下一拗!右手手肘如同铁锤,带着身体前冲的全部动能,狠狠砸向对方的太阳穴!
“咔嚓!”腕骨断裂的脆响! “砰!”肘击命中肉体的闷响!
那名枪手连哼都没哼一声,眼前一黑,直接软倒下去,冲锋枪脱手!
厉战顺势夺过冲锋枪,身体因为失去平衡和左腿的剧痛而重重摔倒在地,溅起一片灰尘!但他手中的枪口,已经稳稳地指向了门口可能出现的第三个敌人!
走廊里安静了。只有被钢筋刺穿喉咙的枪手发出的、嗬嗬的垂死喘息声,和收音机里细微的电流噪音。
没有第三个人冲进来。
厉战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风箱般起伏,冷汗浸透了全身。短暂的、爆发式的搏杀几乎抽空了他最后一点力气。他死死盯着门口,手指扣在扳机上,不敢有丝毫放松。
几秒钟后,确认外面没有其他动静,他才艰难地挪动身体,检查那两个倒下的敌人。
脖颈中钢筋的那个已经没了声息。太阳穴遭重击的那个还有微弱的呼吸,但深度昏迷。
他快速搜查了他们身上。没有明显的身份标识。武器是黑市常见的改装冲锋枪。通讯耳机里只有沙沙的电流声,对方很谨慎,没有开启常规模块。
是黑石的底层行动人员?还是雇佣兵?
厉战的心沉了下去。这些人能找到这里,说明信号源早已暴露。这里不能再待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捡起那把冲锋枪,又从昏迷的枪手身上搜出两个备用弹匣。然后,他挪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撩起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幼儿园前院,停着一辆黑色的、没有牌照的SUV,驾驶座的车门开着,里面似乎没有人。看来进来的只有这两个。
必须立刻离开!
他回到房间中央,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地上那诡异的红色图案和仍在工作的收音机。林薇……她到底想干什么?用这种方式引来敌人,又给他留下武器?
他没有时间深思。抓起豆豆的书包和平板电脑,将屏幕按熄塞进去。又看了一眼那台收音机,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去动它。
他拖着伤腿,走到那名昏迷的枪手身边,用枪托狠狠补了一下,确保他短时间内不会醒来。然后,他拄着重新捡回的钢筋(从尸体上拔出),拎着冲锋枪,悄无声息地挪出训练室,沿着来时的路,向着后院方向撤离。
每走一步,左腿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但他不敢停下。
从后院围墙翻出去已经不可能。他只能赌正门那辆SUV的钥匙还在,或者……能用别的方式搞到车。
他沿着附属楼的阴影,小心翼翼地靠近主楼与前院的连接处。雨水已经完全停了,云层散开,月光如水银般泻下,将地面照得一片清冷,也让他更容易暴露。
前院空无一人。那辆黑色SUV静静地停在门口,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厉战屏住呼吸,仔细观察了片刻,确认没有埋伏。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从阴影中冲出,以最快的速度、拖着残腿扑向驾驶座!
车门果然没锁!钥匙甚至就插在钥匙孔里!
天助我也?!还是……又一个陷阱?
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拉开车门,将自己摔进驾驶座,猛地关上门!动作牵扯到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
发动引擎!SUV发出一声低吼!
就在这时——
副驾驶的车窗玻璃突然被人从外面轻轻敲了敲!
厉战浑身汗毛倒竖!枪口瞬间指了过去!
窗外,站着的不是持枪的敌人。
而是——穿着睡衣、外面胡乱套着一件卡通外套、光着小脚丫踩在湿冷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兔子玩偶的——圆圆!
那个曾经被歹徒吓失禁、又依赖地抱住他大腿的小女孩!
她的小脸在月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大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眼泪无声地往下淌,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仰着头,看着车内厉战狰狞的脸和黑洞洞的枪口,竟然没有尖叫,只是用哭得沙哑的、极细微的气声颤抖着说:
“厉……厉叔叔……有……有坏人……在幼儿园……我……我害怕……我从家里……跑出来的……”
她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她的家就在幼儿园隔壁的老居民楼!她听到了动静?看到了坏人?
厉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看向圆圆来的方向——那栋黑黢黢的居民楼,又看向幼儿园内部。
不能把她留在这里!绝对不行!
他几乎没有犹豫,猛地探身推开副驾驶的车门,低吼道:“上车!”
圆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副驾驶座,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宽大的座椅里,怀里的兔子玩偶被她勒得变了形。她惊恐地看着厉战腿上狰狞的伤口和血迹,小嘴一瘪,又要哭出来。
“别哭!低头!抱紧兔子!”厉战厉声喝道,语气凶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圆圆被吓得一哆嗦,立刻死死咬住嘴唇,把头埋进玩偶里,不敢再发出声音。
厉战猛地挂上倒挡,油门踩到底!
SUV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身疯狂向后倒去,撞开了幼儿园虚掩的伸缩门,冲到了街道上!
他迅速摆正方向,换挡,油门深踩!引擎咆哮着,车辆如同脱缰的野马,冲破了雨后寂静的街道!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远离幼儿园!远离圆圆的家!
他透过后视镜看去——幼儿园门口依旧安静,并没有人追出来。那栋居民楼也黑着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那种致命的危机感,却如同附骨之疽,紧紧跟随。
他一边驾车,一边飞快地思索着去处。牧羊人那里不能回。任何一个安全屋都可能暴露。医院更是自投罗网。
林薇最后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找我……的下落……在老地方……第七小学……地下……”
第七小学!那个早已废弃、被拆得只剩一片荒地的旧址!它的地下?!
那里会是出路?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他看了一眼身旁瑟瑟发抖、时不时偷偷抬头看他的圆圆。带着这个孩子,去那种地方?
可不带着她,又能把她送去哪里?交给警察?警察局里就没有黑石的人吗?
SUV在空旷的凌晨街道上疾驰,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片水幕。
厉战的目光扫过仪表盘上的时间——凌晨4点27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内心的挣扎如同两头野兽在撕咬。
最终,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车辆朝着城市另一端——那片早已被遗忘的第七小学废墟方向,冲了过去。
就在车辆拐过街角的瞬间,副驾驶座上,圆圆怀里那个破旧的兔子玩偶,一只纽扣眼睛的后面,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几乎无法察觉的红色光点。
一闪即逝。
如同一个无声的、恶意的嘲笑。
厉战全神贯注地驾驶着车辆,丝毫没有察觉。
雨后的城市,像一座巨大的、冰冷的迷宫。
而他载着一个小小的、颤抖的乘客,正朝着迷宫最黑暗的中心,义无反顾地驶去。
结局似乎依旧遥远,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命运早已铺就的、通往未知终点的荆棘之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