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指挥的目光缓缓扫过苏婉宁、严工,以及那叠写满数据与路径的草稿。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终于,总指挥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沙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苏婉宁,严工,我给你们最高权限!基地所有资源,计算室、机房、各岗位专家,全部听你小组调配!48小时……不,我们只有不到40小时了!我要看到万无一失的最终方案!”
“是!”
命令下达,整个基地像一部精密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灯火彻夜通明,所有与非核心任务相关的电力被优先保障计算室和机房。
苏婉宁作为方案提出者,被临时授权为轨道计算组副组长,与严工一起,成为了这场战役的前线指挥官。
计算室内,人声与机器声鼎沸。
苏婉宁的办公桌被更多的演算纸淹没,她与团队分工协作,将“渐进式规避变轨”方案拆解成无数个细微的数学问题。
每一个参数都被反复验算,每一次脉冲发动机的点火时长和角度都被精确到毫秒级。
深夜,苏婉宁再次独战庞大的计算机组。这一次,她进行的不是探索性的“仿真”,而是“最终验证”。
她将团队计算出的最新参数输入,庞大的机器再次发出低沉的轰鸣,指示灯疯狂闪烁,仿佛在与看不见的粒子暴赛跑。
她紧盯着输出设备,看着模拟的卫星沿着那条她提出的、优美而惊险的三段式轨迹,如履薄冰般一次次绕过红色的危险区域。
当最终轨迹与绿色的目标轨道完美重合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
就在方案最终审定前6小时,一个尖锐的问题被燃料控制系统工程师提出:
“第三次变轨所需燃料,已接近卫星携带总量的安全冗余极限!如果第二次变轨出现哪怕1%的偏差,第三次变轨将因燃料不足而失败!”
会议室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冻结。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苏婉宁身上。
她没有慌乱,迅速抓起一张新的草稿纸,笔尖如飞。几分钟后,她抬起头,声音清晰而冷静:
“调整第一次过渡轨道的近地点参数,利用地球引力进行一次‘引力弹弓’效应辅助,可以节省第三次变轨约3%的燃料消耗。这个修正量,足以覆盖2%以内的偏差风险。”
严工一把抓过她的草稿,快速验算后,重重一拍大腿:
“妙!就这么办!”
发射场区,巨大的火箭巍然屹立,在戈壁的朝阳下闪烁着冷峻的金属光泽。
它不再仅仅是科技的造物,更像一柄即将出鞘、斩向未知风险的利剑。
指挥大厅,总指挥坐镇中央,苏婉宁和严工站在轨道监测席后方。
大屏幕上,倒计时数字无情地跳动着。
“……3, 2, 1,点火!”
火箭喷出巨大的烈焰和浓烟,怒吼着拔地而起,刺破苍穹。
第一阶段:成功进入临时轨道。 掌声第一次响起,短暂而克制。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第一次卫星自身脉冲变轨——指令发出!
大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遥测数据。卫星姿态调整发动机喷出微弱的火焰,轨道参数开始细微变化。
“第一次变轨,成功!轨道参数与预测吻合度99.8%!” 监测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喜悦。
第二次脉冲变轨——指令发出!
这是最接近粒子暴边缘的一次机动,堪称“死亡之舞”。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遥测信号一度因接近干扰区而变得微弱。
苏婉宁屏住呼吸,紧紧攥着拳头。
突然,信号恢复稳定,新的轨道数据清晰传来!
“第二次变轨,成功!已成功绕过粒子暴核心区!”
最后一次变轨——切入最终轨道!
“第三次变轨指令链注入!”
“发动机点火正常!”
“轨道参数正在逼近预设值……98%… 99%… 100%!”
“报告总指挥!‘星河三号’卫星,已成功进入预定任务轨道!所有系统运行正常!”
当最终成功的消息从测控站传来,整个指挥大厅陷入了沸腾!
掌声、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严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转过身,面向苏婉宁,这个他曾经质疑过的“小姑娘”。
他没有说话,而是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抬起手,向她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一刻,无需任何言语。
总指挥走到她面前,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眶有些发红:
“好!好样的!小苏同志!你不仅保住了一颗卫星,更扞卫了我们‘星河’的荣誉!我为你骄傲!”
远在江南,林南燕正在导师办公室接着梁斌打来的专线。
听筒里传来梁斌压低的声音。
“南燕,我托了个和顾淮同大院的朋友,打听出些眉目了。情况……比我们想的要复杂。”
林南燕心头一紧:
“怎么回事?”
“顾淮和那个孟晚晴,他们两家是世交,父母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两人从小在一个大院长大,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林南燕轻轻抽了口气。
梁斌继续说道:
“孟晚晴是顾淮的初恋,高中就在一起了,一直到顾淮军校毕业,前后差不多五年。那时候,他们是大院里公认的一对。顾淮当年性子又野又傲,可偏偏就听孟晚晴的。那段感情……闹得人尽皆知,是真正刻骨铭心过。”
“后来呢?”
林南燕的声音有些发颤。
“后来分了,分得……很不好。”
梁斌字斟句酌。
“具体原因我朋友也不全清楚。只听说两人性子都强,总吵架,碰巧那时孟晚晴家里准备安排她公派去苏联留学,关系就更僵了。分手后,顾淮被家里送去部队,又考上了军校。中间他俩短暂和好过,但没撑几个月。再后来,孟晚晴就去了苏联,这才刚回来。”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林南燕怔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
青梅竹马、父辈生死之交、轰轰烈烈的五年……这些词叠在一起,远不是一句“旧情人”能概括的。
这样的过去,这样的感情根基,再加上孟晚晴如今主动回来的架势——婉宁那样温和安静的性子,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梁斌。这事你别对任何人说!尤其是婉宁。”
“我明白。”
梁斌郑重回道。
“婉宁也是我朋友。”
挂了电话,林南燕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几步。她心里清楚:现在什么也不能做,更不能轻举妄动。
贸然插手,只会火上浇油。
眼下,唯有等,唯有看。
若顾淮旧情难忘,她就得劝婉宁及时抽身;若顾淮决心斩断过去,那她也得找他谈一谈——总不能任由孟晚晴这样步步紧逼。
她停下脚步,目光望向北方,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