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口美兰国际机场的热浪裹着咸湿的风，一走出到达口就扑面而来。张博涛扯了扯领带，看见停车场里一辆黑色丰田霸道旁，林耀东正敞着怀朝他挥手，肚子上的赘肉把条纹衬衫撑得紧绷。
“欢迎张副总莅临指导！” 林耀东的手劲极大，握着他的手晃了三下，笑容比视频会议里更灿烂，“早就盼着您来海口看看，这地方养人！”
张博涛客气地回握，心里暗自嘀咕：以前他们在恒信工作时，这人要么挤兑他两句，要么故意在意见上针锋相对，脸红脖子粗的争执是家常便饭，哪有如今这般笑意堆满脸的热络？他瞥了眼自己身上的定制西装 —— 或许，这就是 “副总裁” 三个字的分量。
这时，林耀东的目光转向陈梅，眼神里的热络突然变了味，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熟稔。“欢迎陈大秘书啊，”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冲陈梅挤了挤眼，“海南的芒果正甜，回头让司机给你装两箱。”
陈梅脸上飞起一抹红晕，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声音娇俏：“谢谢林总的好意，您太客气了。” 那笑容里的暧昧，像热带植物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了上来。张博涛皱了皱眉，只当是他待人接物的方式，没往深处想。
车往市区开的路上，林耀东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海口的贸易环境，从洋浦港的保税区说到海南自贸港的政策红利，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海口子公司的业绩有多亮眼。张博涛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椰树上 —— 树干笔直，树叶却像被风揉乱的绿伞，透着股随性的野气。
他们住的光明国际大酒店在滨海大道旁，推开房间阳台门就能看见翻涌的深蓝色大海。陈梅的房间就在隔壁，放下行李后，她敲开张博涛的门，递过来一份打印好的行程表：“张总，明天上午九点峰会开幕，下午三点约了国民银行的刘行长，晚上林总安排了饭局。” 她穿着米白色连衣裙，领口的珍珠项链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
“辛苦你了。” 张博涛接过行程表，注意到她锁骨处有颗小小的痣，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晃了晃头，把这莫名的念头甩出去 —— 定是旅途太累了。
贸易峰会办得隆重，来自东南亚的贸易商占了大半。张博涛穿着西装在会场穿梭，用流利的英语和几位澳大利亚矿商聊完铁矿石价格走势，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薄汗。中午简单吃了份海南鸡饭，下午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国民银行。
刘行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手指上戴着枚翡翠戒指，说话时总爱用指节敲桌子。“转口贸易授信风险不小啊，” 他呷了口茶，目光在张博涛脸上打转，“你们海口子公司的流水虽达标，但担保措施还得再完善。”
张博涛早有准备，拿出一份风控方案递过去：“刘行长放心，我们集团愿意做连带担保，而且每笔交易都走封闭账户，资金流向全程可控。” 他说得条理清晰，刘行长的脸色缓和了些，却没松口，只说 “晚上边吃边聊”。
晚上的饭局定在一家靠海的板桥路海鲜排档，塑料棚子搭在沙滩上，海浪拍岸的声音成了背景音。林耀东特意点了帝王蟹和东星斑，冰镇的椰子水摆了满满一桌。刘行长带来的客户经理小王看着年轻，据说酒量惊人 —— 林耀东偷偷跟张博涛说：“这小伙子，一斤白酒打底，喝高兴了能翻番。”
菜刚上齐，刘行长就端起酒杯：“张副总年轻有为啊，恒信有你这样的干将，何愁业务不兴！我先敬你一杯，这杯必须干！” 白酒辛辣的气味直冲鼻腔，张博涛硬着头皮喝了下去，喉咙像被火烧过一样发烫。
“刘行长，” 林耀东立刻接话，给张博涛的杯子满上，“咱们今天把话敞开说，只要您肯给授信，以后海口子公司的所有业务，优先跟贵行合作！” 他冲陈梅使了个眼色，“陈秘书，快给张副总和刘行长倒酒啊，这可是关系到子公司生死存亡的大事。”
陈梅拿起酒瓶，给张博涛倒酒时，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一跳。“张总，您可得多敬刘行长几杯，” 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咱们的授信就靠您了。”
张博涛看着杯中晃动的白酒，只觉得头越来越沉。他酒量本就一般，下午在峰会说了太多话，此刻喉咙干得发疼。可刘行长的杯子又举了起来：“张副总，这杯酒，祝咱们合作成功！” 林耀东在一旁起哄：“就是就是，喝了这杯，授信的事我打包票！”
一杯接一杯，白酒像水一样灌进喉咙。张博涛觉得眼前的人影开始晃动，刘行长的脸和林耀东的笑重叠在一起，海浪声也变得模糊。他想摆手说 “不能再喝了”，嘴巴却不听使唤，只能机械地举杯、仰头、吞咽。
不知喝到第几杯，他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胃里像有只手在使劲搅动。他扶着桌子想站起来，却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沙滩上。沙子钻进裤腿，带着海水的凉意，可他浑身却烫得像着了火。
“哎呀，张副总喝多了！” 林耀东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快，小李，开车送张副总和陈秘书回酒店！”
张博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塞进车里的，也不知道怎么回的酒店房间。意识像是沉在水里，偶尔浮出水面，只能抓住些破碎的片段 —— 陈梅的手在他后背轻轻拍着，电梯里的数字明明灭灭，床软得像朵云。
他感觉有人在脱他的鞋，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灯光昏黄，眼前的人影穿着米白色连衣裙，领口的珍珠项链闪着光。是琼姐吗？她怎么来了？他心里一热，伸手抓住那人的手腕，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对方脸上：“琼姐…… 你来了……”
没等对方回应，他就凑过去，吻住了那双带着椰子清香的嘴唇。对方愣了一下，没有推开他，反而轻轻搂住了他的脖子。他更用力地吻着，手顺着连衣裙的腰线滑下去，触感柔软得让人心颤。
就在他想把对方抱到床上时，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呕 ——” 他猛地推开怀里的人，踉跄着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吐了起来。酸水灼烧着喉咙，眼泪都呛了出来。吐到最后，他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就那么趴在马桶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人用湿毛巾擦他的脸，动作轻柔。然后，他被架起来，放到了床上。朦胧中，似乎听到 “咔嚓” 一声轻响，却像冰棱敲在玻璃上，刺破了周遭的模糊。是相机快门声？他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像被灌了铅，只掀开条细缝，就被更浓的黑暗拽了回去，彻底沉进了无梦的深渊。
第二天早上，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脸上，张博涛猛地睁开眼。宿醉的头痛像钝刀一样割着太阳穴，他挣扎着坐起来，却在看到身边的人时，瞬间僵住了 ——
陈梅穿着他的白色衬衫，头发散乱地铺在枕头上，领口大开，露出锁骨处那颗熟悉的痣。
“啊！” 张博涛像被火烫到一样弹下床，抓起地上的西装外套挡在身前，声音都在发抖，“陈梅！你怎么会在我房间？！”
陈梅被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衬衫滑落露出半边肩膀。她看着张博涛惊慌失措的样子，脸上飞起红霞，语气带着点委屈：“张总，您不记得了吗？昨晚您喝多了，是林总和我把您送回来的。” 她低下头，手指绞着衬衫衣角，“您吐得厉害，我怕您半夜不舒服，就没走……”
“那…… 那我们……” 张博涛的舌头打了结，他不敢想下去，昨晚那个带着椰子清香的吻，那双搂住他脖子的手，难道都是真的？
陈梅抬起头，眼里含着水光，声音细若蚊蝇：“您昨晚…… 把我压在床上，又亲又摸的……” 她咬着嘴唇，“张总，我……”
“不可能！” 张博涛猛地打断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我喝多了，我把你当成……” 他差点说出 “琼姐” 两个字，赶紧咽了回去，“总之，我喝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抓着头发，急得满头大汗，“陈梅，这事…… 这事就咱俩知道，千万别告诉别人，尤其是林总！”
陈梅低下头，没说话，只是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哭。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林耀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张副总，醒了吗？该吃早饭了！”
张博涛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冲陈梅摆手：“快！你赶紧回你房间！”
陈梅刚抓起地上的连衣裙，房门就被钥匙拧开了。林耀东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走了进来 —— 张博涛认出那是海口子公司的副总史斌。
林耀东的目光在衣衫不整的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哟，这是…… 刚醒啊？” 他冲史斌挤了挤眼，“看来张副总昨晚休息得不错。”
张博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结结巴巴地说：“林总，你…… 你怎么进来了？”
“我让史斌找服务员拿的房卡，怕您起晚了耽误事。” 林耀东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压得很低，“放心，张总，这种事嘛，男人都懂。我会替您保密的。”
那语气里的 “了然”，像一根针，狠狠扎进张博涛的心里。他看着林耀东嘴角的笑，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 昨晚那声 “咔嚓”，难道是……
早饭吃得异常压抑。林耀东总爱说些荤段子，每说一句就瞟陈梅一眼，后者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清补凉，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荔枝。张博涛没什么胃口，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晚的片段：那个吻，陈梅的眼泪，林耀东意味深长的笑，还有那声说不清的 “咔嚓”。
他到底有没有和陈梅发生关系？陈梅的话是真的，还是…… 有人故意设计？
上午的银行授信谈判异常顺利。刘行长像是忘了昨晚的约定，直接让客户经理拿出了授信协议，笑着说：“张副总年轻有为，林总面子大，这协议我签了。” 张博涛看着他在文件上签字的手，只觉得那枚翡翠戒指闪得刺眼。
峰会闭幕式结束后，林耀东非要拉着他们去吃海鲜烧烤，张博涛找了个 “集团有急事” 的借口推了，定了最早一班回北京的机票。
去机场的路上，车里一片死寂。张博涛看着窗外倒退的椰树，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陈梅，昨晚…… 我们到底有没有……”
陈梅猛地转过头，眼里满是惊慌，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她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包带，指节泛白。
张博涛的心沉了下去。她的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让人心慌。
飞机冲上云霄时，张博涛看着舷窗外缩小成棋盘的海口，突然觉得这场出差像一场醒不来的梦。林耀东过分的客气，陈梅暧昧的微笑，酒局上刻意的劝酒，还有今早那 “恰到好处” 的闯入…… 一切都像被人精心编排过的剧本，而他，就是那个醉醺醺的、失控的演员。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有林琼发来的信息：“什么时候落地？我让司机去接你。”
看着那行字，张博涛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该怎么跟她说？说自己在海口喝多了，和秘书在一个房间醒来？说林耀东可能握着他的把柄？
飞机穿过云层，阳光刺眼。张博涛闭上眼，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林耀东那句 “我会替您保密的”—— 在这个圈子里，“保密” 两个字，往往比威胁更可怕。
海口的风还没从西装上散尽，一场更大的风暴，似乎已经在不远处等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