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风号的引擎在星尘带里闷哼了第三声时，陆沉的左手突然烫起来。
不是暗核义肢常规的能量预热——是那种贴着骨髓的灼，像十五年前在废弃矿站找到这截金属臂时，残留在关节缝里的战争余温。他垂眼盯着义肢腕部磨得发亮的“零”字印记，指尖无意识地蹭过纹路，驾驶舱里悬浮的淡蓝光团立刻飘过来，轻轻撞了撞他的手背。
“阿沉，”光团里裹着的碎响像浸了水的玻璃，“前面的星尘……在动。”
陆沉没回头，指尖在控制台按出三道指令。舰体左侧的观测窗缓缓降下防刮涂层，窗外的景象瞬间把驾驶舱染成诡异的青绿色——302区暗核丛林到了。
没有土壤，没有树干，只有漫天漫地的藤蔓在星尘里舒展。那些藤蔓泛着荧光，汁液是粘稠的银灰色，缠住路过的星骸碎片时会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像某种生物在磨牙。破风号刚穿过丛林外围的星尘屏障，最靠前的几缕藤蔓就突然绷直，荧光顺着藤蔓纹路飞速爬升，像被点燃的引线。
“舰长！舰体右舷被缠上了！”银狐的声音从通讯器里炸出来，带着金属碰撞的脆响，“这鬼东西在啃装甲！”
陆沉的义肢已经烫得能清晰感觉到“零”的残魂在里面躁动。不是以往靠近高等级暗核时的预警，这次更像……某种呼应。他攥紧操纵杆，破风号猛地往左偏航，避开又一波缠上来的藤蔓，余光瞥见悬浮的光团突然缩成一团，蓝光里隐约映出细碎的影像——是童年时姐姐陆玥教他编草环的手，指尖沾着星尘矿的灰。
“义肢有反应。”陆沉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指腹按在义肢肘关节的调节钮上，那里藏着父亲留下的半本笔记，“陈默，查联邦数据库，302区丛林有没有标注过‘意识干扰体’？”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两秒，接着传来纸张摩擦的声音。陈默的呼吸有点急，像是在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有……三年前的废弃报告，说这里有过联邦实验站，研究‘暗核藤蔓与星骸意识联动’。我当年……参与过初期数据采集。”
陆沉的操纵杆顿了顿。他没追问“当年”的细节——陈默加入联盟后，每次提到联邦实验都会下意识摸胸口的女儿照片，指腹会把照片边缘磨得起毛。破风号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舰体警报灯开始闪烁，银狐的喊声混着藤蔓撕裂金属的锐响传过来：“妈的！它们在往引擎舱钻！鹰爪，把你的破炮对准藤蔓根部！”
“哥！你别晃啊！”鹰爪弟弟的声音带着哭腔，“这藤蔓滑得像泥鳅，我瞄不准——”
“闭嘴！”鹰爪哥哥的吼声压过弟弟的抱怨，接着是能量炮充能的嗡鸣，“当年在1001区拾荒，你连会跳的星骸虫都能打中，现在怕几根草？”
陆沉没工夫听兄弟俩拌嘴。义肢的灼痛感越来越强，“零”的残魂在里面撞得关节“咔嗒”响，像是在催促他往丛林深处走。悬浮的光团突然飘到观测窗前，蓝光贴着玻璃铺开，在藤蔓的荧光里划出一道微弱的轨迹——那是指向丛林中心的方向，也是第六枚源质暗核的坐标方向。
“阿沉，”陆玥的碎响里掺了点急，“藤蔓下面……有东西在叫我。”
陆沉的指尖在原型机的启动按钮上悬了半秒。这台从联邦废弃基地里拆来的机器，之前在412区矿脉帮他们冻住过暴走的暗核，现在或许能对付这些藤蔓。他抬头看向观测窗，最粗的那根藤蔓已经缠住了破风号的舰桥，荧光纹路里隐约能看到细碎的星骸碎片在流动，像血管里的杂质。
“银狐，给原型机充能，输出功率调至70%。”陆沉的声音稳下来，义肢的能量纹路开始发光，淡紫色的光顺着他的小臂爬上来，“陈默，标记你说的实验站位置。鹰爪兄弟，掩护原型机发射口——我们要进去。”
银狐的应答刚落，原型机的冷却系统就发出低低的嘶鸣。陆沉盯着观测窗里的藤蔓，突然想起十五年前在矿站找到陆玥的身份芯片时，芯片上也沾着类似的银灰色汁液。那时他以为只是普通的星骸尘埃，现在才知道，原来姐姐的痕迹，早就在这些诡异的藤蔓里藏了这么久。
原型机的能量炮终于发出嗡鸣，淡蓝色的光束瞬间撕开丛林的荧光。藤蔓被能量击中的瞬间发出尖锐的嘶鸣，银灰色汁液溅在观测窗上，冒着白烟。陆沉操纵着破风号顺着能量撕开的缺口往里冲，义肢上的“零”字印记突然亮起来，和悬浮的光团连成一道淡紫色的线。
“在那里。”陆沉的呼吸顿了顿。
能量缺口的尽头，隐约能看到一座半埋在星尘里的金属建筑——联邦实验站的轮廓。而在实验站的屋顶上，最粗的那根藤蔓缠绕着一块暗金色的碎片，碎片上的纹路，和寂灭号旗舰的 hull 纹路一模一样。
悬浮的光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蓝光里传出陆玥清晰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确定：“阿沉，我看到了……那是寂灭号的通讯器碎片！”
陆沉还没来得及回应，通讯器里突然传来一阵陌生的电流声。不是联邦的频段，也不是联盟猎兵的加密信号，而是一种缓慢的、带着规律的脉冲——像某种生物在传递信息，又像某种意识在苏醒。
义肢的灼痛感突然达到顶峰，“零”的残魂在里面疯狂躁动，陆沉甚至能清晰听到残魂里传来的碎语：“星骸意识……碎片聚合……快……”
破风号终于穿过藤蔓的包围，停在实验站的废墟前。陆沉推开机舱门，踩在星尘覆盖的地面上，义肢刚接触到地面就传来一阵震动。他抬头看向实验站的入口，那里的金属门已经被藤蔓腐蚀得不成样子，门后隐约能看到闪烁的红光——像是某种设备在运行，又像是某种危险在等待。
悬浮的光团飘到他的面前，蓝光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像姐姐小时候的手。陆沉攥紧义肢，感受着里面“零”的躁动和陆玥的意识，突然笑了笑。
十五年了，他终于离姐姐越来越近了。
而暗核丛林深处的红光，还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