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对修真者来说，流逝无痕。
转眼来到了小孩十岁生日这天。
段春衣照例做了草莓小蛋糕，香香也煮了长寿面。
一家三口吃了蛋糕，嗦完面，头碰头在屋里围着。
小孩很紧张，他今日便要引气入体了。
“凡人的人生短短，如白驹过隙，修真者的人生长长，你瞧你沈叔叔一把年纪，还跟个小嫩葱似的。”
沈香香忽然被点名，红了脸，咳了声。
小孩脑袋左看右看，揪住段春衣的衣摆，“姐姐和我是同龄人。”
段春衣想了想，确实，她和小孩的年龄差距比她和香香还要小。
她拍拍小孩的脑袋，“总之，让你修真入道是为你好。”
小孩小声，奶声稚气：“我知道。”
段春衣没有经过正统的修仙课程，她当初跟着老头摸爬滚打，都是杂灵根磕磕碰碰的经验，或者双修窍门，都不适合教小孩。
她便让出身凤凰台，根正苗红的修真界宗门大师兄，沈香香来指导小孩引气入体。
沈香香并不藏私，认真将引气法诀法诀教给他。
沈香香是个贤惠温柔的男人，即便小孩经常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提防他，不理他，但沈香香还是很包容他的小脾气，爬上一家之主的床，也没恃宠生骄将一家之崽踹出去。
这两年，小孩的识字启蒙，多半也是香香教的。
段春衣更多是带着小孩进山打猎，捉兔子骑老虎，挖野菜。
小孩的脑子很好使，很快记下来口诀。
沈香香将他的小胳膊小腿摆好，摁直他的小肩膀，“先寻找你体内的气，从四肢百骸，七经八络中梭巡。然后气沉丹田，感受你的灵根，寻找它与天地的联系……”
段春衣托着腮，也在津津有味听课。
窗外绿荫浓浓，暮色被窗棂收敛，屋内便是如入夜般的昏晓。
小孩憋红了脸，努力寻找身体里的气。
段春衣看了一会，便起身去后院觅食。
兜了满怀的瓜果回来，小孩还是憋着小脸在用力。
段春衣剥了个果子，吃掉，决定缓解一下小孩的压力，便道：“不要急，你姐姐我当年引气入体花了九年呢。”
她又问沈香香，“你当年花了多久？”
沈香香跪坐着，轻声：“念完法诀，便引气成功了。”
段春衣：“……”嘴里的橘子也不甜了。
沈香香道：“我是……先天圣洁之体，修行日行千里，修行速度不能参考作数。”
段春衣将嘴里酸溜溜的橘子咽下去，“哦。”
沈香香又笑：“春衣只二十余岁便得元婴，九年引气不成，应当是厚积薄发。这才是天资绝顶，世无其二。”
段春衣唔了声，给自己脸上贴金，“是的，你的天资很好，我也很好。”
小孩眼睛紧闭，额头渗出一层细汗。
沈香香忽然俯身。
他靠近段春衣。
她不解。
沈香香望着她，抿嘴笑。
段春衣便懂了，她捏起他的下巴，亲了亲他的嘴。
她松手后，忽然空气中细微崩裂一声。
段春衣转头，瞳孔骤缩。
这个平静的傍晚，她与沈香香决定要教小孩引气入体，带他入道途。
而也是因此，导致了他的死亡。
那细微的崩裂声后，段春衣看见小孩面庞都在碎裂。
仿佛一尊玉器，被狠狠摔碎。
裂痕瞬间布满了他的全身。
鲜血渗出。
沈香香迅速用灵力稳固他的身体，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迅速流逝的生命。
段春衣突然伸手，接住他小小的身体。
小孩软软地倒在她怀里，心脏不再跳动，血液不再流淌，双眼也不会再睁开。
她亲手捡回来，努力养大，绑架了凤凰台医修治好他，带着他一起狩猎，一起偷吃，一起在村里追大鹅……
段春衣有种不真实感，“香香，小崽怎么了？”
沈香香的唇色发白，担忧地看向她，他捏紧拳，有些难以启齿，“他，他体内有咒。”
沈香香懊悔地垂头，“我没想到他体内竟然会有青冥宫的禁咒……”
“这是青冥宫邪修的秘法，常常被他们用来暗害宗门氏族子息。幼时下咒，大乘期下不能察觉，一旦开始引气修炼，便会瞬间引爆灵海，搅碎肉身。”
是他没有察觉，也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小孩体内，竟然会有青冥宫的禁咒。
段春衣的身体晃了下，双目失神，“还有办法吗？”
她不知如何触碰怀里的小人，“香香，还有办法吗？他，他为什么没有呼吸了？心跳也没有了？”
小小一点的小孩依偎在她怀里，柔软得不可思议。
沈香香咬紧唇，“他的脏器与骨骼都碎光了。已经死了。”
段春衣拧紧眉。
她的胸膛闷闷的，胀胀的，眼眶发酸。
她的喉头仿佛哽住什么。
虽然她不想要养小孩，不想要和他建立长久的联系，但是在养育他的过程中，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不可避免地投入了过多的关注，甚至像是将自己重新养一遍，带着小孩去体验她小时候的那些愿望。
她还没做好准备。
“十年还没到期呢。”
段春衣胸中闷痛无处发泄，她死死咬着唇，“香香？香香？你想想办法。”
沈香香眼眶泛红，搂住她，“没有办法了，他已经，死了。禁咒发作很快，刹那便引爆了他的灵海与心肺，再高明的医术也无法起死回生。”
“那用这个呢？”
段春衣掐住哆嗦的指尖，掏出了那粒九转还真丹，“它可以保住神魂，对不对？”
沈香香神色诧异。
段春衣毫不犹豫打开盒子，将那粒碧色丹药往小孩柔嫩的唇内塞。
沈香香拉着她的手，“春衣，没用的。”
“他只是凡人孩童，怎会有神魂？修士才修有神魂，九转还真丹对他无用。”
“凡人死后，便魂飞魄散了。”
凡人孩童？
凡人孩童？
段春衣混沌的脑海仿佛闪过什么，她捏紧了那枚丹药，猛地抬头，双眸骤然璀璨，“香香，你知道妖界神木吗？”
沈香香不解。
段春衣飞快说道：“妖界神木可以起死回生，可以救回死去的人！”
她匆匆起身，搂紧怀里的小孩，“我听说过的，妖界神木曾经救过一个死掉的凡人小孩，那个小孩可以，我们的小孩也可以！”
沈香香随她起身，沉默蹙眉。
他身为凤凰台医修，却从未听说妖界神木还有这种作用。
他静静看她仓皇的脸庞，无根无源的悲伤无法发泄，虚浮地笼罩着她，难过却掉不下眼泪，只剩慌乱的无助。
沈香香攥紧了她的手，在她看来时浅笑，“嗯，妖界神木是妖界灵植生机所系，若世上有能起死回生之物，也只有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