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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卷着雪粒子,狠狠砸在苏合香裹着的胡商锦袍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她蹲在结冰的河沟里,透过芦苇丛的缝隙望向不远处那座灯火稀疏的叛军仓库,指尖因紧张而微微泛白,掌心却攥着一把温热的香灰——那是出发前阿罗憾塞给她的“安神香”余烬,说能定心神、辨方向。

“都头,再过一刻钟就是换岗时间,那会儿巡逻队会去西角楼烤火,是咱们唯一的机会。”护送队伍的首领赵武压低声音,粗糙的手指在雪地里画着仓库的布局,“仓库分内外两重,外间堆着草料,内间才是藏货的地儿。根据线人消息,麝香脐就锁在北墙的铁柜里,钥匙在守库小校身上。”

苏合香点点头,将脸上的胡商帽檐又往下压了压,露出的眼尾却扫过远处巡逻队的动向。他们一行十人,都扮成了从西域来贩卖香料的胡商,车厢里装着些寻常的安息香、乳香,实则藏着短刀和绳索。方才潜入河东时还算顺利,可到了仓库附近才发现,叛军比萧策预想的更谨慎——不仅仓库四周挖了壕沟,每隔五十步就有一个哨塔,连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硫磺味,显然是怕有人纵火。

“赵都头,等会儿我和阿六去引开守库的人,你们趁机进去拿麝香脐。”苏合香的声音裹在风里,竟带着几分镇定,“我身上带了‘迷迭香丸’,扔出去能让人犯困,你们动作要快,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巡逻队就会回来。”

赵武皱眉,刚想说“你是主使,不该涉险”,却见苏合香已经从袖袋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颗褐色的药丸,散发着清苦的香气。她塞给赵武一颗:“这香丸能防硫磺味,你们也带上。”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巡逻队的灯笼在雪地里晃出长长的影子。苏合香立刻缩回芦苇丛,心脏砰砰直跳,却强迫自己回忆《香经》里记载的“辨气之法”——她能从混杂的气味中分辨出不同的香料,此刻也能从硫磺味里,嗅出守库士兵身上的酒气。

“这些叛军倒会享受,大冷天还喝着酒。”阿六啐了一口,他是赵武手下最灵活的兵,专门负责探路。

苏合香却轻轻摇头:“不对,酒气里掺着‘当归’的味道,他们可能在喝药酒御寒,警惕性未必会低。”

果然,等巡逻队走到仓库门口,守库的两个士兵立刻挺直了腰板,其中一个脸上带疤的小校还摸了摸腰间的佩刀,高声问道:“是王队正吗?今晚风雪大,要不要进来喝杯热酒?”

“不了,你们看好仓库,别出岔子。”巡逻队的首领声音粗哑,“将军说了,这仓库里的东西比命还金贵,要是丢了,咱们都得掉脑袋。”

等巡逻队走远,疤脸小校才骂骂咧咧地转身,和另一个士兵靠在仓库门口的火堆旁,从怀里掏出酒壶喝了起来。苏合香给赵武使了个眼色,随即拉着阿六,故意踩着积雪发出“咯吱”的声响,从仓库东侧绕了过去。

“喂!你们是干什么的?”疤脸小校立刻警觉起来,手按在刀柄上。

苏合香连忙摆出胡商的姿态,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笑着递上一小包安息香:“军爷息怒,我们是从西域来的商人,迷路了,想借个地方避避风雪。这点薄礼,还请军爷笑纳。”

那士兵眼睛一亮,刚想接过来,却被疤脸小校拦住:“现在是战时,哪来的胡商?我看你们是奸细!”他突然上前一步,手就往苏合香的腰间摸去——显然是怀疑他们藏了兵器。

苏合香心里一紧,手指悄悄摸向袖袋里的迷迭香丸。就在疤脸小校的手快要碰到她腰带时,阿六突然“哎哟”一声,故意将手里的香料包摔在地上,香料撒了一地。“哎呀,我的香!”阿六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去捡,趁机将一颗迷迭香丸扔到火堆旁。

淡青色的烟雾瞬间从香丸里冒出来,混在火堆的浓烟里,几乎看不见。可疤脸小校和那士兵刚吸了两口,眼神就开始发直,脚步也有些虚浮。“怎么回事……头好晕……”士兵揉了揉眼睛,话没说完就靠在门框上,昏了过去。疤脸小校还算警觉,想拔出刀呼救,却被苏合香一脚踢中手腕,短刀“当啷”落地。

“赵都头,快!”苏合香大喊一声,赵武等人立刻从芦苇丛里冲出来,手脚麻利地将两个士兵绑起来,堵上嘴,拖到了仓库后面的柴房里。

赵武撬开仓库的门锁,一行人迅速冲了进去。外间果然堆着满满的草料,一股霉味扑面而来,苏合香却敏锐地嗅出了一丝极淡的麝香气息——那是一种带着温润草木香的气味,比寻常麝香更醇厚,显然就是百年的麝香脐。

“内间的门是锁着的!”阿六用力推了推里间的木门,却纹丝不动。赵武掏出撬棍,刚想动手,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有人喊着:“巡逻队换岗了!”

苏合香脸色一变:“不好,他们提前回来了!”她立刻跑到内间门口,仔细观察着门锁——那是一把铜制的锁,锁芯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她突然想起《香经》里记载的“香匙开锁”之法,连忙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银簪,又掏出一点“安息香膏”,涂在簪子上,小心翼翼地插进锁芯里。

“你们守住门口,我来开锁。”苏合香的手很稳,银簪在锁芯里轻轻转动,安息香膏的润滑作用让锁芯里的铜片慢慢归位。她能听到外面巡逻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原来刚才的迷迭香丸让两个守库士兵昏了过去,巡逻队发现没人应门,已经起了疑心。

“咔嚓”一声,锁开了。赵武立刻推开门,内间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箱子,北墙的铁柜格外显眼。阿六冲过去,用撬棍撬开铁柜,里面果然放着一个黑漆木盒,打开一看,十几颗饱满的麝香脐躺在里面,泛着淡淡的金黄,气息醇厚得让苏合香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这就是她要找的百年麝香脐!

“找到了!”阿六兴奋地把木盒递给苏合香,苏合香连忙将木盒塞进怀里,用锦袍紧紧裹住。可就在这时,仓库的大门突然被踹开,十几个叛军举着火把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刚才那个巡逻队首领王队正。

“奸细!竟敢来偷军资!”王队正怒吼一声,挥刀就向赵武砍来。赵武立刻举刀相迎,双方在狭窄的仓库里展开了激战。火把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短刀碰撞的“叮叮当当”声、士兵的惨叫声、草料被撞倒的“哗啦”声混在一起,苏合香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却死死抱着怀里的木盒,躲到了架子后面。

“苏姑娘,你快走!我们挡住他们!”赵武一边和王队正缠斗,一边大喊。他的肩膀已经被砍了一刀,鲜血浸透了铠甲,却依旧死死挡在苏合香前面。

苏合香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一阵刺痛。她知道自己不能走——赵武他们是萧策的心腹,要是折在这里,她怎么向萧策交代?而且,要是没有赵武他们掩护,她就算拿到了麝香脐,也走不出河东。

就在这时,她看到地上散落的草料,又想起了空气中的硫磺味。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她身上还带着“引火香”!那是出发前为了以防万一准备的,用硫磺、硝石和松香混合制成,一点就着。

“赵都头,引他们到外间!”苏合香大喊着,从袖袋里掏出引火香,用火把点燃。她用力将引火香扔到外间的草料堆里,淡蓝色的火焰瞬间窜了起来,借着风势,很快就烧得旺了。

叛军们见状,都慌了神——他们知道仓库里有草料,要是烧起来,整个仓库都会被吞没。王队正也顾不上赵武,大喊着:“快救火!别让火烧到内间的货!”

赵武趁机拉着苏合香和剩下的几个士兵,从仓库的后门冲了出去。可刚跑没几步,王队正就带着人追了上来,一箭射向苏合香的后背。

“小心!”赵武猛地将苏合香推开,自己却被箭射中了胳膊。苏合香踉跄着摔倒在雪地里,怀里的木盒却始终没松开。她抬头一看,王队正已经追了上来,手里的刀高高举起,眼看就要劈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阿六突然从旁边的柴房里冲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烧着的木柴,狠狠砸在王队正的背上。王队正吃痛,转身砍向阿六,阿六躲闪不及,胳膊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快走!”苏合香爬起来,拉着阿六就跑。赵武和其他士兵也围了上来,挡住叛军的追击。雪地里,血迹顺着脚印蔓延,苏合香跑着跑着,突然觉得小腹一阵剧痛,低头一看,锦袍的下摆已经被鲜血染红——刚才摔倒时,她被地上的冰碴子划到了,伤口虽然不深,却在不断流血。

“苏姑娘,你受伤了!”阿六惊呼道。

苏合香咬着牙,摇了摇头:“没事,先离开这里再说。”她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要是被叛军追上,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了。她从怀里掏出“止血香粉”,胡乱撒在伤口上,那是用三七、蒲黄混合制成的,能快速止血。香粉撒上去的瞬间,一阵清凉的感觉传来,疼痛感果然减轻了不少。

一行人在雪地里狂奔,身后的叛军还在追赶,火把的光芒像一条条毒蛇,在黑暗中追着他们的影子。苏合香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伤口的疼痛也越来越明显,可她怀里的木盒却始终紧紧贴着胸口,仿佛那里面装的不是麝香脐,而是整个盛唐的希望。

“前面就是汾河渡口,接应的船就在那里!”赵武指着远处河面上的一点微光,声音里带着一丝喜悦。

可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比之前的巡逻队更多、更密集。苏合香回头一看,只见远处的雪地里,黑压压的一片人影正向他们冲来,为首的人举着一面黑色的旗帜,上面绣着一个“安”字——是叛军的主力!

“不好,是叛军的援兵!”赵武脸色大变,“苏姑娘,你先上船,我们来断后!”

“不行,要走一起走!”苏合香固执地说,她不能再让任何人因为她而牺牲。她突然想起阿罗憾教她的“烟雾香”配方,连忙从袖袋里掏出所有的香料,混合在一起,然后点燃——浓烈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挡住了叛军的视线。

“快,趁现在!”苏合香拉着赵武,向渡口跑去。叛军被烟雾呛得咳嗽不止,一时之间无法靠近。等他们冲出烟雾,接应的船已经近在眼前,船夫正焦急地向他们招手。

赵武先将苏合香推上船,然后和其他士兵一起挡住追上来的叛军。苏合香趴在船舷上,看着赵武他们在雪地里和叛军厮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摸了摸怀里的木盒,里面的麝香脐还带着温度,仿佛在提醒她,这场血战没有白费。

船桨划开结冰的河面,向河对岸驶去。苏合香回头望去,只见河东的方向火光冲天,叛军的喊杀声渐渐被风声淹没。她靠在船舱里,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怀里却依旧紧紧抱着那个装着麝香脐的木盒——那是她用鲜血和勇气换来的,是复原“长安十二香”的最后希望,更是守护盛唐的一丝微光。

不知过了多久,苏合香在一阵颠簸中醒来。她睁开眼,看到阿六正用一块干净的布条帮她包扎伤口,赵武坐在旁边,脸色苍白,却对着她笑了笑:“苏姑娘,我们安全了。再过两天,就能回到长安了。”

苏合香点点头,伸手摸了摸怀里的木盒,还好,还在。她掀开锦袍,看着伤口上的纱布,又看了看赵武胳膊上的箭伤,心里一阵愧疚:“都怪我,让你们受了这么多伤。”

“苏姑娘说的哪里话。”赵武摆了摆手,“萧将军吩咐过,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护你周全。再说,能为复原‘长安十二香’出一份力,是我们的荣幸。等平定了叛乱,咱们还要闻着苏姑娘调的香,在长安城里喝酒呢!”

苏合香笑了笑,眼角却有些湿润。她望向窗外,河面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远处的天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红霞。她知道,这场冒险还没有结束,回到长安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复原最后一种香,帮助萧策抵御叛军,守护这座她已经深深爱上的城市。

她轻轻打开木盒,取出一颗麝香脐,放在鼻尖轻嗅。那醇厚的香气里,似乎还带着河东的风雪气息,带着士兵们的鲜血味道,更带着一种不屈的力量。苏合香握紧了麝香脐,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用这“长安十二香”,为盛唐驱散阴霾,为萧策、为所有守护长安的人,点燃一盏希望之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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