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安禾和颜莞白相视一笑,心里都明白,若没有她带着,她们两个知青独自上山采山货,难免会惹来些不必要的闲话,但跟着大队长媳妇和妇女队的骨干们一起,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队伍继续向山里进发。越往里走,树木越发茂密,空气也更加清新凉爽,带着泥土和腐殖叶特有的芬芳。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点。
姚春花显然对这座山熟悉得如同自家后院,她边走边低声给两个姑娘传授经验:“瞅见没,那种叶子像小扇子、树干有点发灰的,就是榛子树。找树下落叶厚实、又有点凸起的地方,用脚轻轻拨拉,十有八九底下就藏着榛子包。”
“采的时候手脚轻点,别把树枝子弄折了,来年还指望着它结果呢。”
“留心着点脚下,草深的地方先用棍子敲打敲打,惊一惊长虫。”
韩安禾和颜莞白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学着旁边婶娘们的样子,用带来的小木棍在落叶丛中仔细探寻。
很快,颜莞白发出一声低低的欢呼:“呀!我找到了!”她小心翼翼地拨开一层枯叶,下面果然躺着好几颗棕褐色、还带着毛刺外衣的榛子。
韩安禾和颜莞白学得认真,一开始还有些手忙脚乱,时不时被小刺扎一下,但很快就掌握了诀窍。颜莞白细心,专挑那些裂口大的摘;韩安禾眼神好动作快,不一会儿,她脚边的背篓底就铺上了一层带着绿苞的棕褐色榛子。
韩安禾也很快发现了诀窍,专注地在一片坡地上搜寻起来。
她眼神好,没多久,背篓里也渐渐有了收获,沉甸甸的榛子落入筐底发出悦耳的轻响。
这种亲手从自然中获得馈赠的满足感,是城里完全无法体验到的。
林间不时传来其他婶娘们发现“大货”时压低却兴奋的交流声,以及榛子落入背篓的噼啪声,交织成一曲独属于秋日山林的丰收乐章。
韩安禾抹了把额角细密的汗珠,直起腰歇口气,她刚刚趁没人注意她时,借着把榛子丢入背篓的动作,偷偷往空间里放了一些。
心里正暗暗得意自己的勤俭持家,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下方另一条隐约的山道,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一闪而过,肩上也背着类似的筐篓,步伐稳健地消失在树林深处。
是段俊安。他……似乎也在附近。
韩安禾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随即又觉得再正常不过,村里男人这个季节上山砍柴或顺便寻摸点山货,太常见了。
她压下心头那丝细微的波动,重新弯下腰,更加专心地寻找起来,只是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了一个柔软的弧度。
而在山林另一侧,一道挺拔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穿梭于林木之间。
段俊安早在昨日听闻妹妹传回的消息,得知韩安禾会随母亲上山时,心中便已有了计较。
天未亮,他便已先行一步入了山。每年母亲常去采摘的那几片沟岔、坡地,他了如指掌。
他并未靠近妇女们喧闹的队伍,只是选择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如同最警觉的暗哨,借着树木和地形的掩护,目光始终锁定在那个穿着半旧蓝布衫、低头认真寻觅的身影上。
他刻意避开了喧闹的采山人群,选择了一条更为隐蔽的路径,始终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外,默然守护着那个穿着旧衣却难掩清丽身影的姑娘。
他的目光锐利,能穿透枝叶的缝隙,清晰地看到她时而弯腰寻觅,时而因发现一丛丰硕的榛子而露出欣喜的笑颜,那笑容比林间漏下的阳光还要明亮几分。
他的存在,仿佛一道无声的影子,融入山风与鸟鸣之中,未曾惊扰分毫。
韩安禾完全沉浸在搜寻榛子的乐趣中。她弯着腰,拨开一丛丛带着露水的灌木,仔细辨认着姚婶教过的特征。
饱满的榛果不断落入背篓,带来沉甸甸的满足感,也让她不知不觉间顺着榛子分布的踪迹,渐渐偏离了大队人马喧闹的中心区域,深入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林间空地。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风吹草动的窸窣声传入她耳中。
韩安禾立刻停下动作,屏住呼吸,警惕地抬头环顾四周。
只见右前方不远处的灌木丛下,一双灰褐色的、顶端带着一抹俏黑的长耳朵猛地竖起,警觉地转动了两下,紧接着,一个毛茸茸的、圆滚滚的灰色身影隐约可见。
是野兔!
韩安禾的心脏猛地一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可是难得的野味!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极力压下心头的激动。
她先是飞快地、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浓密的树木和灌木很好地遮蔽了视线,确认姚婶和其他人的说笑声都远远地落在后方,此刻这片空地里确实只有她一个人。
机会难得!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身体放松,避免发出任何突兀的声响。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将手中的小耙子轻轻放在地上,生怕一点金属磕碰声就惊跑了那个灰乎乎的小家伙。
然后,她踮起脚尖,利用树木和灌木的掩护,一步一顿,像一只捕猎前的猫,悄无声息地朝着那双抖动长耳朵的方向挪去。
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只野兔身上,全然未觉,在她侧后方的高坡上,一双深邃的眼睛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那目光的主人,身体也已微微前倾,如同蓄势待发的弓。
韩安禾的心跳如擂鼓,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
她屏住呼吸,猫着腰,每一步都踩得极轻极缓,利用树干和灌木丛隐藏着自己的身影,一点点向那只仍在低头啃食草根的灰兔靠近。
十步、八步、五步……距离在一点点缩短,她甚至能看清兔子皮毛上深浅不一的纹路和那粉嫩鼻头的轻微翕动。
她计算着距离,寻找着最佳扑击的角度和时机。狩猎的本能仿佛在这一刻被唤醒,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张逐渐拉满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