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袖口上那抹迅速淡去的粉红痕迹与残留的甜腻胭脂香,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焱的脑海中炸开。梦境中的能量,那“魅煞”受损后逸散的本源,竟然能残留到现实,沾染在他的衣物上?!
这远超之前任何一次梦境影响!这意味着他与那“魅煞”之间的连接,已经紧密到了一种难以想象、几乎要实质化的地步!阿伦所说的“因果债”,恐怕远比单纯的“受害者”与“加害者”更加复杂、更加深入骨髓!
而最后那个突如其来的第一人称记忆碎片——手持染血匕首、充满绝望怨恨、向某个存在献祭换取力量的场景——更是将他拖入了更深的恐惧与迷雾。
同源?
难道自己灵魂的某一深处,与那形成“魅煞”的根源情绪,拥有着相同的底色?所以才会在大学时如此轻易地被类似特质的“女神”吸引、榨干,所以才会成为“魅煞”眼中特别滋补的“残渣”,所以才会产生这种跨越时空的诡异附身与共鸣?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自己的痛苦,并非全然外来,或许早已埋下种子?
他不敢再细想下去。当务之急,是处理眼前的危机。前女友虽然侥幸逃过一命,但显然并未脱离危险,那“魅煞”只是暂时受挫,绝不会善罢甘休。而自己,更是它志在必得的“补品”和某种意义上的“同类”。
他强撑着虚脱的身体,再次联系了阿伦。这一次,他没有再过多隐瞒,选择性地透露了部分关键信息:那“魅煞”可能拥有一个古老的凭依物(他隐晦提到了肚兜和匕首),其力量能一定程度影响现实残留,并且自己与它之间存在某种深刻的、难以解释的“共鸣”,甚至看到了它形成之初的一些碎片记忆。
电话那头的阿伦沉默了更久,久到焱以为信号中断了。
“焱……”阿伦再开口时,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如果真是这样……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和……危险。”
“那东西,恐怕不是简单的‘情欲煞’,而是更接近一种‘孽缘魔’或者说‘心孽’。它不是外来的邪灵,而是从极致的、扭曲的人心执念中诞生,或者被吸引而来的东西。它专门寻找并依附那些与它‘频率’相近的灵魂,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
“你看到的记忆碎片,未必是它的,也可能……是你自身某段被遗忘的、或者属于更久远‘过去’的潜藏执念,被它共鸣激发了出来。换句话说,它盯上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最近倒霉,更可能是因为你们本质上是‘同类’——都在某种极度匮乏和绝望中,产生过类似的、不惜一切想要抓住什么的黑暗念头。”
阿伦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剖开了焱一直不愿直视的内心最深处的阴暗。大学时那种卑微的讨好,失业后对金钱的极度渴望,甚至更早以前……是否在某些绝望的时刻,他也曾闪过那些不那么光明正大的念头?只是他压抑了下去,而那个古代女子,则选择了献祭?
“至于那凭依物……”阿伦继续道,“必须是极其贴身、沾染了原主强烈情绪和气息的旧物,很可能是它生前最后时刻的穿着或持有之物。它能大大增强‘魅煞’的力量,也是它的弱点所在。如果能找到并摧毁它,或许能重创甚至消灭它。”
但阿伦也警告,寻找凭依物极其危险,无异于直接闯入那“魅煞”的老巢,必然会引来最疯狂的反扑。而且,即便摧毁了凭依物,如果滋生它的“孽缘”和“执念”不断绝(比如焱内心深处的那些东西),它或许还会以另一种形式重生,或者吸引来类似的存在。
挂断电话,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阿伦的话几乎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斗争不再只是对外,更是对内, against 自己内心那可能存在的、与“魅煞”同源的黑暗种子。
他去医院探望了前女友。她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惊惶未定,手腕上缠着纱布(幸好只是水果刀造成的皮肉伤)。她对昨晚的具体经历记忆模糊,只记得极度恐惧和身体失控。那件红肚兜,她声称从未见过,也不知道是怎么出现的。
焱没有多问,留下一些钱,安慰了几句便离开了。他知道,根源不在她这里。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没有诡异的电话,没有噩梦缠身,袖口上再也没有出现异常的痕迹。但那是一种暴风雨前的死寂,焱能感觉到,无形的压力正在累积,那受损的“魅煞”正在暗处舔舐伤口,积蓄力量,准备着下一次、更致命的反扑。
他不再被动等待。他利用一切空闲时间,疯狂查阅古籍资料(网络上的和图书馆的),试图寻找类似“孽缘魔”、“心孽”、“凭依物”的记载和对付方法,尤其是与“古代女子”、“红肚兜”、“匕首”、“献祭”等关键词相关的信息。过程如同大海捞针,且大多荒诞不经,但他没有放弃。
同时,他开始尝试一种更加艰难的行动——内省。他强迫自己回顾过去,尤其是大学那段恋情,不再仅仅沉浸于被伤害的痛苦中,而是冷静地剖析自己当时的心态:那份近乎病态的讨好背后,究竟是爱,还是极度自卑下的占有欲和投资心态?被抛弃后的痛苦,有多少是因为失去所爱,有多少是因为投入沉没成本的不甘和自尊受损?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像是在用刀刮骨疗毒。每一次剖析,都让他看到自己内心不那么光彩的一面,那些与“魅煞”赖以生存的“食粮”如此相似的阴暗情绪。
然而,奇妙的是,当他开始正视这些黑暗面,而不是一味地恐惧和压抑时,那种被“魅煞”牵引、共鸣的感觉,似乎减弱了一丝。仿佛内心变得更加“完整”,不再那么容易被动摇。
这天夜里,他再次入睡。没有梦见因果回廊,也没有附身“魅煞”。
他梦见自己走在一条漆黑的长河边,河水寂静无声。对岸,隐约站着一个穿着红肚兜的模糊身影,看不清面容,只能感觉到无边的哀怨和冰冷。那是“魅煞”的本源形象。
而在河这边,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那个大学时卑微讨好的自己,眼神怯懦。
两个“自己”隔河相望。
然后,他看到现在的自己,缓缓走到河边,没有试图过河,也没有排斥对岸的身影和过去的自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接纳了他们的存在——接纳了那份哀怨与冰冷,也接纳了那份卑微与怯懦。
仿佛感受到了这种接纳,对岸的红衣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那无边的怨气似乎消散了一缕。而那个卑微的“自己”,眼神中也似乎多了一丝平静。
河水依旧漆黑,但仿佛不再那么冰冷刺骨。
这个梦没有给出答案,也没有提供方法,却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一种内在的和解正在缓慢发生。
醒来后,焱感觉精神好了很多,虽然前路依旧迷茫危险,但内心却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知道,与“魅煞”的孽缘远未结束。那件红肚兜凭异物尚未找到,它的威胁依然存在。下一次攻击或许很快就会到来,而且会更加凶猛。
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纯粹地恐惧和逃避。他明白了,真正的战斗,不仅仅在于找到并摧毁外在的凭依物,更在于持续地面对和化解内心的“孽缘”,让自己不再成为那黑暗力量的“优质食粮”和“共鸣体”。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空气涌入,带着凉意和生机。
城市刚刚苏醒,远处传来车流的声音。
他的手机安静地躺在桌上,屏幕漆黑。
但他知道,那潜伏的邪恶并未消失,它只是暂时蛰伏,如同暗流,在现实的表象之下涌动,等待着下一个裂隙。
而他也做好了准备,去继续这场内在与外在交织的、漫长而艰难的战斗。
或许,这就是他与生俱来的课题,一段无法逃避的……
孽缘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