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秘境的出口处，光门已变得黯淡，边缘的符文如同将熄的烛火，明明灭灭。距离秘境关闭只剩半个时辰，各宗弟子陆续从光门中走出，大多面带疲惫，有人捧着灵草喜不自胜，也有人衣衫染血、神情颓丧，显然是在秘境中折损了同伴。
许贤混在人群末尾，玄铁剑已收起，身上的血污早已用净息丹除去，只留下淡淡的草木气息，与刚进秘境时的模样别无二致，像个毫不起眼的外门弟子。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终落在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上——赵猛正背着药篓，假装整理灵草，眼角的余光却频频瞟向他，见他平安出来，悄悄松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两人没有上前相认，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各自归队。有些事，不必言说，彼此都懂。
青岚宗的队伍里，气氛有些压抑。内门执事清点人数时，脸色越来越沉，尤其是念到“青雷”“吴山”等名字时，连唤数声都无人应答，最终只能在名册上重重划下几道红痕。几个与青雷交好的弟子面带忧色，却没人敢多问——青雷的跋扈众人皆知，他的失踪，未必是坏事。
许贤低着头，听着周围弟子的窃窃私语，心中一片平静。青雷的死讯，迟早会传到青风真人耳中，到那时，青岚宗必有一场风波。但他不急，他有的是时间等待。
“许贤。”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沙哑。许贤转身，见周执事正拄着枣木拐杖站在不远处，三角眼眯着，看不清神色。
“执事。”许贤躬身行礼。
“跟我来。”周执事没多说，转身朝着青岚宗山门的方向走去。他的步伐不快，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在喧闹的人群中却异常清晰。
许贤默默跟上，心中略感诧异。周执事此刻找他，不知是为了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外门弟子的营地，走进药园的竹篱。牵星藤的叶片在暮色中闭合，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与秘境的血腥气截然不同，让人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
周执事在石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又推给许贤一杯：“秘境里，收获如何？”
许贤将一个玉盒放在桌上，里面是他采到的凝露花和铁线莲：“幸不辱命，采了些药园能用的灵草。”
周执事瞥了玉盒一眼，没去看，反而盯着许贤的眼睛：“青雷死了。”
许贤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抬眼，神色平静：“晚辈不知。秘境凶险，弟子只顾着采草，未曾留意他人。”
“是吗？”周执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水顺着他嘴角的皱纹滑落，“有人说，看到青雷在断魂崖附近被妖兽围攻，死得很惨。”他顿了顿，三角眼突然睁开，锐利的目光刺向许贤，“你当时，也在断魂崖？”
许贤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是。弟子曾去断魂崖附近采草，却只看到许多修士争夺灵脉泉，并未见到青雷师兄。”他语气坦然，半真半假——他确实在断魂崖，却没必要说清具体做了什么。
周执事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许贤都以为他要动手时，才忽然笑了，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干枯的菊花：“没见到就好。青雷那小子，自小被他爹惯坏了，目中无人，死在秘境里，也是他的命。”
这话一出，许贤心中反而一凛。周执事这话，看似在感慨青雷的命运，实则是在试探他的态度，甚至隐隐透出对青风真人的不满。这个看似不问世事的老执事，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宗门之事，非晚辈能置喙。”许贤垂下眼帘，避开周执事的目光。
“你倒是谨慎。”周执事满意地点点头，话锋一转，“这次秘境试炼，你能活着回来，又为药园采了这么多灵草，算是有功。从明日起，药园的‘凝露池’，就交给你看管了。”
许贤心中一动。凝露池是药园的核心，里面的池水蕴含微弱的灵气，专门用来浇灌高阶灵草，寻常外门弟子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周执事将凝露池交给他，显然是更进一步的信任。
“多谢执事提拔。”
“好好干。”周执事挥挥手，“这段时间安分些，少去内门走动。青风长老那边，怕是要有大动作了。”
这句话，算是赤裸裸的提醒了。
许贤躬身行礼，退出了周执事的小院。回到自己的小屋，他反手关上门，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他靠在门板上，想起周执事最后那句话，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青风真人会有什么动作？是疯狂寻找青雷的下落，还是迁怒于其他人？
他取出云纹小球，进入囚牢天珠。
高台上，秦老等人正围着篝火议事，见许贤进来，纷纷停下交谈。
“小友，秘境之行还顺利？”刘老率先问道。
许贤将秘境中的经历简略说了一遍，从击杀青雷的三个跟班，到与赵猛、苏慕云相遇，再到争夺紫脉晶核，最后周执事的试探，都一一告知。
“周执事此人，深不可测，你需多加提防。”秦老沉吟道，“他提拔你，未必是真心赏识，更可能是将你当成制衡青风真人的棋子。”
“紫脉晶核在赵猛那里，暂时是安全的。”王老补充道，“但这晶核太过珍贵，迟早会被人发现，你需尽快想办法吸收它的灵力，提升修为才是正道。”
“青风真人那边，你更要小心。”陈老面色凝重，“白发人送黑发人，以他的性子，定会疯狂报复。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离开药园，利用凝露池的便利，抓紧时间修炼。”
许贤点头，将老者们的嘱咐一一记下。
离开囚牢天珠时，已是深夜。许贤推开窗，望着药园的方向，凝露池的位置隐约有微光闪烁，像是藏在黑暗中的星辰。
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平静。青风真人的怒火，周执事的算计，三宗小会的机缘，还有紫脉晶核的秘密……无数的暗流正在涌动，而他，必须在这暗流中站稳脚跟。
“青风老狗，你的报复尽管来。”许贤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我倒要看看，是你先找到我，还是我先一步筑基，将你彻底踩在脚下！”
窗外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青岚宗，也笼罩着一个正在悄然崛起的复仇者。
药园的夜，寂静无声，却又暗流汹涌。许贤知道，他需要忍耐，需要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出手的时机。而那一天，不会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