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堡,盟主宫深处,一间布有隔绝阵法、专门用于推演沙盘的静室。
巨大的沙盘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其上山水起伏,城池林立,细致地勾勒出凡盟现今的疆域以及周边尚未完全臣服的区域。沙盘之上,几处地点被特意用不同颜色的灵光标记出来:南疆瘴疠之地的“百毒教”标记为幽绿色,东海之滨的“千幻宗”标记为迷幻的蓝色,西漠苦寒之地的“金轮寺残余”则标记为暗金色。这三处,如同钉在凡盟版图上的三根毒刺,散发着不驯与敌意的气息。
呼凡站在沙盘前,目光沉静地扫过这三处标记。经过“全民强身计划”初期阶段的铺开,内部秩序初步理顺,是时候集中精力,拔掉这些外部钉子,真正实现大陆意志的贯通与气运的完全汇聚了。这不仅关乎颜面,更关乎凡盟新政能否毫无阻滞地推行至每一个角落,关乎他接下来寻找飞升之秘、救治洛雨霏等更长远计划能否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
凌绝尊者与撼地牛尊分立两侧,药婆婆则通过一面水镜法术远程参与。
“南疆、东海、西漠三地,情况各异,需区别应对。”呼凡开口,声音在静谧的室内回荡,“撼地牛尊,南疆百毒教,便依前议,由你前去‘拜访’。记住,首要目标是令其归附,遵守《凡盟律》,而非屠宗灭派。但若其冥顽不灵……你当有临机决断之权。”
“盟主放心!”撼地牛尊蒲扇般的大手一拍胸膛,声若闷雷,“俺老牛晓得轻重!定叫那帮玩虫子的晓得,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一切歪门邪道都是纸老虎!俺已经挑好了十个棒小伙,都是皮糙肉厚、气血旺盛的好手,寻常毒物根本近不了身!”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咧开大嘴笑道:“嘿嘿,俺还特意带上了盟主您上次赏赐的那几坛子‘烈火烧’,听说百毒教那地方湿气重,正好给兄弟们驱驱寒,壮壮胆!”
呼凡嘴角微抽,这老牛,到底是去办事还是去野炊?不过他也没阻止,体修大多性子直率,只要不影响正事,些许随性也无妨。
“凌绝尊者,千幻宗擅长幻术,蛊惑人心,于无声无息间瓦解意志。剑心通明,正是其克星。此行,便劳烦尊者,以剑破妄,还东海之滨一个清明。同样,以迫降为主,若其负隅顽抗,可施展雷霆手段。”呼凡看向凌绝尊者。
凌绝尊者白衣胜雪,神色平静,只是微微颔首:“幻术迷眼,唯心不易。吾之剑,可斩虚妄。盟主静候佳音即可。”语气平淡,却蕴含着绝对的自信。
“至于西漠金轮寺残余……”呼凡目光投向那暗金色的标记,略微沉吟,“他们打着佛门清净的旗号,实则抱残守缺,抗拒新政,煽动信众,其行径已与邪教无异。我亲自走一趟。”
他做出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的。金轮寺不同于百毒教和千幻宗,它在西漠民间拥有一定的信仰基础,处理起来需要更讲究策略和分寸。过于强硬,可能激起民变;过于怀柔,又难以震慑宵小。他亲自前往,既能展示凡盟的重视,也能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处置。
“盟主亲自前往?”凌绝尊者微微蹙眉,“西漠环境恶劣,金轮寺虽为残余,但底蕴未绝,恐有风险。”
呼凡笑了笑,周身气血微微鼓荡,一股如山如岳、却又带着一丝功德金光祥和意蕴的气息一闪而逝:“无妨。正好借此机会,检验一下近日所得。况且……”
他瞥了一眼正蹲在沙盘边缘,试图用爪子去扒拉那代表百毒教的幽绿色光点、结果被光点模拟的毒瘴虚影呛得直打喷嚏的煤球,“……带上这小家伙,说不定还能有意外的‘收获’。”
“阿嚏!喵呜!”煤球委屈地揉了揉鼻子,不满地瞪了那幽绿色光点一眼,然后赌气似的跳到代表西漠的沙地区域,在上面滚来滚去,留下几道乱七八糟的爪印,仿佛在说:“这里本球罩了!”
众人见状,皆是莞尔。
计议已定,行动迅速展开。
撼地牛尊最为雷厉风行,当日便点齐十名精悍体修,扛着他那根标志性的狼牙巨棒,带着几坛烈酒,风风火火地乘坐盟内驯化的巨型飞行妖兽,直奔南疆而去。
数日后,南疆,万瘴谷外。
这里终年被五颜六色的毒瘴笼罩,空气中弥漫着甜腻而危险的气息,草木皆带有剧毒,虫蛇横行,是寻常修士绝迹之地。百毒教的山门,便隐藏在这万瘴谷深处。
撼地牛尊一行人降落在谷外,看着那翻腾不休的彩色毒瘴,随行的体修们虽然气血旺盛,不惧寻常毒素,但面对这大自然形成的险地,也不由得面色凝重。
“呸!花里胡哨的,看俺老牛给你吹散咯!”撼地牛尊却是浑不在意,猛灌了一口“烈火烧”,随即深吸一口气,胸膛如同风箱般鼓起,然后——
“吼——!!!”
一声狂暴的牛哞之声骤然响起,并非音波功,而是纯粹到极致的磅礴气血与力量挤压空气形成的恐怖咆哮!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悍然冲向前方的毒瘴!
轰隆隆——!
前方的彩色毒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撕开,剧烈翻涌,向两侧倒卷,硬生生被这声咆哮清出了一条长达数里、暂时没有毒瘴的通道!通道内的毒虫毒蛇,更是被震死了不知多少。
“哈哈哈!痛快!儿郎们,跟俺老牛进去跟那帮缩头乌龟讲讲道理!”撼地牛尊大笑一声,一马当先,迈着地动山摇的步伐,沿着清出的通道向谷内走去。十名体修紧随其后,气势如虹。
谷内,百毒教总坛。一座座依附着毒株、爬满诡异藤蔓的建筑散布其间,无数毒虫在墙壁、地面爬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
教内高层早已被那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惊动,齐聚大殿。教主是一位浑身笼罩在绿袍中、只露出一双阴鸷眼睛的老者,气息阴冷,修为在元婴中期。他听着弟子汇报谷外情形,脸色难看至极。
“是凡盟的撼地牛尊!好霸道的力量,竟能以吼声震散外围毒瘴!”
“教主,怎么办?他们看来者不善!”
“哼!不过是一群莽夫!入了我这万瘴谷,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启动万毒大阵,放出‘五毒圣兽’,让他们有来无回!”绿袍教主咬牙切齿道。
然而,他的命令刚刚下达,就听到总坛外围传来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巨响和惊呼声。
撼地牛尊根本懒得废话,进入百毒教势力范围后,但凡遇到阵法阻拦或是弟子攻击,直接就是一拳头或者一狼牙棒过去。什么毒雾喷涌,什么蛊虫噬咬,落在他那泛着古铜色光泽、气血如烘炉般的肉身上,竟是连个白印都留不下,反而被他周身自然而然散发的气血热浪灼烧成灰!
《九牛二虎劲》打下的根基,加上呼凡不时指点《通天劲》的运力法门,撼地牛尊的肉身强度早已远超同阶体修,寻常毒功,根本破不了防!
“百毒教的小崽子们,听着!俺乃凡盟撼地牛尊,奉盟主之命,前来给你们指条明路!速速打开山门,跪迎盟主法令,遵守《凡盟律》,解散私兵,上交赋税,可保尔等道统不绝!若敢说半个不字……”撼地牛尊一边如同推土机般平推前进,一边声震四野,“……俺就拆了你们这虫子窝,把你们教主揪出来,让他尝尝俺这狼牙棒的滋味!”
粗暴,直接,毫不讲理!
偏偏这种毫不讲理,配合他那碾压式的实力,形成了最有效的震慑。
所谓的“五毒圣兽”——五条被祭炼到元婴初期的巨大毒物,刚被放出来,就被撼地牛尊盯上。
“来的好!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他竟是不闪不避,直接冲了上去。巨大的蟾蜍毒液喷在他身上,嗤嗤作响,却无法腐蚀;蜈蚣的百足砍在他背上,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毒蛇缠绕,被他双臂一振,直接崩断;蝎尾倒钩刺在他后心,连皮都没刺破……
然后,在百毒教众人惊恐的目光中,撼地牛尊如同人形凶兽,三拳两脚,就将那五头令人闻风丧胆的“圣兽”打得筋断骨折,哀嚎着缩了回去,再不敢露头。
“怎么可能?!他的肉身……”绿袍教主看得目眦欲裂,心中那点凭借地利和毒功顽抗的念头,彻底动摇了。
就在这时,撼地牛尊已经一路横推,来到了百毒教大殿前的广场上。他扛着狼牙棒,睥睨着殿内一众脸色惨白的百毒教高层,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刚才的话,都听见了吧?是战是降,给个痛快话!俺老牛耐心有限!”
感受着撼地牛尊那如同洪荒巨兽般的压迫感,看着广场外那些被随手拍飞、倒地不起的教中精锐,再想想那被轻易解决的“五毒圣兽”……绿袍教主脸色变幻数次,最终,所有的挣扎化为一声无力的长叹。
他缓缓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布满毒斑的苍老面孔,艰难地弯下腰,对着撼地牛尊,或者说对着他代表的凡盟与呼凡,低下了曾经高傲的头颅。
“百毒教……愿降。谨遵……凡盟法令。”
东海之滨,千幻宗。
与百毒教的阴森诡谲不同,千幻宗驻地云雾缭绕,亭台楼阁若隐若现,仿佛海市蜃楼,充满了不真实感。宗门擅长幻术,能编织美好梦境,也能制造恐怖幻境,以此操控人心,收集信仰愿力(被他们美化为“香火钱”),势力盘根错节。
凌绝尊者一袭白衣,踏波而来,径直走向那迷雾深处。他没有像撼地牛尊那样强行破开,而是如同闲庭信步,周身散发着清冷而纯粹的剑意,所过之处,那些惑人心神的迷雾如同冰雪遇阳,纷纷自行退散,显露出真实的路径。
“何方高人,擅闯我千幻宗圣地?”一个充满魅惑力的女声在迷雾中响起,带着一丝惊疑。显然,凌绝尊者如此轻易破开外围幻阵,让对方感到了压力。
凌绝尊者脚步不停,声音平淡无波,却清晰地传入迷雾每一个角落:“凡盟,凌绝。奉盟主令,前来问询千幻宗:可愿归附凡盟,遵《凡盟律》,散私兵,纳赋税,止蛊惑?”
“凡盟?哼,好大的口气!”那女声转为冷厉,“我千幻宗超然物外,以幻术普度众生,岂是尔等蛮武力修可以驱使?看招!”
话音未落,周围景象骤变!滔天巨浪凭空涌现,无数狰狞海兽扑杀而来!更有靡靡之音灌耳,试图引动心魔!
然而,凌绝尊者眼神依旧清明如镜。他甚至没有拔剑,只是并指如剑,向前轻轻一划。
“破。”
一道无形无质,却凌厉至极的剑意斩出!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但那滔天巨浪、狰狞海兽、靡靡之音,如同镜花水月般,瞬间破碎、消散!周围的迷雾也剧烈震荡,变得稀薄了许多。
“剑心通明!你是剑修!”迷雾深处传来一声惊呼,带着难以置信。
凌绝尊者不语,继续前行。沿途各种精妙幻阵层层触发,有刀山火海,有温柔乡,有恐惧深渊……但在那纯粹到极致的剑心面前,一切虚妄皆如阳光下的泡沫,触之即溃。
他根本不需要找到幻阵的阵眼,也不需要破解其变化。一力降十会?不,他这是一“意”破万法!任你幻术千变万化,我自一剑斩之!
他就这样,一步步,如同行走在自家庭院,轻松写意地穿过了千幻宗引以为傲的无数幻阵,直接来到了核心大殿之前。
大殿门口,千幻宗宗主,一位风韵犹存、但此刻脸色煞白的美妇,带着一众长老,如临大敌地看着他。她们的幻术,在此人面前,竟如同儿戏!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凌绝尊者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向那美妇宗主。
美妇宗主嘴唇哆嗦,看着眼前这位白衣剑客,感受着那让她神魂都在颤栗的纯粹剑意,所有的侥幸和骄傲,都被碾得粉碎。她丝毫不怀疑,若自己再敢说个“不”字,对方下一剑,斩的就不是幻境,而是她们的项上人头了。
“……千幻宗……愿……愿归附凡盟。”她艰难地吐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就在凌绝尊者兵不血刃地拿下千幻宗的同时,呼凡也带着煤球,来到了西漠边缘。
入目所及,黄沙万里,狂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气候干燥,灵气稀薄,只有一些耐旱的荆棘和零星的绿洲点缀其间。金轮寺的残余势力,便盘踞在西漠深处的一片古老绿洲——月牙泉附近。
与南疆、东海不同,呼凡进入西漠后,并未直接前往月牙泉,而是放缓了速度,如同一个普通的旅人,行走在荒漠与绿洲之间,观察着此地的风土人情,聆听着牧民和行商的声音。
他发现,金轮寺在此地的影响力确实根深蒂固。许多牧民家中都供奉着金轮寺的佛像,遇到困难首先想到的是去寺庙祈福供奉,而非寻求凡盟设立的官府帮助。金轮寺的僧人,也时常行走于各个绿洲,宣讲佛法(夹杂私货,贬低凡盟新政),并利用一些粗浅的佛法神通(如求雨、治病)笼络人心。
同时,他们也暗中散布谣言,称凡盟是“魔盟”,蛮尊呼凡是“魔头”,要毁灭他们的信仰,掠夺他们的财富,强迫他们的子弟去修炼“邪功”(指《基础锻体诀》)。
“喵呜?”煤球蹲在呼凡肩膀上,好奇地看着一只从沙地里钻出来的、形似蜥蜴的小兽。那小兽似乎对煤球很感兴趣,吐着信子靠近。煤球伸出小爪子,想去碰碰,结果那小兽受惊,噗嗤一下钻回沙里,只留下一个小洞。煤球歪着头,用小爪子扒拉了几下沙子,什么都没找到,一脸懵懂。
呼凡笑了笑,继续前行。他来到一处较大的绿洲,这里有一个凡盟设立的基层官府和一处刚刚建成的“强身堂”。然而,强身堂门可罗雀,反倒是远处金轮寺设立的一个简易讲经棚前,围了不少民众。
呼凡没有惊动当地官员,而是混在人群中,听着那肥头大耳的僧人宣讲。
“……信众们!佛曰,肉身乃臭皮囊,执着于强身健体,乃是入了魔道!唯有虔心礼佛,供奉香火,方能洗涤罪孽,往生极乐!那凡盟推广的邪功,乃是魔功,练了会折损寿元,死后坠入无间地狱……”那僧人唾沫横飞,极力诋毁。
台下不少民众面露恐惧和犹豫。
呼凡眼神微冷。这金轮寺,不仅抗拒治理,还利用民众的信仰来愚弄、恐吓他们,其心可诛!
他正要有所动作,肩膀上的煤球却突然“喵”了一声,挣脱他的肩膀,跳到地上,然后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到了那讲经棚前面。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煤球抬起后腿,对着讲经棚的一根支柱,熟练地……
滋——!
一泡热腾腾的猫尿,精准地浇在了上面。
“噗——”人群中有年轻人忍不住笑出声。
那讲经的僧人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哪里来的孽畜!竟敢亵渎佛法!”说着,就要运转微末的法力驱赶煤球。
煤球却毫不在意,解决完生理问题后,还惬意地抖了抖毛,然后转过身,用它那黑溜溜、纯净无暇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那暴怒的僧人,歪了歪头:“喵?”
仿佛在说:“你在吼什么呀?本球只是尿个尿而已。”
那纯净的眼神,与僧人那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形成了鲜明对比。
呼凡差点没笑出声,这小家伙,捣蛋都捣得这么清新脱俗,这么……打脸。
他走上前,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将煤球抱回肩膀上,然后看向那脸色铁青的僧人,淡淡开口:“佛法讲究慈悲为怀,众生平等。这位大师,为何对一只无意冒犯的小兽动如此嗔念?莫非你金轮寺的佛法,只存在于口舌之间,却无半点宽容之心?”
僧人被问得哑口无言,脸涨成了猪肝色。
呼凡不再理他,转而面向周围的民众,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诸位乡亲,我是凡盟之人。我且问大家,强身健体,让自己和家人少生病,干活更有力气,何错之有?与信仰何干?凡盟推广《基础锻体诀》,不收分文,只为让大家过得更好,何来魔功之说?反倒是有人,利用大家的虔诚,散布谣言,阻挠大家追求更好的生活,其心何在?”
他话语朴实,句句在理。加上刚才煤球那一出,以及呼凡本身自然流露的、经过功德金光洗礼的祥和威严气质,让不少民众陷入了沉思。
“至于金轮寺……”呼凡目光转向西漠深处,“既然他们选择背离众生福祉,抗拒律法,那么,我这‘魔头’,便亲自去与他们‘论一论’这佛法,到底该如何普度众生!”
说罢,他不再停留,身形一晃,便带着煤球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原地面面相觑的民众和那脸色惨白的僧人。
消息很快传开,“蛮尊”呼凡亲临西漠,直赴月牙泉金轮寺!
一场决定西漠命运,也彻底扫清凡盟内部最大障碍的“讲道理”,即将在那片古老的绿洲上演。而已经收到百毒教、千幻宗相继归附消息的呼凡,此行更是志在必得。大陆一统,气运汇聚的关键节点,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