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乱葬岗。夜风呜咽,卷动着腐朽棺木的碎片和枯骨间残破的招魂幡,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声响。磷火在坟茔间幽幽飘荡,映照出扭曲怪诞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尸体深度腐败后特有的甜腻恶臭,令人作呕。
呼凡几乎是连拖带拽,将那个气息奄奄的干瘦汉子弄进了一处相对完整、由条石垒砌的破败墓穴里。墓穴内部空间狭小,阴冷潮湿,弥漫着千年不散的陈腐气息。他将汉子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自己也靠着对面石壁滑坐下来,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感。汗水混着尘土和垃圾的污迹,在他脸上糊了一层泥壳。
“呼…呼…咳咳…”干瘦汉子的咳嗽更加剧烈,每一次都仿佛要把肺咳出来,蜡黄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艰难地抬起眼皮,那双浑浊却深处燃烧着不甘火焰的眼睛,死死盯住呼凡,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呼凡没有立刻回答,他强忍着疲惫和恶心,意念沉入煤球空间,飞快地翻找。很快,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之前在砖窑吃剩的“固元馒头”残渣出现在他手中。虽然又冷又硬,但其中蕴含的温和元气对修复伤势和补充体力有奇效。
“想活命,想恢复力量报仇,就先把这个吃了!”呼凡不由分说,将硬邦邦的馒头渣塞到汉子嘴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别问废话!没时间了!”
汉子看着眼前这块卖相极差、硬得像石头的“食物”,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怀疑。但体内经脉被封、生机被不断侵蚀的痛苦,以及呼凡眼中那纯粹的、近乎凶狠的急切,让他最终张开了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咬下一小块,用尽力气咀嚼起来。
一股微弱的暖流随着难以下咽的食物滑入腹中,虽然微弱,却像久旱大地上落下的一滴甘霖,让他濒临枯竭的身体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滋润。他眼中的死灰色似乎褪去了一点点。
呼凡见对方开始吞咽,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一边警惕地感知着墓穴外的动静——黑虎帮和女剑仙随时可能追来,一边语速极快地说道:“听着!我叫呼凡!一个被系统和命运逼着挣扎求活的小乞丐!黑虎帮勾结北漠狼庭,证据确凿!三日后子时,狼庭精锐‘头狼’将率部从东门潜入,里应外合,攻占黑石堡粮仓武备库!届时,整座城将沦为血海地狱!你,还有外面那些等死的流民,一个都活不了!”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汉子的心上!他咀嚼的动作猛地顿住,眼睛骤然瞪大,浑浊的眼底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一股被强行压抑了不知多久的暴戾杀气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让狭小的墓穴温度骤降!
“狼……庭?!”汉子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充满了刻骨的仇恨,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起来,仿佛一头随时会择人而噬的受伤猛兽!“陈扒皮…黑虎帮…果然是他们!果然是他们!”
呼凡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话里的信息:“你果然知道些什么!你是谁?”
汉子剧烈喘息着,眼中闪烁着痛苦和回忆的光芒,声音嘶哑而悲愤:“我…叫赵铁山…曾是…黑石堡边军…斥候营…教头…半年前…奉命追查一批…被黑虎帮私运出关的…禁运玄铁…却在野狼谷…遭了埋伏…对方…有军中制式劲弩!还有…几个身手诡异、路数不像中原的…高手!兄弟们…全死了…我拼死突围…却被他们用一种…阴毒掌力…封了经脉…废了修为…像条野狗一样…被扔回这贫民窟…等死!”
野狼谷!玄铁!军中劲弩!诡异高手!
这几个关键词瞬间与呼凡手中的密信内容对应上了!灰鹞信中提到的“货已运抵野狼谷”,接应人手……原来如此!这赵铁山,就是半年前那场阴谋的受害者!是黑虎帮和狼庭勾结的铁证活口!
呼凡眼中精光爆射!这简直是天赐的盟友和人证!
“赵教头!”呼凡的语气带上了敬意,“你的仇人,也是整个黑石堡的敌人!现在,报仇和救城的机会就在眼前!我需要你帮我!”
赵铁山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渗出也浑然不觉。他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嘶声道:“你说!只要能宰了那群畜生!我这条烂命,给你!”
“好!”呼凡精神一振,时间紧迫,他立刻说出计划,“黑虎帮和城主府内应(密信中提到的制造混乱开城门者)是最大威胁!我们现在力量不足,硬碰是找死!必须祸水东引,让他们先咬起来!”
他飞快地从煤球空间里取出那封灰鹞的密信(用狼庭密文书写)和一张从陈记账册上撕下的、带有陈掌柜私印和特殊标记的空白纸页(之前搜刮时顺手收的)。然后,又取出一小块下品土灵石。
“系统!使用洞察之眼,扫描密信笔迹和城主府常用公文格式!模拟灰鹞笔迹,用中原文字在这空白页上写:‘货已备齐,三日后子时东门交割。风险过大,需加三成。接头暗号:狼烟三短一长。落款:灰鹞印记(模仿)’!”呼凡意念急转。
【叮!扫描分析中…笔迹模拟启动…格式模拟启动…消耗精神力…模拟完成!】
系统效率极高,呼凡手中那张空白纸页上,瞬间浮现出略显潦草却带着独特韵味的字迹,内容正是呼凡口述的“加价勒索信”,落款处一个扭曲的爪印图腾栩栩如生,与灰鹞密信上的如出一辙!更绝的是,纸张本身和陈掌柜的私印标记,都指向了陈记粮铺!
“成了!”呼凡看着这张足以以假乱真的“证据”,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他将这封假信小心折叠好。
“赵教头,你熟悉黑石堡,尤其是东门附近的地形和守卫情况吗?”呼凡问道。
赵铁山虽然虚弱,但斥候的本能让他立刻点头,声音依旧沙哑却清晰了几分:“东门守将…张莽…贪财好色…手下有几个心腹…换防间隙…我知道…”
“好!”呼凡将假信递给他,又塞给他一块土灵石,“这灵石蕴含大地精气,你握在手里,试着引导其中一丝最温和的气息,看能否暂时冲开一丝被封的经脉,哪怕只能恢复一丝力气和行动力也好!然后,你找机会,把这封信,‘不小心’遗落在东门附近,张莽或者他心腹必经之路上!记住,一定要让城主府的人‘意外’发现它!做完立刻离开,找个地方藏好,等我消息!”
呼凡的计划很简单,却极其毒辣!这封伪造的“勒索信”,暗示陈记(黑虎帮)与某个神秘卖家(指向城主府内应)在东门有秘密交易,而且因为风险要求加价!一旦被城主府的人发现,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城主府绝不会容忍有人在自己的地盘上搞私下交易,尤其还涉及“风险”和“加价”,这很容易联想到叛卖情报、勾结外敌!更妙的是,交易地点就在东门,时间也是三日后子时!这简直就是在告诉城主府:你们中间有内鬼,而且要在东门搞事!
只要城主府不是傻子,必然会暗中调查,甚至提前在东门布下重兵!届时,无论黑虎帮和狼庭的“头狼”按计划来不来,都必然撞上城主府的铁板!狗咬狗的局面一旦形成,呼凡就有了浑水摸鱼、火中取栗的机会!
赵铁山是经验丰富的老斥候,瞬间明白了呼凡的用意。他眼中爆发出精光,那是看到复仇希望的光芒!他毫不犹豫地接过假信和土灵石,将灵石紧紧攥在手心。一股微弱却精纯厚重的土属性灵气缓缓渗入他枯竭的经脉,虽然无法撼动那阴毒的封印核心,却如同甘泉般滋养着他干涸的躯体,让他恢复了一丝行动的气力。
“放心…交给我!”赵铁山咬着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虽然依旧踉跄,但眼神却锐利如鹰。
“等等!”呼凡叫住他,又从煤球空间里取出最后一点“固元馒头”的碎渣,“把这个吃了,能撑久点。记住,保命第一!你活着,才能看到仇人覆灭!”
赵铁山深深看了呼凡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感激,有决绝,更有一种托付的沉重。他没说话,抓起碎渣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然后扶着冰冷的墓壁,一步一挪,却异常坚定地朝着墓穴外、东门方向的黑暗走去。
送走赵铁山,呼凡并未放松。嫁祸只是第一步,他需要制造更大的混乱,吸引所有目光,为赵铁山的行动创造机会,也为自己争取喘息和积蓄力量的时间!
他的目光落在了手中剩下的两块下品土灵石上。《搬山锻体诀》那浩瀚的意境碎片再次浮现脑海。引动大地之力……虽然他只是初步接触,根本无法修炼,但仅仅是引动灵石中纯粹的大地精气,制造一点小小的“地龙翻身”呢?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
呼凡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将两块土灵石置于掌心,紧贴地面。他闭上眼睛,全力运转《九牛二虎劲》,气血在体内奔腾。同时,他集中全部意念,小心翼翼地沟通着掌心灵石内那厚重温和的精气,尝试着将它们一丝丝引导出来,不是吸入己身,而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狠狠地“砸”向脚下这片沉寂的大地脉络!
“给我……动起来!”呼凡心中无声咆哮!
嗡!
两块土灵石骤然散发出强烈的土黄色光芒!精纯的大地精气被蛮横地抽出,化作两道肉眼可见的黄色气流,狠狠灌入呼凡脚下的地面!
轰隆隆——!
以呼凡所在的破败墓穴为中心,方圆数十丈内的大地猛地一震!如同沉睡的巨兽被粗暴地惊醒,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地面如同波浪般剧烈起伏!无数坟茔坍塌,棺木翻滚,枯骨被震得抛飞起来!一道道狰狞的裂痕如同蛛网般在地表蔓延!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的乱葬岗上远远传开!
【警告!宿主强行引动大地精气,超出身体承受极限!经脉轻微受损!】
【警告!制造人工微型地震成功!范围:五十丈!烈度:微弱!但已引发连锁反应(部分区域地基不稳)!】
呼凡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脸色瞬间苍白。强行引动远超自身境界的力量,反噬不小。但他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成了!
几乎在震动发生的同一时刻!
“地震了!”
“快跑啊!”
“天罚!是天罚!”
整个贫民窟靠近乱葬岗的区域瞬间炸开了锅!无数流民惊恐地从窝棚里钻出来,哭喊着四散奔逃!巨大的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
远处,正在贫民窟中如同鬼魅般追踪呼凡气息的女剑仙,身形猛地一顿!她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霍然转头望向乱葬岗方向:“地脉之气?如此蛮横的引动……是他?他想做什么?”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力量虽然微弱且失控,但引动的源头,赫然指向那个小乞丐藏身的区域!
而另一方向,正在组织人手、气急败坏搜索呼凡踪迹的黑虎帮刀疤脸等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和瞬间爆发的巨大混乱弄得措手不及!
“妈的!怎么回事?!”
“是那小崽子搞的鬼?!”
“别管了!快!趁乱给我搜!他肯定在乱葬岗那边!”
呼凡强忍着经脉的刺痛和眩晕感,抹掉嘴角的血迹,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祸水已经泼出,混乱已经点燃!接下来,就看赵铁山能否成功将那颗指向城主府的“炸弹”安放到位了!而他,需要在这混乱的掩护下,立刻转移!女剑仙和黑虎帮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赵铁山消失的方向,深吸一口带着尘土和腐朽气息的空气,转身,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没入乱葬岗更深处、更加复杂难辨的坟茔迷宫之中。黑暗中,他手中紧握着一块土灵石,一边亡命奔逃,一边贪婪地汲取着其中温和的灵气,修复着受损的经脉,为下一场风暴积蓄着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