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3月10日的夜色已经浸透了云江市,我们一群人刚洗完碗,袖口还沾着洗洁精的泡沫,正说说笑笑往宿舍区走。经过调查局大门时,一阵压低的争执声突然从门柱后钻出来。
“你走什么?”男人的声音带着火气,“刮了我的车,不调解就想跑?”
“调解什么?”女人的声音尖细又不耐烦,“不就是掉块漆?我赔得起。”她的身影在路灯下晃了晃,目光扫过调查局紧闭的铁门,突然嗤笑一声,“这么晚了,里面肯定没人,正好——听说这儿最有值钱东西,进去‘拿’点就够赔你车了。”
“拿?”男人像是吓了一跳,“你想偷?”
“什么偷不偷的,”女人的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笃定,“我叔以前在这儿当后勤,说仓库里堆着不少证物,随便一件就值大钱,反正放着也是放着……”
我和身边的王思宁对视一眼,脚步不自觉停了下来。七组的石大勇刚打了个哈欠,听见这话瞬间清醒,悄悄往郑局身边凑了凑,手指了指门柱后。
正这时,一辆警车的远光灯刺破夜色,周队带着两名警员从车上下来,脚步轻快地绕到门柱后。“聊什么呢?”周队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进水里,那对男女猛地回头,脸上的表情僵得像冻住了。
女人反应最快,转身就想跑,周队伸手一捞就攥住了她的胳膊。“想去哪儿?”他语气平淡,手上的力道却没松,“刚才说要去仓库‘拿’东西?”
男人慌忙摆手:“警官我不是同伙!是她刮了我的车,还说要……”
“都带走。”周队没让他说完,对警员使了个眼色,“回局里做笔录。”
经过我们身边时,周队的目光扫过我们一群人,眼神在我和石大勇脸上顿了顿,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同时往值班室的方向偏了偏头——那是我们常用的暗号,意思是“留个人,盯紧点”。
石大勇立刻往我身后缩了缩,假装系鞋带,手指在裤缝里比了个“oK”。我冲周队微微点头,看着警车的尾灯消失在街角,才低声对众人说:“你们先回宿舍,我去值班室拿点东西。”
八组的吴莲秋脚步顿了顿:“用不用叫人?”
“不用,”我摇摇头,指了指石大勇的方向,“他跟我去就行。”
夜色里,调查局的铁门沉默地立着,刚才那女人的话像根刺,扎在晚风里。值班室的灯还亮着,后勤组的麦乐大概还在整理白天的清洁工具,而我们知道,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恐怕还没结束。
我们一到十组的成员陆续回到各自宿舍,洗去一身疲惫后,很快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宿舍区的灯光逐一熄灭,只剩下走廊里应急灯的微光,映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大概过了十分钟,我刚有些睡意,就听见宿舍门被轻轻敲响,节奏急促又克制。
“谁啊?”我揉着眼睛起身开门,门口站着的是七组的赵登善,他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脸色却很严肃。
“风生哥,”赵登善往走廊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刚才我起夜去洗手间,听见审问室那边有动静。”
“审问室?”我瞬间清醒了,“是那个想偷东西的女的?”
“应该是,”赵登善点头,眉头皱得很紧,“一开始是她在跟警员吵,声音特别大,说什么‘凭什么关我’‘我叔是麦安’之类的。后来突然没声了,过了两分钟又传来桌椅碰撞的声音,像是……像是有人在里面挣扎。”
他往审问室的方向瞥了眼,声音压得更低:“我不敢靠近,怕打草惊蛇,就赶紧来叫你了。你听,现在好像又没声了。”
我侧耳细听,宿舍区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远处隐约传来空调外机的嗡鸣,却没什么异常动静。但赵登善向来细心,不会平白无故紧张。
“知道了,”我迅速套上外套,“你去叫七组的石大勇和闫能源,我去喊一组的王思宁和骆小乙,咱们先去值班室看看情况,别惊动其他人。”
赵登善点头应着,转身轻手轻脚往七组宿舍走。我回到屋里拍醒王思宁和骆小乙,简单说了情况,两人立刻清醒过来,抓起桌上的手电筒就跟我往外走。
走廊里的应急灯泛着冷光,我们几人放轻脚步往审问室的方向移动,离得越近,越能感觉到空气里那股不同寻常的紧绷——刚才的争吵声确实停了,但这种安静,比吵闹更让人不安。
我们四个人刚走到审问室门口,周队正好从里面出来,看到我们手里的手电筒,眉头皱了起来:“你们干嘛?不睡觉跑到这儿来?”
我指了指审问室里亮着的灯,里面隐约传来压抑的争执声:“里面吵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觉,这不是扰民吗?”说着,我推开门,那个女人正坐在椅子上,双手被铐在桌腿上,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现在是睡觉时间,不是让你吵闹的时间,”我盯着她,“你到底想来偷什么?看你这架势,怕不是惯犯吧?”
女人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慌乱,随即又梗起脖子,声音尖利地喊道:“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叔是麦安!你们敢这么对我?”
话音刚落,审问室里突然安静下来,连周队都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女人脸上,似乎在确认她的话。
我盯着那女人,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麦安是你叔?怎么可能?”
她梗着脖子刚要反驳,我继续说道:“我们后勤组的麦安可是刚满19岁的小年轻,上个月过生日常规还请大家吃了蛋糕,你这年纪看着比他还大几岁,叫一个19岁的人‘叔’?”
这话一出,旁边的王思宁忍不住“嗤”了一声,骆小乙也挑了挑眉——麦安在局里出了名的年纪小,平时大家都喊他“小安”,这女人张口就认亲,还把辈分弄反了,明摆着是想蒙混过关。
女人的脸瞬间涨红,眼神闪烁着,刚才那股嚣张劲儿明显弱了下去,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句辩解的话。
周队在旁边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们,眼神沉了沉,没再多说,只是对我们摆了摆手:“这里交给我,你们回去睡觉。”
我们四个人刚走到宿舍区门口,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女人不知怎么挣脱了警员的看守,疯了似的冲过来,在宿舍楼下扯着嗓子大喊:“你们没资格睡觉!麦安!你给我下来!你到底是不是我叔叔?!”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好几间宿舍的灯应声亮起。没过两分钟,后勤组宿舍的门开了,麦安揉着眼睛跑出来,身上还穿着印着卡通图案的睡衣,头发睡得乱糟糟的。
“果然是你,麦晓红!”麦安看清人,眉头立刻皱成一团,“什么叔叔?你不就是隔壁楼的邻居吗?小时候总跟在我哥屁股后面,连算数都算不清,谁跟你论辈分了?”
他往前两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大晚上的闹什么?刚才你爸打我电话,说你跑出来没回家,把我从梦里惊醒,没想到你跑到这儿来撒野——你看,全被你吵醒了!”
麦安说着,指了指周围陆续走出宿舍的调查员:八组的吴莲秋披着外套,眼神里带着刚睡醒的茫然;七组的石大勇打着哈欠,手里还攥着枕头边的手电筒;连郑局都从值班室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倦意。
麦晓红看着围过来的人,非但没收敛,反而提高了音量:“我不管!你就得认我这个侄女!我爸说了,咱们都姓麦,你就得帮我!”
“姓麦的多了去了,”麦安嗤笑一声,“就因为都姓麦,就得管你半夜闯调查局、想偷东西的破事?你爸让你来找我,是让我送你回家,不是让你在这儿胡闹。”
周围的人渐渐听出了眉目,九组的李明远低声跟王昊说:“原来是邻居家的,看着也不像……”话没说完,被麦晓红狠狠瞪了一眼,又把话咽了回去。
麦安往前一步,语气沉了下来:“别闹了,跟我回去,你爸还在等你。”
麦晓红却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里带着点偏执:“我不回去!他们抓我,你得帮我骂回去!”
“谁让你先想偷东西的?”麦安皱紧眉,“做错事就得认,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宿舍区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站在台阶上,一个堵在楼道口,同姓的缘分没换来半分亲近,只剩下这场深夜里的荒诞对峙。
那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站在宿舍区门口,看着麦晓红的背影,语气里满是无奈:“晓红,你真是让我无语。”
他往前走了两步,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的人听清:“你说的车子刮蹭掉块皮,那车是我们俩刚才一起坐的,路过这儿时你非要停车,说想进来‘拿点东西’,现在倒好,还想让麦安帮你?”
男人摇了摇头,指着麦安对麦晓红说:“你说的‘偷’,该不会是想把他带走吧?我告诉你,他是邻居家的哥哥,比你还大两岁,人家还有个亲哥叫麦乐,就在后勤组干活,你天天见的。”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里,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嘴巴都张着,合不上了——
八组的吴莲秋刚想喝水,手里的杯子停在半空;七组的石大勇张大嘴巴,打了一半的哈欠卡在喉咙里;连郑局都挑了挑眉,显然没料到还有这层关系。
麦晓红愣在原地,转头看着男人,又看看麦安,眼神里满是茫然,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麦安皱着眉,对那男人点了点头:“你是……隔壁楼的小郑吧?上次帮你家搬过冰箱。”
男人苦笑着应道:“是我,安哥。这丫头不知道犯了什么错,非要闹这么一出。”
周围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合着又是邻居,还是熟人,这深夜的闹剧,闹来闹去全是街坊间的糊涂账。十组的刘佳琪忍不住跟周晓彤嘀咕:“这关系绕的,比查案还费劲。”
那男人转头时,目光落在郑局身上,突然愣住了,随即快步上前,语气里带着惊喜:“这不就是我们当时考上刑警学院的军哥吗?我是郑威啊!我在第二年也考上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他又看向旁边的周队,眼睛亮了:“这不就是周浩吗?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麦晓红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突然冲郑威大发雷霆:“郑威你疯了?难怪四个小时前你开着车出麦家村,说要来找人,原来是来这儿!你干嘛怪我?车子蹭掉块皮是我弄的,怎么了?你跑来当刑警有什么用?还不是管这管那!”
“原来是你,郑威。”郑局脸上露出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以为你毕业后没分配到这儿,一来就当特警队副队长了?”
郑威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刚调过来,本来今天下午就该报到,结果被她缠着耽误了……”他指了指麦晓红,无奈道,“都怪她,不然我早就来认门了。这么大晚上的,打扰大家休息了,实在对不住。”
周队走过来,对我们扬了扬下巴:“给大家介绍下,郑威,特警队新调来的副队长,以后就是同事了。”
这话一出,宿舍区顿时响起一片掌声——七组的石大勇拍得最响,八组的吴莲秋笑着点头,连刚睡醒的后勤组麦乐都凑过来鼓掌。
麦晓红站在人群外,看着被大家围住的郑威,又看看满脸笑意的郑局,突然傻愣住了。几秒钟后,她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猛地尖叫起来:“好啊!你们合起伙来骗我!郑威你骗我!说什么找人,原来是来当警察的!你们都欺负我!”
她一边喊一边往郑威身边冲,却被周队拦住了。周围的掌声还在继续,衬得她的哭闹声格外突兀,像个被热闹遗忘的音符。
麦晓红的哭闹突然转向另一个方向,她猛地瞥见站在麦安身边的麦乐,像是找到了新的发泄口,指着他尖声喊道:“都怪你!赶紧把你弟弟麦安送给我!我要跟他结婚,不然我就把你弄伤!”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麦乐更是像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搪瓷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水洒了一地。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大概是没站稳,身子猛地一晃,眼看就要摔倒。
“小心!”七组的石大勇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过去,稳稳扶住了麦乐的胳膊,“你没事吧?”
麦乐这才回过神,脸色发白,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眼神里满是惊慌和难以置信。
周围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郑局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周队往前站了半步,语气沉得像要滴出水来:“麦晓红,你胡说什么?”
麦晓红却像是没听见,依旧死死盯着麦乐,重复道:“让他跟我结婚!不然我不客气!”
八组的吴莲秋皱着眉,悄悄往麦安身边挪了挪,显然是想护住这个刚满19岁的小年轻。宿舍区的灯光照着每个人脸上的错愕,这场深夜闹剧,彻底朝着荒诞的方向滑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深蓝色外套的中年男人快步冲进宿舍区,额头上还带着汗,一看见麦晓红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干什么你!”
他几步走到麦晓红面前,伸手就想拉她,嘴里不停数落:“你高中还没毕业呢,明天上午还要回学校,作业做了吗?还有两张试卷没写完,明天早上能赶出来?做不完你就是个磨蹭鬼!”
“你说的那个郑威,”男人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郑威,语气更急,“人家是来报道的,你倒好,跟着他跑这儿来——我还以为你坐他车早就回家了,没想到在这儿闹事!”
他喘了口气,又看向麦安和麦乐,脸上露出歉意:“我想起麦安、麦乐在这儿工作,特意打电话让他们叫你回去,你倒好,不单单不听话,还闹成这样!”
“从今天早上到下午,我以为你能把两张试卷做完,”男人越说越气,指着麦晓红,“结果呢?只做了一张的一面!剩下的时间全在手机上刷那些乱七八糟的照片,我告诉你,回去我就把那些照片全删了!”
“赶紧跟我回去写作业,”他拽住麦晓红的胳膊就往外拖,“不然今天别想睡觉!等明天你又该忘得一干二净,光顾着玩了!”
麦晓红被拽得踉跄了几步,嘴里还在嘟囔:“我不写!那些题太难了……”
“难也得写!”男人的语气不容置疑,拖着她就往门口走,路过郑局时还不忘点头道歉,“实在对不住,给大家添麻烦了,我这就带她走,一定好好管教!”
郑局摆摆手:“赶紧带孩子回去吧,别耽误了功课。”
看着父女俩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麦安这才松了口气,扶着石大勇的胳膊站直了身子,麦乐也捡起地上的搪瓷杯,默默擦着地上的水渍。
宿舍区的灯光依旧亮着,但喧闹散去,只剩下众人相视而笑的无奈——这场从深夜闹到凌晨的闹剧,总算以“写作业”这个最朴素的理由,落下了帷幕。
我们十组的成员刚躺回宿舍,脑袋挨着枕头没几分钟,就听见此起彼伏的鼾声渐渐响起。折腾了大半夜,每个人都累得够呛,连窗外的虫鸣声都显得格外催眠。
可刚过了不到二十分钟,院场上突然炸开一声尖利的喊叫:“麦安!你出来!”
是麦晓红的声音。
我猛地睁开眼,身边的王思宁已经坐了起来,揉着眼睛骂了句:“这丫头怎么又回来了?”
宿舍区的灯瞬间亮成一片,穿睡衣的身影一个个从楼道里涌出来,连对面宿舍楼的成员也披着外套跑了出来。大家站在台阶上,互相搀扶着,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有的人刚要睡着就被吵醒,有的人压根没合眼,此刻全都顶着一脸倦意,望向院场中央。
麦晓红不知怎么挣脱了她父亲,正站在院场中间,仰头往宿舍楼这边喊,声音带着哭腔:“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见麦安?我就要跟他说话!”
她父亲气喘吁吁地追进来,抓着她的胳膊想往回拉:“我的小祖宗!你到底想干嘛?回去写作业啊!”
“我不!”麦晓红甩开他的手,往宿舍楼下冲,“麦安你出来!不然我就在这儿待到天亮!”
石大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往我身边凑了凑:“风生哥,这丫头是属夜猫子的吧?精力也太旺盛了。”
我看着院场上拉扯的父女俩,又看了看身边哈欠连天的众人——八组的吴莲秋靠在杨秋萍身上,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九组的李明远直接蹲在地上,用外套蒙着头;连郑局都站在值班室门口,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这觉是没法睡了。”骆小乙揉着太阳穴,语气里满是无奈。
院场上的喊声还在继续,麦晓红的声音穿透夜色,像根针似的扎在每个人的神经上。大家就这么穿着睡衣,在凌晨的凉风中站着,互相搀扶着,眼睛酸涩得厉害,却谁也没法转身回屋——这深夜的闹剧,看样子还得继续折腾下去。
我掏出手机按亮屏幕,时间清晰地显示着凌晨一点半。夜风带着凉意卷过院场,麦晓红的哭闹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麦安站在台阶上,被这无休止的吵闹搅得没了办法,对着麦晓红的父亲叹了口气:“麦叔,实话说吧,我和我哥麦乐,是跟着我爸从双峰那边过来的。以前在双峰警察局的值班室帮忙,直到去年3月23日才调到这儿来。这大半年,她从来没找过我们,真没想到第一次来就闹成这样。”
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八组的蒲玲悄悄递给他一瓶水,小声说:“别跟她置气,不值得。”
郑局走下台阶,拍了拍麦叔的肩膀,语气带着恳切:“麦叔,您看这都凌晨一点半了,孩子明天还要上学,您赶紧把她带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别在这儿耗着了,大家明天还得上班呢。”
麦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拽着麦晓红的胳膊用力往门口拖:“你听见没有!郑局都这么说了!赶紧跟我走!”
麦晓红却像生了根似的,死死往后坠着,嘴里喊得更凶:“我不!麦安不跟我说话,我就不回去!”
周围的人渐渐没了声音,十组的刘佳琪靠在周晓彤肩上,眼睛都快闭上了;七组的石大勇蹲在地上,用外套盖住头,估计是想眯一会儿。只有院场中央的拉扯还在继续,像一场停不下来的默剧,在凌晨的月光下反复上演。
她的父亲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边拽了拽,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赶紧跟我回去!别这样闹了,好吗?你是不是疯了?”
麦晓红梗着脖子挣扎,头发都乱了:“我不!我没疯!今天不行,那我明天来!我倒要看看,你们明天又能怎么样!”
这话一出,我们十个组的成员都愣住了,互相看了看,眼里全是无奈——这丫头明天还要来?明天又不是什么特殊日子,难不成还要接着闹?
(Ep115,完)
【Ep116,勇敢(1)】
你认为什么是勇敢呢?是勇敢去面对结局,还是勇敢去面对所有的未知?无论是结局还是未知,我们都要去面对,而且是勇敢地去面对,去发现那些未曾发现的真相。而我们,又该如何去面对?精彩继续。
时间:2001年3月11日,早上7点半。
宿舍区里静悄悄的,我们十组的成员还陷在沉沉的睡梦中——昨天半夜的闹剧耗尽了所有人的精力,连窗外早起的麻雀叽叽喳喳叫着,都没能吵醒大家。
突然,一阵熟悉的尖利嗓音像惊雷似的炸响在院场:“麦安!你给我出来!说好的今天见,你别躲着!”
是麦晓红。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脑子里“嗡”的一声,旁边的骆小乙揉着眼睛坐起来,头发睡得像鸡窝,含混不清地问:“又……又来了?”
宿舍里瞬间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大家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脸困意地往院场走。每个人都是半醒半懵的状态,有的还打着哈欠,有的眯着眼睛看不清路,互相搀扶着站在台阶上,看着院场里叉着腰的麦晓红,眼神里满是无奈。
八组的杨秋萍往石大勇身边靠了靠,低声说:“这才七点半,她不用上学吗?”
石大勇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估计是又逃课了……这精力,不去练长跑可惜了。”
院场里的麦晓红还在喊,声音穿透清晨的薄雾,把对面宿舍楼的成员也引了出来。大家穿着各式各样的睡衣,站在晨光里,看着这场似曾相识的闹剧再次上演,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却谁也没法转身回屋——看来,今天的早起,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勇敢”,强行拉开了序幕。
我听见石大勇的话,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接话:“今天是周日,她下午才上晚自习呢。再说了,昨天她爸不是说还有两张试卷没写完吗?放着作业不做,倒跑到这儿来闹,真是搞不懂。”
话音刚落,八组的吴莲秋就凑过来点头:“可不是嘛,换作是我,早被我妈锁在家里做题了。这丫头心也太大了。”
院场里的麦晓红像是听见了我们的议论,突然转头冲这边喊:“我作业早就写完了!不用你们管!”
“写完了?”旁边的骆小乙挑了挑眉,“昨天半夜她爸还说只做了一张的一面,这才几个小时,两张试卷就写完了?”
石大勇“嗤”了一声,往台阶上蹲了蹲:“依我看,不是抄答案就是瞎写,反正糊弄事儿呗。”
晨光慢慢爬过院场的水泥地,把麦晓红的影子缩成一团。我们一群人站在台阶上,困得直打晃,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下面叉着腰喊,心里都盼着这出周日清晨的闹剧能早点收场。
没过几分钟,麦晓红的父亲就骑着自行车赶来了,车筐里还放着个蓝色的书包。他一把将书包拽下来,掏出里面的试卷,几步走到麦晓红面前,“啪”地拍在她手里:“麦晓红,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说的‘写完了’?全是鬼画符!”
他指着试卷上的字迹,气得手都在抖:“所有答案乱糟糟的,写的什么东西?这些选择题的答案根本不对,填空题更是瞎填!最后这几道大题就别提了,过程糊里糊涂,步骤跳得比兔子还快,这叫做作业?重新写!”
我们站在台阶上,离得近的隐约看清了试卷——选择题的选项画得歪歪扭扭,有的甚至在A和b之间画了条线;填空题的答案数字后面乱加单位,明显是瞎蒙的;最后那几道几何题更离谱,辅助线画得像蜘蛛网,证明过程只写了“由题意得”就没了下文。
“这哪是写作业,”九组的李明远忍不住跟身边的王昊嘀咕,“简直是在纸上练签名。”
王昊点头:“估计是怕被她爸骂,急急忙忙瞎写的,还不如不写呢。”
麦晓红捏着试卷,脸涨得通红,却还嘴硬:“我就是太累了才写错的!反正我写了!”
“累?”她父亲气笑了,“半夜不睡觉跑到这儿闹,倒有精神累?赶紧跟我回家重写,写不完别想出门!”
说着,他就去拽麦晓红的胳膊,这次麦晓红没怎么挣扎,大概是看着试卷上的错误,也没了底气,被拽着往门口走时,还回头狠狠瞪了麦安一眼。
晨光里,父女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巷口,只留下那两张被揉得发皱的试卷,被她父亲随手塞进了书包——看来,这周日的作业,终究是躲不过去的。我们一群人看着空荡荡的院场,终于松了口气,石大勇率先打了个哈欠:“能回去补觉了不?困死我了……”
我们倒头又睡,再次醒来时已经是10点半。刚洗漱完走出宿舍,就看见院场上站着个熟悉的身影——麦晓红居然又来了。
“她这是……三个小时就把试卷重写完了?”骆小乙揉着眼睛,一脸不敢置信。从7点40分离开,到10点半,满打满算也就三个小时十分钟,正常人写两张试卷都够呛,更别说重新写了。
正说着,麦叔也跟着进来了,手里没拿试卷,反倒拎着一本厚厚的练习册。“麦晓红,你说这周的作业就只有那两张试卷?”他把练习册往石桌上一拍,封面上“高一数学周测习题”几个字格外显眼,“那这本呢?里面的题目一道没写,你当我瞎?”
麦晓红眼神躲闪,强辩道:“这些就是那两张试卷上的题!我腾上去而已!”说着,她掏出昨天那两张试卷,飞快地往练习册上抄,试图蒙混过关。
我们凑过去一看,瞬间明白了——练习册里的题目和试卷上的确实有重合,但她抄的时候连错误答案都原封不动搬了过来,甚至连试卷上“由题意得(过程略)”这种糊弄的话都抄得一字不差。
“这哪是腾答案,分明是抄答案啊。”八组的杨秋萍皱着眉,“连错的都照抄,这作业写了跟没写有什么区别?”
麦叔气得发抖,抓起练习册就往她手里塞:“重新写!一道题都不许抄!”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居民模样的人探头进来,像是有事情要反映。我们见状立刻散开——陈斌和陈伟往民政局分局的方向走,他们今天轮值婚姻登记处的调解岗;我和王思宁、骆小乙往办公室去,还有一堆文件等着整理;九组的李明远他们则要去医院的调解大厅,昨天有起医患纠纷还没处理完。
临走前,我回头看了眼石桌旁的父女俩,麦晓红正噘着嘴翻练习册,麦叔在一旁盯着她,晨光里的院场总算没了之前的吵闹,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这场围绕着作业的闹剧,总算暂时让了位给正经工作。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糊里糊涂过去了——正经工作满打满算才两个小时,剩下的时间不是在补觉,就是被麦晓红的闹剧牵扯精力,说起来也是哭笑不得。
中午12点50分,大家准时到食堂吃午饭,饭桌上还在念叨早上的事,七组的石大勇扒着饭说:“这丫头要是把闹腾的劲儿用在学习上,说不定能考个好成绩。”
吃完午饭,所有人立刻投入工作。直到下午两点半,一个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调查局门口——麦晓红背着书包,手里抱着一摞练习册,径直走进了值班室,随后里面传来“沙沙”的写字声。我们路过时瞥了一眼,桌上摊着的全是习题卷,她正低着头奋笔疾书。
“这些都是后面的题目,”她头也不抬地嘟囔了一句,语气里带着股较劲的劲儿,“我必须做得比所有人都好。”
我们相视一笑,没再打扰。这一下午倒没什么特殊情况,陈伟和陈斌在ScI调查局服务大厅的民政局分局窗口坐班,处理的大多是夫妻离婚协议的协调,还有几起家庭成员间的小矛盾,都还算顺利解决了。
下午5点半,临近下班时,一对夫妻吵吵嚷嚷地冲进服务大厅。男人指着女人的鼻子吼:“你干什么?必须把那些钱给我,否则就离婚!”
女人红着眼眶反驳:“凭什么?”
“凭什么?”男人冷笑一声,“从认识你到现在整整十年,结婚才三年,剩下那七年你花我的钱,不还什么时候还?结婚前你把我当提款机,结婚后依然是,合着我就是个工具人?我告诉你,这些钱是我的,赶紧拿来!”
女人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从背包里掏出所有的银行卡,又拿出纸笔,把每张卡的密码写下来,分别贴在对应的卡上,一股脑塞进男人手里。随后,两人在陈伟和陈斌的见证下领了离婚证,女人跟着男人去银行,把所有卡里的钱都取了出来,汇总到男人的卡上。
这桩事了结后,今天的工作量总算画上了句号。
就在大家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时,值班室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响起,周队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瞬间凝重起来:“什么?优丽芳家里发现一具女尸?她邻居说门没关,进去才发现的?”
我们的心猛地一沉——优丽芳是之前案子里的死者,她家里怎么会再出现一具女尸?
下午时分,麦晓红收拾好书包和练习册,默默地离开了ScI调查局,想来是赶去学校上晚自习了。值班室里那阵持续了几个小时的“沙沙”写字声,总算告一段落。
这一天,从凌晨的闹剧到午后的习题,从离婚协议的争执到最终的平静,似乎所有的喧嚣都在夜幕降临前渐渐沉淀。然而,优丽芳家中惊现的女尸,却像一块投入静水的石头,在我们心头漾开了层层涟漪——这具突然出现的女尸,与之前的案件是否有关?邻居发现的敞开的门后,还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一切的答案,都藏在下一段即将展开的调查里。敬请期待下集,精彩继续。
【第12章(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