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店村的清晨,第一缕阳光艰难地穿透薄雾,洒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放眼望去,广袤的田野里,稀稀拉拉地长着谷子,纤细的谷苗在微风中颤抖,像是在向命运发出微弱的抗议。这里的土地,沙砾多、肥力少,即便李道然这样勤劳的庄稼把式,也只能望着这产量极低的谷子地唉声叹气。往年打下的谷子,除去交租,勉强够一家人糊口,要是遇上灾年,就得靠野菜、树皮填肚子。
土坯房的院子里,那头瘸驴正无精打采地啃着一捆枯黄的干草。这头驴跟着李道然家有些年头了,如今年老体衰,脊背瘦得皮包骨头,腿上的旧伤让它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往日里,它还能帮着拉犁耕地、驮运重物,可现在,它连吃口干草都显得费劲,嚼几口就停下来喘粗气。李道然心疼地走过去,摸了摸驴的脖子,叹了口气:“老伙计,你也跟着咱家受苦了……”
屋里,王二妮正在收拾那半袋所剩不多的谷子,准备熬点粥给叶青云喝。她拿起碗,舀了几碗谷子,看着那少得可怜的谷粒,眼眶又红了。“这可咋整,家里没多少余粮了,圣儿又病着,正是需要补身子的时候……” 她小声嘟囔着,声音里满是无奈和担忧。
李道然走进屋,看着妻子,安慰道:“别愁了,等圣儿好了,我去山里多砍些柴,再去镇上揽点木工活,总能熬过这段日子的。”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没底。山里的柴越来越难砍,镇上的木工活也不是天天都有,可在妻子面前,他不能露出一丝绝望。
叶青云躺在床上,虽然身体虚弱,但外面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想起现代那些高产的农作物、先进的农业技术,再看看眼前这贫瘠的土地、瘦弱的瘸驴和为口粮发愁的养父母,心里一阵刺痛。他暗暗发誓,等身体好了,一定要想办法改变这一切。就算不懂种地,他也能从《鲁班经》的手艺入手,帮家里增加收入,再慢慢琢磨改良土地的法子。
王二妮端着一碗稀得能照出人影的谷子粥,走到床边:“圣儿,起来喝点粥,多少吃点,才有劲儿养伤。” 叶青云艰难地撑起身子,接过粥碗,看着那清汤寡水的粥,心里满是感激。他知道,就这碗粥,可能是家里仅有的一点余粮煮的。
“娘,我一定好好养伤,以后帮你们干活,让咱家过上好日子。” 叶青云说得斩钉截铁,王二妮愣了一下,随即眼眶泛红,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好,好,娘等着那一天……”
院子里,瘸驴又发出一声低鸣,像是在为这个艰难的家叹息。可屋里,叶青云喝下一口粥,感受着那微弱的暖意,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这团火,是对未来的希望,是改变现状的决心,不管前路多艰难,他都要为这个家拼出一条活路。
吴店村的西面,横亘着一座没人待见的石头山。站在叶青云家的土坯房门口往西望,能看见那片光秃秃的黄 —— 不是土地的赭黄,是石头被日晒雨淋后,泛着的枯涩土黄色,像一块被老天爷随手丢弃的破布,铺在起伏的山岗上。
山不高,却陡得很,坡面没有半分遮挡,连野草都长得稀稀拉拉。裸露的岩石层层叠叠,棱角被风磨得圆润,却依旧狰狞 —— 手摸上去,能感觉到岩石表面的粗糙,还有经年累月板结的土块,硬得像铁块,用锄头挖下去,“当” 的一声响,只会在石头上留下一道白印,连个坑都凿不出来。村里的老人说,这山从祖辈起就没长过像样的庄稼,种谷子,芽刚冒头就被晒死;种豆子,根扎不进硬土,一场雨就烂在地里;就连最耐活的酸枣树,栽在山脚下,也只长得出歪歪扭扭的枝桠,结的果子又小又涩,没人愿意摘。
叶青云养伤的这些日子,偶尔会扶着门框往西看。尤其是午后,太阳把石头山晒得发烫,远远望去,山面上像有热气在扭曲,连空气都带着一股燥意。他问过李道然:“爹,那山上就不能种点啥?” 李道然当时正磨着刨子,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西山,摇着头叹气:“种啥都白搭。石头多,土少,还板结得厉害,雨水落上去,要么顺着石缝流走,要么积在低洼处涝死苗。前几年村里试过种耐旱的糜子,结果收上来的穗子,连种子都不够抵,后来就没人再费那劲了。”
王二妮也接过话头,手里纳着鞋底,语气里满是无奈:“去年开春,你张婶还试着在山脚下种了半亩红薯,天天挑水去浇,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到秋天挖出来,红薯只有拳头大,还带着一股子土腥味,煮着吃都发苦。从那以后,更没人提在西山上种地的事了。”
叶青云趴在窗边,看着那座石头山,心里却在琢磨。他记得现代农村里,有些地方会在石头山上搞 “石漠化治理”,要么垒石堰保水,要么种耐旱的经济作物。这西山虽然板结贫瘠,但也不是完全 “无用”—— 那些泛黄的岩石,说不定能琢磨出别的用处?他想起李道然的《鲁班经》里有 “点石成金术”,能把无用之物变成有用之宝,这满山的顽石,会不会也是一种 “待琢的材料”?
有一次,他让李道然扶着他,慢慢走到西山脚下。近距离看,石头山更显荒凉:脚下的土块硬得硌脚,随手捡起一块碎石,能看见石头内部细密的纹路,颜色比表面略深,带着点暗黄。他蹲下身,用手指抠了抠岩石缝隙里的土,土粒粗糙,掺着不少碎石渣,确实不适合种庄稼。可他又注意到,山脚下有几处低洼,积着些雨水冲刷下来的腐叶,土比别处松软些,甚至长了几丛耐旱的菅草 —— 这说明,只要能留住水、改良土,这山未必真的 “不打粮食”。
“圣儿,快别蹲了,地上凉,伤口该疼了。” 王二妮提着竹篮跟过来,里面装着刚挖的野菜,“这破山有啥好看的,走,咱回家,娘给你做野菜粥。”
叶青云慢慢站起来,又看了一眼那座石头山。阳光照在泛黄的岩石上,他却忽然觉得,这不是一块无用的破布,更像一块蒙着灰尘的璞玉 —— 只是没人知道,该怎么拂去灰尘,让它显露出内里的价值。
“娘,我觉得这山,说不定能有用。” 他轻声说。王二妮愣了一下,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这孩子,刚醒过来没几天,就想这些有的没的。先把伤养好,比啥都强。”
叶青云没再辩解,只是心里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家里余粮不多,瘸驴也老了,光靠李道然做木工、种那几亩薄田,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这西山虽然贫瘠,却是吴店村现成的 “资源”,只要能想出法子利用起来,说不定能给这个家,甚至给整个村子,找出一条新的活路。
他扶着李道然的手往回走,身后的石头山依旧光秃秃的,在夕阳下泛着枯涩的黄。可在叶青云眼里,那片黄色里,似乎藏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 就像他当初用艾叶灰救自己的命一样,只要肯琢磨、肯尝试,再 “无用” 的东西,也能挖出有用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