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磊把一个旧木匣子放在桌上,对妻子王丽萍说:“看看,好东西。”
王丽萍正在涂指甲油,头也没抬:“又捡什么破烂回来了?”
“这次真不是破烂,”薛磊压低声音,有点得意,“老城区那片快拆完的胡同里淘来的,从一个快百岁的老头子手里。他说这玩意儿传了好几代,是个‘许愿盒’。”
王丽萍这才瞥了一眼。那盒子黑黢黢的,木头材质看不出来,上面刻着些扭曲的花纹,看久了让人觉得头晕。盒盖紧闭,没有锁眼,严丝合缝。
“许愿盒?糊弄鬼呢。多少钱?”
“没花钱,那老头快不行了,说他家绝后了,这东西不能埋地里,得有缘人接着。白送。”
“呸!晦气!”王丽萍啐了一口,“死人东西你也往家拿?赶紧扔了!”
薛磊没动,摸着盒子上的花纹,眼神有点痴迷:“你别急啊,那老头说……对着它许愿,很灵验。就是规矩有点怪。”
王丽萍停下手,狐疑地看着丈夫:“什么怪规矩?”
“他说,许愿的时候,得割一滴血,滴在盒子上。愿望实现后,得把……把愿望换来的东西,等价还回去。用血还。”薛磊声音更低了。
“神经病!”王丽萍骂了一句,但心里莫名有点发毛。屋里灯光昏暗,那盒子静静地待在桌上,像个沉默的怪物。“我告诉你薛磊,别搞这些邪门歪道!赶紧处理掉!”
薛磊嘟囔着:“试试又不会少块肉……万一灵呢?咱们现在这日子……”
这话戳到了王丽萍的痛处。两人都没正经工作,靠打零工和啃那点微薄的老本过活,吵架是家常便饭。她没再吭声,算是默许了。
晚上,王丽萍半夜才睡着,迷迷糊糊间突然惊醒。她睁开眼,看见薛磊没睡,就坐在桌前,借着窗外微弱的光,正拿着小刀,对着那个木盒子比划。
“你干什么!”王丽萍惊坐起来。
薛磊吓了一跳,手里的刀差点掉了。他转过头,脸上有种不正常的兴奋:“我……我就试试。许个小愿。”
“你疯了?!”王丽萍冲过去,看见薛磊左手食指上有个小口子,正渗出血珠。他把血珠小心翼翼地抹在了盒子顶部一个不起眼的漩涡花纹上。
血珠瞬间就渗了进去,消失无踪,木头表面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薛磊对着盒子,小声念叨:“让我……捡到点钱,不多,就够我们潇洒几天的。”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盒子毫无变化。
“看吧,我就说是骗人的!”王丽萍松了口气,随即又火冒三丈,“大半夜不睡觉发神经!滚回来睡觉!”
薛磊也有些讪讪的,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蠢,把盒子推到墙角,爬上了床。
第二天下午,薛磊垂头丧气地回家。他去找以前的工头那想讨点活干,结果活没讨到,反被奚落了一顿。路过一个彩票站,他鬼使神差地用最后几个硬币机选了一注,当然屁都没中。
他骂骂咧咧地上楼,走到家门口,发现门缝底下塞着一个脏兮兮的、鼓鼓囊囊的旧信封。
“这什么玩意儿?”他捡起来,很沉。打开一看,薛磊眼睛直了。
里面是厚厚一叠百元大钞,崭新,扎得结实。他心脏狂跳,左右看看没人,赶紧开门进屋,反锁,数了数,整整一万块。
没有署名,没有留言,就像天上掉下来的。
王丽萍回来时,薛磊还坐在沙发上对着那堆钱发愣。
“哪来的钱?”王丽萍尖叫,扑过来。
“捡……捡的。”薛磊把早上的许愿和门口发现钱的事说了。
王丽萍脸上的惊喜慢慢变成了惊疑。“真……真这么灵?”
“肯定是巧合!”薛磊嘴上这么说,手却紧紧攥着钱,“哪有那么邪乎的事!”
“可这也太巧了……”王丽萍看着墙角那个黑木匣子,感觉它更阴森了。
夫妻俩纠结了一会儿,但钱的诱惑太大了。他们出去大吃了一顿,买了新衣服,还把拖欠的房租交了。
晚上,王丽萍主动搂着薛磊,声音发腻:“死鬼,看来那玩意儿……有点门道啊。你说,要是许个更大的愿……”
薛磊心里也痒痒的,但想起老头的话,有点犹豫:“那老头说了,得了好处,得用血还……”
“怕什么?”王丽萍已经被金钱冲了头脑,她不以为然,“我们还它点,就当定立契约。比如,我们许愿中双色球彩票,中了五百万,交完税还剩四百万,我们拿三百万,剩下的‘还’给它。血嘛,大不了割一刀,放点血喂它呗!”
薛磊觉得这账算得有点流氓,但贪念压倒了一切。“试试?”
这次,两人一起动手。王丽萍找来缝衣针,薛磊咬着牙,在指尖扎了一下,挤出一大滴血,抹在盒子的花纹上。
王丽萍对着盒子,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我们要中彩票!头奖!税后至少四百万!”
血又被盒子吞没了。屋子里比上次更静,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几天后,彩票开奖。他们买的那组号码,一模一样!税后到手四百万。
两人疯了,抱着在屋里又跳又叫。狂喜过后,王丽萍先冷静下来:“快,还愿!”
按照他们盘算好的“契约”原则,他们取了百万现金,厚厚的十摞,放在一个袋子里。薛磊又用针扎破手指,这次他狠心扎深了些,血流得比较多,滴滴答答落在袋子的钱上。
“拿好,这是还给你的!咱们两清了!”薛磊对着盒子说完,和王丽萍一起,深夜把那个装着沾血钞票的袋子,烧完后,扔进了郊外一条臭水沟里。
他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有了钱,他们买了新房,买了车,挥霍无度。薛磊辞了所有临时工,王丽萍每天就是逛街打牌。他们过着以前做梦都想要的生活。
但怪事开始发生了。
先是薛磊总觉得累,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去医院检查又什么都查不出来。王丽萍笑话他有钱了身子反而虚了。
接着,他们发现,家里偶尔会少点小东西。比如王丽萍一枚不太常戴的戒指,薛磊一个旧的打火机。东西不值钱,他们也没在意,以为是自己随手乱放弄丢了。
直到有一天,薛磊整理旧物,想找一张以前的全家福照片,却怎么也找不到。他问王丽萍,王丽萍也说没看见。两人吵了一架,互相埋怨对方乱扔东西。
类似的事情越来越多。他们新买的昂贵家电,没用几次就莫名其妙坏了。保险丝也老是烧断,电工查不出原因。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开始笼罩这个家。他们还是有钱,但快乐似乎在被一点点偷走。
两人脾气都变得很坏,一点小事就能吵得天翻地覆。王丽萍骂薛磊“软蛋”、“没用的东西”,薛磊则骂王丽萍“臭逼”、“只会花钱的烂逼”。夫妻间的温存早已消失,只剩下刻薄的言语和冷漠的对抗。
一天深夜,他们又因为琐事大吵一架后,王丽萍摔门进屋。薛磊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喝闷酒,醉眼朦胧中,他瞥见墙角那个黑木匣子。
它好像……挪动了一点位置?他记得之前是紧贴着墙角的,现在似乎离墙有了一道细缝。
薛磊晃晃脑袋,觉得自己喝多了。他摇摇晃晃走过去,想把盒子塞回墙角。手指碰到盒子的瞬间,他猛地缩了回来。
盒子是温的。像是有生命的东西在微微发热。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薛磊的酒醒了大半。
真正的恐怖是从王丽萍发现她保险箱里的珠宝少了一件开始的。那是一条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她最喜欢的。保险箱密码只有她知道,锁好好的,项链却不翼而飞。
她发疯似的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她怀疑是薛磊偷拿去送某个卖逼的女人了,两人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冲突,几乎要动手。
“是你!肯定是你拿去养哪个野女人了!”王丽萍尖叫。
“放你妈的屁!老子动你东西是孙子!”薛磊气得眼睛血红。
争吵中,王丽萍无意间看到那个黑木匣子,它此刻就放在客厅的博古架上。她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
“薛磊……那盒子……我们真的‘还清’了吗?”
薛磊也愣住了。他想起那些丢失的小东西,坏掉的电器,还有盒子异常的温热。
“等价……”薛磊喃喃自语,“我们以为的等价,可能……不是它认为的等价。”
恐惧涌上心头,两人终于清醒了。他们终于意识到,那个“许愿盒”的契约,可能远比他们理解的更残酷、更诡异。
他们尝试把盒子扔掉。薛磊开车把它带到几十公里外的垃圾填埋场,扔进了最深的地方。可第二天一早,那个黑木匣子又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们家客厅的桌子上。
他们又试着用斧头劈,用火烧。斧头砍上去只留下浅浅的白痕,火烧上去,盒子毫发无损,连颜色都没变。它就像个甩不掉的诅咒。
而他们的“损失”开始升级。薛磊父亲留给他的一块老怀表,虽然不值钱但意义重大,消失了。王丽萍母亲唯一的遗物,一只玉镯,从她锁好的抽屉里不见了。
更可怕的是,他们开始“丢失”身体的一部分。
一天早上,薛磊醒来,发现左手小指的指甲整个不见了,断口光滑,一点也不疼,就像从来就没长过指甲一样。王丽萍照镜子时,惊恐地发现她左边眉毛缺了一小块,眉毛下的皮肤光洁无比,仿佛那块区域从未有过毛囊。
没有血迹,没有疼痛,只是凭空消失。
夫妻俩彻底崩溃了。他们不敢再吵架,不敢再碰那个盒子,甚至不敢多看它一眼。家里死气沉沉,财富带来的光芒早已褪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他们变得神经质,每天检查自己的身体,生怕又少了什么。
王丽萍迅速憔悴下去,眼窝深陷。薛磊则像是被抽干了精气,走路都打晃。
“我们……我们是不是会死?”王丽萍夜里抱着薛磊。
薛磊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可能……比死更糟。”
最终的时刻来临得毫无征兆。
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天气阴沉。王丽萍在卧室睡觉,薛磊在客厅沙发上发呆。
突然,卧室里传来王丽萍凄厉到变形的尖叫。
薛磊冲进去,看到王丽萍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脸,鲜血从她指缝间不断渗出。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她疯狂地哭喊。
薛磊颤抖着掰开她的手,看到了他终生难忘的景象:王丽萍的左眼眼眶里空空如也,眼球不见了!就像那只眼睛被什么东西完美地、无声地取走了。而鲜血,是从她空洞的眼眶深处涌出来的,仿佛在填补那个突然出现的虚无。
几乎同时,薛磊感到右腿一阵难以形容的虚脱感,他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他低头看去,整条右腿,从大腿根部以下,消失了。裤管空荡荡地贴在地上。就像他的腿从未存在过。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淹没了他们。王丽萍的惨叫和薛磊的哀嚎在房间里回荡。
就在这时,客厅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薛磊用单脚艰难地爬向客厅。他看到,那个一直紧闭的黑木匣子,盒盖竟然自己打开了一道缝。
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却散发出一种极致的冰冷和邪恶。
薛磊瞬间明白了。契约从未结束。他们以为用一百万和一点血就“等价”偿还了五百万的愿望,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个盒子,这个契约,索要的“等价物”,是他们自身的一部分,是他们最珍视、最无法替代的东西——他们的身体,他们的记忆,他们作为“人”的完整存在。直到……彻底偿清那份“横财”的本金和利息。
他看着地上空荡荡的裤管,听着卧室里妻子持续不断的惨嚎,又望向那个敞开着、如同恶魔嘴巴的木匣子。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们用灵魂和血肉,偿还了那场虚幻的富贵。
几天后,因为恶臭溢出,邻居报警。警察破门而入,发现了惨不忍睹的景象。
女主人王丽萍死在卧室,左眼眼球缺失,死因是失血过多和极度惊吓。男主人薛磊死在客厅,失去右腿,死因相同。现场没有闯入痕迹,没有外人作案证据。那笔来历不明的巨款,大部分还留在他们的账户里。
至于一个不起眼的旧木匣子,当时就在现场,被当作普通物品处理,后来不知所踪。
这起离奇命案成了悬案,慢慢地,只在某些特定的小圈子里,演变成了一个都市怪谈。
据说,在某些阴暗的角落,流传着一个关于“许愿盒”的警告:如果你遇到一个黑色的、刻着古怪花纹的木匣子,千万不要用血向它许愿。
因为契约一旦成立,它索取的代价,将是你无法想象、也无法承受的。它会一点一点地拿走你的一切,直到你连“存在”本身,都偿还干净。
城市的夜晚依旧灯火辉煌,只是在那光影照不到的阴影里,又多了一个低声流传的、充满血腥味的恐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