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里有个秘密清单，关于加班的。别超过晚上十一点，否则你会看到“它”。
周宇觉得这是无稽之谈，直到今晚，办公室只剩他一个人，墙上的钟指向了十一点零一分。
键盘的敲击声在空旷的办公区里显得格外刺耳。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把惨白的光投在每一个空荡荡的工位上。周宇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无情地跳动着：23:01。
他心头莫名地一紧，想起了同事们私下流传的那个“清单”。什么下班后打印机自己响不要回头看，什么听到有人叫你名字别答应，最邪乎的一条就是：别加班过十一点。
据说，过了那个点，你会看到“它”。
“扯淡。”周宇低声骂了句，给自己壮胆。他得赶完这份报告，明天一早老板就要。为了攒钱和老婆包丽换个大点的房子，他不得不拼。包丽最近对他天天加班怨气很大，晚上通电话时还吵了一架，说了些难听的话。
“你他妈死外面算了！看看你那点出息，除了会加班，还会干什么？人家老王都升经理了！”包丽尖利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周宇烦躁地甩甩头，试图集中精神。就在这时，他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很淡，但确实存在。他耸耸鼻子，味道又消失了。
可能是空调的味道，他想。继续打字。
哒……哒……哒……
声音很轻，像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从远处的走廊传来。周宇停下动作，侧耳倾听。声音很规律，不紧不慢。公司这个点应该没人了，保洁阿姨早就下班了。
哒……哒……哒……
声音似乎在靠近办公区的大门。周宇的心跳有点快。他想起清单上的一条：听到异常脚步声，专注看屏幕，不要抬头张望。
他死死盯住屏幕上的Excel表格，光标在单元格里闪烁。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一片死寂。只有日光灯的嗡嗡声和自己粗重的呼吸。
几秒钟后，脚步声再次响起，哒……哒……哒……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另一端。
周宇松了口气，背后有点发凉。也许是保安巡楼？虽然保安平时穿的是软底鞋，不会发出这种声音。
他自嘲地笑了笑，真是自己吓自己。他拿起桌上的杯子，想喝口水压压惊，却发现水已经冷了。他起身想去茶水间倒点热水。
走到饮水机旁，按下热水键，热水器发出沉闷的加热声，却一滴水也没流出来。灯是亮的，显示加热中。他拍了拍机器，还是没反应。
“妈的，连你也跟我作对。”他骂了一句，准备回座位。转身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茶水间角落的垃圾桶。
桶里是满的，里面是些茶渣和废弃的打印纸。但最上面，有一团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只死掉的鸽子，脖子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小小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羽毛凌乱，沾着些暗红色的、已经凝固的黏稠物。
更让他胃里一阵翻腾的是，鸽子的肚子被什么东西剖开了，内脏不见了，里面塞满了……揉成一团的A4打印纸，纸上似乎还用红色墨水笔画着乱七八糟的图案。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绝对不正常。谁会把这种东西扔在公司垃圾桶？
他猛地退后两步，冲回自己的工位，心脏怦怦直跳。清单里好像有一条：如果在非垃圾点看到动物尸体，特别是被“处理”过的，立即离开当前区域，至少十分钟内不要返回。
他抓起手机和钥匙，决定去楼梯间抽根烟定定神。办公室不能待了。
安全通道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亮起，昏黄的光线下，楼梯间显得格外阴森。他靠在墙上，点燃烟，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稍微安抚了他紧绷的神经。也许是自己太累了，产生了幻觉？或者是谁的恶作剧？
他拿出手机，想给包丽发个信息，告诉她马上就回。解锁屏幕，却看到包丽几分钟前发来的一条语音。他点开。
“周宇……你他妈死哪去了？赶紧给老子滚回来！门好像有点不对劲，我刚才好像听到门口有声音……你快点！”包丽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之前的泼辣不见了。
周宇心里一沉，立刻回拨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包丽？你没事吧？门口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包丽压低的声音，带着颤抖：“你……你到哪了？刚才……刚才猫眼外面……好像有东西晃了一下，红色的……然后我好像闻到一股怪味……”
生锈的味道？周宇猛地想起自己在办公室闻到的那股铁锈味。是巧合？
“我马上回，大概半小时。你把门反锁好，谁敲也别开！等我回来！”他急切地说。
“你快点……我害怕……”包丽的声音带了哭音。
挂断电话，周宇掐灭烟头，决定立刻回去。报告明天早点来弄吧。他推开楼梯间的门，准备回办公区拿包。
办公区的灯不知何时灭了几盏，只剩下他工位附近还有光亮，周围陷入一片昏暗。他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就在他拿起包，准备关电脑的时候，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弹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错误对话框。对话框是纯黑色的背景，上面用暗红色的、像是手写的字体显示着一行字：
【看到鸽子了？为什么不把它拼好？】
周宇头皮瞬间炸开！他猛地后退，撞倒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惊恐地环顾四周，昏暗的办公区死寂一片，只有那个黑色的错误对话框在屏幕上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他不敢再去碰电脑，抓起包，几乎是踉跄着冲向电梯口。不，不能坐电梯！清单里好像提过，特殊情况走楼梯！他转向安全通道。
楼梯间的声控灯好像反应迟钝了，他用力跺脚，灯才慢吞吞地亮起。他沿着楼梯向下跑，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发出空洞的回响。
跑下两层，他下意识地回头往上看了一眼。就这一眼，让他血液几乎凝固。
在上层楼梯的拐角阴影里，好像站着一个人形的轮廓。非常高大，几乎顶到天花板。看不清细节，但那个轮廓的“头”部，似乎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黑暗。
而它的一只“手臂”，异常地长，垂落下来，手指的末端，似乎在滴落着某种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在台阶上留下点点污迹。
“它”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朝着他的方向。
周宇魂飞魄散，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继续往下冲。他不敢再回头，拼命地跑，肺部火辣辣地疼。身后的楼梯间里，传来一种奇怪的、湿漉漉的拖拽声，不紧不慢，却仿佛越来越近。
他冲到一楼大厅，值班的保安正趴在桌子上打盹。他疯狂地拍打着玻璃门，“开门！快开门！”
保安被惊醒，睡眼惺忪地过来开门，嘟囔着：“这么晚才走啊……”
周宇冲出大楼，深夜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回头望了一眼公司所在的那层楼，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他不敢停留，跑到路边，幸运地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快，去幸福小区！”他钻进车里，气喘吁吁地说。
车子发动，驶入夜色。周宇惊魂未定，透过后车窗死死盯着公司大楼，直到它消失在视野中。他靠在座椅上，大口喘气。手机响了，是包丽。
“你到哪了？”包丽的声音带着哭腔。
“在车上了，马上到。你没事吧？门口还有动静吗？”
“没……没了。但是……老公，我刚才……我去厕所，发现……发现马桶水箱盖子上，放着一只……一只死老鼠，肚子也被划开了，里面……里面塞满了撕碎的钞票……”包丽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周宇的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鸽子……老鼠……被剖开……塞东西……这绝对不是巧合！那个“东西”……去他家了？还是说，规则一旦触发，就会影响到相关的人？
清单！他必须再看一眼那个清单！他记得同事小刘之前好像发过一个文本文件到群里，说是完整版。他颤抖着手指在手机里翻找，终于找到了那个名为“加班保命指南.txt”的文件。
他快速浏览，大部分规则他都听说过，但最后几条，他之前从没注意过，或者文件后来被补充过：
【……如不幸在十一点后滞留，并感知到异常（如怪味、异响、见到动物尸体等），你已被“标记”。】
【“它”可能会跟随你，或在你常驻之地（如住所）显现征兆。】
【如征兆出现（比如家中出现非正常死亡的动物），切勿试图清理或触碰。保持冷静，忽视它们。“它”在观察。】
【不要对任何看似来自亲友的异常要求做出回应，尤其是涉及“拼合”、“完整”等指令的。】
【熬到天亮。日光是一切异常的缓解剂。但标记不会完全消失，下次加班请格外小心。】
周宇看得手脚冰凉。他被标记了。而且，“它”已经影响到他的家了。
回到家门口，他深吸一口气，才用钥匙开门。包丽立刻扑进他怀里，浑身发抖。
“老公，吓死我了……”
周宇搂住她，安抚着，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客厅。一切看起来正常，除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怪味。
“那……那老鼠呢？”他低声问。
“我……我没敢动，还在水箱上……”包丽指着卫生间。
周宇走到卫生间门口，没敢开灯，借着客厅的光往里看。
马桶水箱盖上，果然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他眯起眼，看清了，那确实是一只成年老鼠，死状和公司的鸽子如出一辙，肚子被粗糙地割开，里面塞满了百元钞票的碎片。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扑面而来。
他感到一阵恶心，赶紧关上门。按照规则，不能碰。
“别管它，当没看见。”周宇把包丽拉到沙发上坐下，简单说了说公司在流传的清单和自己今晚的遭遇，省略了最恐怖的部分。
包丽听得脸色惨白，紧紧抓着他的胳膊：“那我们怎么办？会不会有事？”
“不知道，清单说熬到天亮就没事了。”周宇搂紧她，“今晚我们就在沙发上待着，别分开。”
夫妻俩蜷缩在沙发上，不敢睡觉，也不敢多说话，警惕地听着周围的任何细微声响。夜，静得可怕。
过了一会儿，包丽似乎稍微放松了点，习惯性地开始数落周宇，语气却带着后怕：“都是你！加什么鬼班！要是咱俩今晚死在家里……”
“行了，少说两句。”周宇心烦意乱。
“我说错了吗？你看看人家老王……”
“老王老王！你那么喜欢老王找他过去！”周宇火了。
“你放屁！”包丽捶了他一下，声音却低了下去，“我就是怕……你说，那东西……会不会还在屋里？”
这句话让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和恐惧。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一种煎熬。
突然，卧室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两人同时一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什……什么声音？”包丽颤抖着问。
周宇竖起耳朵，心脏狂跳。清单里没有提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接着，卧室里传来轻微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擦木板。
包丽吓得往周宇怀里钻：“老公……是不是……在床底下……”
周宇想起清单里的一条：【若感知到“它”在密闭空间（如柜子、床底）内活动，切勿打开或窥探。缓慢远离，并尽量制造一些持续的、规律的低噪音（如轻声说话，播放音乐）。】
他压低声音对包丽说：“别怕，我们……我们说说话，小声点。就当它不存在。”
“说……说什么？”包丽带着哭腔。
“随便说什么……说说你上次看中的那个包……”周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需要发出声音。
于是，夫妻俩开始语无伦次地低声交谈，内容毫无营养，甚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下流，但这确实是他们平时紧张时互相缓解压力的方式之一。
包丽骂周宇没出息，自己想去给老王操。周宇讽刺包丽虚荣，但声音都压得极低，充满了恐惧。他们不敢停下，因为卧室里的刮擦声时断时续，仿佛在监听他们。
这期间，周宇似乎瞥见客厅通往卧室的走廊阴影里，有什么东西极快地缩了回去，只留下一个模糊的、细长的影子。他不敢细看，赶紧收回目光，继续和包丽说着毫无意义的对话。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开始蒙蒙发亮。卧室里的刮擦声不知何时停止了。那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也似乎消散了。
当天光完全照亮房间，周宇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他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卧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卧室里一切如常，床铺整齐。只是，在床边的地板上，掉落了一支包丽的口红。
而那支口红的外壳，布满了深深的、像是被什么尖利东西反复刮划的痕迹，红色的膏体被抠了出来，在地板上涂抹成一个扭曲的、无法辨认的图案，看上去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他又去卫生间查看。马桶水箱盖上，那只死老鼠不见了，连一点血迹和碎钞屑都没留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周宇和包丽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劫后余生的苍白。他们请了一天假，找了物业来看，物业检查后说一切正常，可能是他们太累了。
报告最终也没按时交，周宇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从此以后，他严格遵循下班不过十一点的原则，无论工作多忙。他和包丽也再没提过那晚的事，但有些东西似乎改变了，他们之间多了一份诡异的默契，争吵也莫名少了。
只是周宇始终不知道包丽有没有和老王偷情。因为有那么几次，包丽回家很晚，他摸到下面湿漉漉滑腻腻的，包丽总以刚方便完来搪塞。
公司里关于加班清单的传言依旧在私下流传，版本似乎又多了一些细节。没人能证实真假，但深夜加班的人，似乎更少了。
都市的阴影里，又一个不可言说的怪谈，悄然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