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不要盯着那些看起来过于崭新的出租车看,尤其是当它的司机,脸色特别白。
凌晨一点,刚下过小雨,路面湿漉漉地反射着昏黄的路灯。老城区的小巷口,李振东扶着电线杆,吐得一塌糊涂。酒气混着酸臭味弥漫开来。同事的生日宴搞到这么晚,他感觉自己的胃都快翻出来了。
“妈的,下次再也不喝这么多了……”他含糊地咒骂着,擦了擦嘴,直起腰,感觉天旋地转。
这个时间点,这个地段,出租车少得可怜。他掏出手机想叫个网约车,屏幕却模糊不清,电量告急,很快黑了屏。
“操!”他狠狠踹了一脚电线杆,痛得龇牙咧嘴。
就在这时,两道异常洁白、甚至有些刺眼的光柱扫了过来。一辆出租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身边停下。车是新得离谱,那种白得晃眼的颜色,在昏暗的夜里格外扎眼,车漆光滑得不像金属,反而像某种厚重的纸,吸走了周围的声音,安静得让人心慌。
车窗无声落下,一张脸探了出来。那是个中年司机,脸色是一种不自然的惨白,像是刷了厚厚的粉。他没什么表情,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声音干涩:“打车吗?”
李振东醉眼朦胧,只觉得这车新得过分,司机也怪怪的,但头疼和疲惫让他顾不上多想,拉开车门就钻进了后座。
“幸福小区,南门。”他报出地址,瘫在座椅上。座椅套也是那种崭新的白色,触感有点怪,滑腻中带着一点细微的类似纸张摩擦的沙沙声。车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有点像旧书报存放多年的霉味,又隐隐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甜腻的腥气。
司机没应声,只是点了点头,车子平稳地启动,几乎没有引擎声,滑入空旷的街道。
李振东闭上眼,想眯一会儿。但车子太安静了,安静得只能听到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他忍不住睁开眼,看向驾驶座。司机坐得笔直,双手规整地放在方向盘上,动作僵硬得像橱窗里的模特。更让他心里发毛的是,司机似乎透过后视镜在看他。那不是正常的观察乘客的眼神,而是一种……凝视。
李振东猛地抬头看向后视镜,恰好对上司机的视线。那眼睛黑得没有光泽,像两个洞。
“师傅,看路啊。”李振东有些不悦地说。
司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直视前方。整个过程,他的脖颈似乎都没怎么弯曲。
李振东酒醒了一半,心里开始打鼓。他偷偷打量车内。太新了,新得不像一辆在路上跑的出租车。仪表盘光洁如新,没有任何灰尘,指示灯散发着一种冷冰冰的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下的座椅,那种滑腻带着纸感的触觉更明显了。
他试图找点话说,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师傅,你这车挺新啊,刚买的?”
司机没有立刻回答,隔了几秒,才用那种干巴巴的语调说:“嗯,新的。”
对话戛然而止。李振东感觉更不舒服了。他扭头看向窗外,车辆正驶过一段相对僻静的路段,路灯昏暗,两旁的店铺都关了门。车窗玻璃异常洁净,映出他有些惊慌的脸,以及……司机那张毫无生气的侧脸。
突然,车子轻轻颠簸了一下,像是轧过了什么东西。
紧接着,李振东闻到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猛地从车厢底部窜上来,瞬间盖过了之前的霉味。他甚至能分辨出那是内脏破裂后特有的、热烘烘的甜腥气。
“什么味道?!”他捂住鼻子,惊恐地看向司机。
司机毫无反应,依旧平稳地开着车,仿佛什么都没闻到。
血腥味越来越浓,李振东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又吐出来。他惊恐地发现,脚下踩着的脚垫边缘,似乎正慢慢渗出一种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
是血!
他尖叫起来:“停车!快停车!我要下车!”
司机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转过头,那张白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更加骇人。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形成一个僵硬到极点的表情。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黑洞似的眼睛看着李振东。
“我让你停车!听到没有!”李振东疯狂地去拉车门把手,车门却纹丝不动。他去拍打车窗,玻璃发出沉闷的、不像玻璃的响声。
车子非但没停,反而微微加速,拐进了一条李振东完全不认识的、更加黑暗的小路。
“你要带我去哪儿?!救命!”李振东彻底慌了,酒也全醒了,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他惊恐地看到,司机放在方向盘上的那只惨白的手,皮肤似乎裂开了一道细缝,但没有血流出来,裂缝下面,隐约露出一种暗黄色的、像是旧纸张的材质。
这不是人!这根本就不是人!
李振东绝望地蜷缩起来,看着窗外飞逝的、陌生的黑暗景物,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让他窒息。他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车厢地板升起,渗透进他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李振东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车子猛地一震,停了下来。
外面是他熟悉的小区南门,霓虹灯招牌闪烁着温暖的光。
车锁“咔哒”一声开了。
李振东愣了几秒,连滚爬爬地冲出车子,摔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他惊魂未定地回头,那辆崭新得诡异的出租车已经悄无声息地滑入黑暗,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空气里只剩下夜晚的凉气,那股要命的血腥味也消失了。
他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刚才的经历,真实得可怕,那血腥味,那张白脸,那纸一样的手……
他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回家。
用钥匙捅了半天才打开门,客厅里还亮着电视的光。他的老婆朱燕穿着睡衣,窝在沙发里,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综艺节目,笑得前仰后合。茶几上乱七八糟地堆着零食袋和水果皮。
听到开门声,朱燕头也没回,不耐烦地说:“狗日的还知道回来啊?死哪儿去了?一身酒气,熏死人了!”语气刻薄。
李振东惊魂未定,也没心思计较,喘着粗气说:“别……别说了……我……我他妈遇到鬼了!”
“鬼?”朱燕这才扭过肥胖的身体,斜眼瞅着他,脸上是讥讽的表情,“喝多了吧你?又他妈说胡话!是遇到女鬼了还是狐狸精了?瞧你那点出息!”
“真的!是真的!”李振东冲到沙发边,抓起水杯猛灌了几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他也顾不上擦,“一辆出租车!新得吓人!那司机,脸白得像纸!车里……车里全是血!我差点回不来了!”
朱燕嗤笑一声,吐出瓜子皮:“放你娘的屁!编,继续编!是不是把钱都花在哪个骚货身上了,没钱打车走回来的?还他妈编鬼故事骗我?当你老娘是三岁小孩啊?”她说着,厌恶地挥挥手,“滚去洗澡!臭死了!别在这儿碍眼!”
“我没骗你!”李振东又急又怕,声音都变了调,“那车不对劲!那司机他妈的不是人!我亲眼看到他手裂开了,里面是纸!黄色的旧纸!还有血,好多血从座位底下渗出来!”
“哟呵,越说越玄乎了?”朱燕放下瓜子,双手抱胸,脸上肥肉抖了抖,语气更加下流,“还裂开了?你他妈是不是喝多了,把人家小姐的屁股当方向盘了?出现幻觉了吧?废物东西,赚不到几个钱,屁事倒是一大堆!”
“你他妈给我闭嘴!”李振东被她的话激得怒火中烧,加上残留的恐惧,一下子爆发了,猛地一拍茶几,“我说的是真的!那鬼车!纸扎的车!你听不懂人话吗?”
朱燕被他吓了一跳,随即蹦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你敢吼我?李振东你长本事了啊!要不是老娘跟着你,你他妈现在还在街上要饭呢!遇到鬼?你怎么不让鬼抓去算了!省得回来气我!滚!睡沙发去!别他妈碰我!”说完,她气冲冲地摔上卧室门,从里面反锁了。
李振东颓然瘫坐在沙发上,电视里综艺节目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巨大的恐惧和妻子的冷漠刻薄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发冷。他抬起自己的手,仔细地看着,又嗅了嗅衣服,除了酒气,似乎并没有残留那恐怖的血腥味。难道……真的是喝多了产生的幻觉?
可那感觉太真实了。司机的白脸,冰冷的注视,浓烈的血腥,还有……手裂开时看到的暗黄色纸页……
他一夜无眠,蜷在沙发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他惊跳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李振东魂不守舍。他不敢再深夜独自在外,更不敢打出租车,尤其是那种看起来特别新的。
他上网搜索,想看看有没有类似的怪谈,却一无所获。他把经历告诉几个信得过的朋友,换来的也是将信将疑的安慰或调侃,没人当真。朱燕更是变本加厉地嘲讽他,说他神经病,让他去看医生。
直到一周后,李振东加班到晚上十点,迫不得已需要打车。他站在路灯明亮、人流较多的路口,刻意避开那些看起来太干净的车。终于,一辆看起来正常旧损的出租车停下,他仔细观察了司机,是个面色红润、嘴里嚼着槟榔的大叔,才忐忑地上了车。
报地址后,司机很健谈,抱怨着油价和生意。李振东稍微放松了些,随口搭话。
司机说:“老弟,看你脸色不好,最近没休息好?”
李振东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晚的经历简略说了出来,隐去了最血腥和妻子辱骂的细节,只说遇到一辆很怪的车和司机。
司机听完,沉默了一会,车速都慢了下来。他透过后视镜看了李振东一眼,眼神有些异样。
“你说那车……新得发亮?司机脸特别白?”
“对!特别白,像……像纸人。”李振东心里一紧。
司机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哥们儿,你可能是碰上那个了……”
“哪个?”
“纸车鬼。”司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老司机圈里偶尔有人偷偷传,但没人敢明说。说是有些横死的人,怨气不散,会用纸钱纸马之类的东西幻化成交通工具,在夜里找替身。那车看着新,其实是烧给死人的那种纸扎品变的。坐上去的人,要是阳气弱,或是时运低,就会被拉到阴间去……”
李振东听得汗毛倒竖:“可……可我下来了啊?”
司机摇摇头:“那可能是你阳气还算旺,或者时候没到。听说那车……会渗血,是因为它吃进去的人,还没‘消化’完……下次要是再看到那种特别新的车,尤其司机脸煞白的,千万别上!躲远点!”
司机的话坐实了李振东的恐惧。那不是幻觉!他真的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从此,李振东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他变得极其敏感,尤其害怕在夜里看到出租车。他甚至开始失眠,需要开着灯才能睡觉。原本就紧张的夫妻关系,因为这件事更是降到了冰点。朱燕觉得他彻底疯了,更加看不起他。李振东也懒得再解释,两人形同陌路。
大约一个月后,李振东因为工作调整,不再需要晚归,他才慢慢从那种极度的恐惧中缓解过来,但那份阴森诡异的记忆,已经刻在了骨子里。他再也不敢深夜独自在外徘徊,对任何过于崭新、过于安静的事物,都抱有本能的警惕。
城市依旧喧嚣,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只是在这无尽的夜色掩护下,某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东西,或许正悄无声息地游荡。关于一辆崭新得过分的出租车,和一个脸色惨白的司机的传闻,开始在某些特定的圈子里,如耳语般悄悄流传。
版本或许有所不同,但核心总是围绕着那挥之不去的阴森、那诡异的寂静,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没人能证实它的真假,就像许多都市怪谈一样。它只是存在着,成为一个提醒,一个警告:夜深时分,若你孤身一人,看到一辆白得刺眼、安静得可怕的出租车,特别是当司机拥有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孔时,无论如何,不要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