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关强带着城里媳妇王娜娜回到了老家菜园村。
王娜娜第一次来乡下,车窗外的景色让她暂时忘记了颠簸山路带来的不适。远处层峦叠嶂,近处菜畦如翡翠铺展,农舍点缀其间,炊烟袅袅,确实有几分诗情画意。
“看够没?快到了。”关强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不老实地摸上王娜娜下垂的大灯。
“开车呢,注意点。”王娜娜拍开他的手,脸上却带着笑。她比关强大十二岁,是他在城里打工时的老板娘。风韵犹存,如狼似虎的年纪,两人勾搭上后,关强离了婚,她卖了店面,一起回到这穷乡僻壤,打算开个农家乐。
车停在了一处老宅前。青瓦灰墙,木门斑驳,院中一棵老核桃树枝繁叶茂,遮了大半个院子。
“就这儿?”王娜娜打量着,还算满意,“修整一下应该不错。”
关强从后面搂住她的腰,嘴贴着她耳朵说:“等赚了钱,把屋里炕修大点,怎么滚都行。”
“没正经。”王娜娜扭了扭身子,却没真躲。
宅子久无人居,积了厚厚一层灰。两人打扫到天黑才勉强收拾出卧室和厨房。夜里躺在硬邦邦的炕上,王娜娜总觉得睡不着。
“强子,你听见什么没?”她推了推身旁的男人。
“啥?”关强半梦半醒,手习惯性地揉扯她大灯。
“好像有人说话,又听不清说什么...”王娜娜侧耳听着。
窗外只有风声,偶尔几声虫鸣。
“瞎琢磨啥呢,赶紧睡,明天还得干活。”关强含糊地说着,手下动作却没停,不断揉捏着,还有手指搓弄大灯上的两颗葡萄。
王娜娜被他弄得来了感觉,转身和他接吻,很快就把那点疑虑抛在脑后了。两人在炕上折腾了半天才睡去,谁也没再提那似有似无的人语声。
接下来几天,他们忙着修整老宅。关强负责体力活,王娜娜帮着打下手,偶尔给些建议。她比关强有头脑,规划着哪里做餐厅,哪里做客房,院子里哪里摆桌椅供客人休闲。
每当她畅想未来时,关强总是从后面抱住她,嘴贴着脖子又亲又啃,说些“老板娘又要当老板了”之类的话。王娜娜虽然骂他不正经,心里却受用。她前夫是个一本正经的教师,从不会这样和她调情。
大约第五天的傍晚,王娜娜正在擦洗窗户,忽然又听到了那种模糊的人语声。这次清晰了些,好像是个老太太在念叨什么,却依然听不真切。
“强子,你来听听!”她叫丈夫。
关强走过来,贴着她指的那面墙听了会儿,摇摇头:“啥也没有啊。你这几天太累了吧?”
王娜娜不确定了。那声音似乎又消失了。
当晚云雨过后,关强鼾声大作,王娜娜却睡不着。她又听到了那声音,这次像是在哭,又像是在诉苦,哀哀切切,若有若无。她推醒关强,可他醒来后,声音又消失了。
“娜娜,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关强揉着眼睛,“要不明天你去镇上逛逛,买点东西散散心?”
王娜娜只好点头。
第二天她去镇上采购,回来时心情好了许多。关强已经做好了晚饭,虽然只是简单的面条,却让她感到温馨。饭后两人在院里乘凉,关强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手不老实地伸进她衣襟。
“别闹,院门都没关。”王娜娜假意推拒。
“谁看啊。”关强咬着她的耳垂,“这穷地方,天一黑连鬼都不出门。”
就在这时,王娜娜突然僵住了。
“又怎么了?”关强不满地问。
“那声音又来了...”王娜娜小声说,“这次好像是个年轻女人,哭得可伤心了...”
关强侧耳听了听,叹口气:“娜娜,真没声。你是不是...”他指了指脑袋,“想太多了?”
王娜娜猛地站起来:“真的!你仔细听!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她指着院角那棵老核桃树。
关强皱起眉头,走到核桃树下转了转,甚至踢了踢树干:“啥也没有啊。这树都老空了,难不成里面有鬼?”
他本是一句玩笑,王娜娜却脸色发白。
当晚,王娜娜坚持要睡在另一间屋。关强劝不动,只好由她去。结果第二天一早,王娜娜顶着黑眼圈出来,说那声音跟了她一夜。
“它好像在跟我诉苦,说多么难受,多么痛苦...”王娜娜抓着头发,“可我就是听不清具体说什么!”
关强终于重视起来。他想起村里有个八十多岁的陈老汉,是本地最老的住户,也许知道这老宅的事。安顿好王娜娜后,他提了瓶酒去了陈老汉家。
傍晚时分,关强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打听到什么了?”王娜娜急切地问。
关强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老汉说老宅子有点年头了,难免有些怪事,让咱们别在意。”
王娜娜不相信:“就这些?你肯定瞒着我什么。”
关强搂住她,手滑向她臀部:“真没啥。老婆,咱们早点睡吧,明天我还得修屋顶呢。”
那晚,王娜娜又被声音困扰得睡不着。这次她分明听出是不同的人在说话——有老人,有孩子,有男人,有女人,都在哀诉着什么,痛苦又绝望。
她摇醒关强,他却不耐烦了:“有完没完?天天疑神疑鬼的!这穷乡僻壤就这样,晚上风声虫叫声,你非说是人说话!”
“真的是人声!”王娜娜哭了,“好多人在说话,在哭,在诉苦...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
关强叹了口气,把她搂进怀里:“好了好了,我信你。明天我再去找人问问,行了吧?现在先睡。”
王娜娜依偎在他怀里,稍微安心了些。关强的手开始在她身上游走,两人很快又纠缠在一起。在激烈的动作中,王娜娜似乎暂时忘记了那些声音,但当她达到快到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极其清晰的哀嚎,吓得她尖叫起来。
“怎么了?”关强吓了一跳。
“你没听见?”王娜娜浑身发抖,“刚才有人惨叫!特别大声!”
关强确实什么也没听见,只觉得王娜娜越来越反常了。
第二天,王娜娜的精神状态明显差了。她总是侧耳倾听,对关强的亲热也心不在焉。关强嘴上不说,心里却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得了什么精神病。
下午,王娜娜在收拾杂物时,在炕洞深处摸到个小布包。她掏出来打开,里面是一些干枯的草药似的东西,还有个小木牌,上面刻着些看不懂的符号。
就在这时,那些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仿佛许多人同时在她耳边嘶喊。王娜娜吓得把布包扔了出去。
关强闻声赶来,捡起布包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这是什么?”王娜娜问。
“没…没什么,可能就是以前房主落下的东西。”关强匆忙把布包塞进口袋,“我出去扔了。”
王娜娜起了疑心。等关强出门,她悄悄跟了上去。只见关强并没扔那布包,而是径直奔向陈老汉家。
王娜娜躲在窗外,听到了令她毛骨悚然的真相。
“...所以还是被找到了。”陈老汉叹气道,“你媳妇听到的,就是‘耳狱’里的声音。”
“耳狱?”关强问。
“老辈子传下来的说法。”陈老汉解释,“有些懂邪门歪道的人,能把活人的痛苦声音收进特定的物件里。这些声音不断重复诉苦,就像个小型地狱,专门折磨人的耳朵,所以叫‘耳狱’。”
“为什么有人要做这个?”
“几种可能。有时是为了惩罚仇人,让仇人被这些声音折磨;有时是治病,把病痛的声音从身体里引出来封存;最邪门的是——有人用这个来延寿,把自己的病痛和衰老转移进去,让里面的声音代替自己受苦。”
陈老汉继续说:“那布包里的东西,应该就是‘耳狱’的载体。你家老宅以前住过个神婆,据说很有些邪门本事。她无儿无女,死后可能想用这法子续命,看来是成功了部分,把自己的病痛衰老年封在了里面,但没人供奉,那些声音就偶尔会泄露出来。”
关强这才想起祖上以前穷得没房住,四九年后突然成了最吃香的平下中农,老宅是那时候抢来的。
“那我媳妇为什么能听到?”关强问。
“有些人天生耳朵灵,或者心绪不宁时,就容易接收到。”陈老汉说,“尤其是女人,情绪起伏大时更敏感。你媳妇是不是经常...呃...情绪波动?”老人说得委婉,暗示的是夫妻生活后的状态。
关强支吾着承认了。
“那就对了。极乐之后心神放松,反而容易听到这些。”陈老汉说,“解决办法也有,要么把载体彻底毁掉——但里面的痛苦会一次性释放出来,附近的人可能要倒大霉;要么找懂行的人重新封印,但这年头没人会了;最简单的就是送回原处,别再碰它,等它慢慢安静下来。”
王娜娜听得浑身发冷,悄悄先回家了。
当晚,关强试图亲热,王娜娜坚决拒绝了他。
“怎么了?”关强不解。
“我都听到了。”王娜娜冷冷地说,“耳狱,是吧?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关强这才坦白:“陈老汉第一天就暗示过我,说老宅有点邪门,最好别住。但我怕你担心,也舍不得已经投进去的钱,就没说。”
王娜娜又气又怕,坚持要关强把那个布包处理掉。关强只好答应明天去找人看看怎么办。
夜里,王娜娜突然被一阵清晰的诉说声惊醒。这次她听得明明白白,是个老妇人在呻吟:“疼啊...浑身都疼...让我死了吧...”
王娜娜推醒关强,他依然什么也听不见。
“它就在墙上!就在咱们床头这面墙里!”王娜娜几乎崩溃。
关强无奈,只好拿来锤子,砸开了墙面。果然,里面有个小暗格,放着一个陶罐,罐口用油纸封得严严实实。
那些声音正是从罐子里传出来的。
“扔了它!现在就扔了!”王娜娜尖叫。
关强也有些发怵,抱起罐子就往外走。王娜娜远远跟着。只见关强来到老核桃树下,挖了个坑,把罐子埋了进去。
“这样就行了吧。”关强拍拍手上的土,“睡吧,明天我再想办法。”
说也奇怪,罐子埋掉后,声音真的消失了。王娜娜终于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两人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这事,专心干活。关强修屋顶,王娜娜粉刷墙壁。到了晚上,关强又来了兴致,抱着王娜娜求欢。王娜娜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正在缠绵之际,王娜娜突然僵住了——那声音又回来了,而且比以往都清晰,仿佛就在...就在炕底下!
“又怎么了?”关强很不尽兴。
“声音...从地下传来了...”王娜娜颤抖着说。
关强侧耳倾听,终于,他也听到了一丝细微的声响,像是许多人在远处哭喊。
两人惊恐地下炕,趴在地上仔细听。果然,声音是从地下传来的!关强想起埋罐子的地方就在卧室的正下方——老核桃树的根系竟然穿过了地基,延伸到了炕底下!
更可怕的是,核桃树的根系似乎成了声音的传导器,将那个“耳狱”中的痛苦哀嚎传遍了整个屋子。
“得把它挖出来扔远点!”关强决定。
他们拿着手电和铁锹来到院里。核桃树下,他们挖开昨晚埋罐子的地方,却惊呆了——罐子不见了,只有一些碎陶片。
“是不是被人挖走了?”王娜娜问。
关强摇头:“不可能,陶片还在,像是从里面被撑破的。”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地底传来一阵清晰的呻吟声,仿佛有许多人在地下沉闷地哀嚎。声音不是从一处传来,而是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们。
王娜娜突然明白了:“是树根!罐子破了,里面的东西顺着树根蔓延了!”
关强也慌了:“怎么办?”
“全部挖出来!必须找到所有碎片!”王娜娜喊道。
两人疯狂地挖着,但核桃树的根系盘根错节,遍布整个院子甚至房屋地下,怎么可能全部挖出?
最终,他们只找到几块陶片,那个“耳狱”中的东西已经彻底释放,沿着地下根系网络扩散开来。
当晚,他们试图睡觉,却根本无法入睡。声音从地下,从墙壁,甚至从家具中传来——老核桃树的根系已经延伸到了所有地方,成为了一个巨大的传声网络。
“我们得离开这儿。”王娜娜哭着说。
“所有钱都投在这里了,能去哪?再说去哪都一样。”关强绝望地说。
随后两天,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多。他们能分辨出至少十几个人在不间断地诉苦抱怨,呻吟哀嚎。有时是老人的咳嗽和喘息,有时是女人的哭泣,有时是孩子的呜咽,甚至还有夫妻争吵的声音。
最可怕的是,这些声音似乎会根据他们的情绪变化。当他们争吵时,哀嚎声更大;当他们亲热时,呻吟声会变得格外痛苦和清晰。
王娜娜开始失眠,食欲不振。关强也日渐憔悴。他们试过用水泥封地面,但声音还是会传出来;试过放音乐掩盖,但那些声音总能穿透音乐直达心底。
一天深夜,王娜娜突然摇醒关强:“你听!那个声音...是不是在说我们的名字?”
关强仔细听,果然,在众多杂音中,有个老妇人的声音在不断重复:“强子...娜娜...好痛苦...救救我们...”
夫妻俩吓得魂飞魄散,连夜逃到了车上过夜。
第二天,他们去找陈老汉。老人听后叹息:“耳狱扩散了,它现在把你们也认作了需要受苦的对象。那些声音在呼唤你们,迟早会把你们拉进它们的痛苦循环中。”
“怎么办啊?”王娜娜几乎崩溃。
“只有一个办法。”陈老汉说,“砍掉核桃树,挖尽树根,烧掉所有碎片。但这样做,所有痛苦会一次性释放,你们可能会受不了。”
夫妻俩鬼使神差地犹豫了。砍掉老核桃树意味着院子景观没了,他们的农家梦就彻底碎了。
回到老宅,关强抱着一线希望:“也许习惯就好了?不是说时间长了就安静了吗?”
王娜娜绝望地看着他:“你觉得我们能习惯吗?”
当晚,声音变本加厉。不仅有名有姓地呼唤他们,甚至开始模仿他们亲热时的声音,只是变得扭曲痛苦,仿佛在遭受酷刑。
关强终于受不了了,抡起斧子就砍向老核桃树。
一斧下去,树干渗出暗红色的汁液,同时地底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关强吓得后退一步,但又鼓起勇气继续砍。
每砍一斧,就有不同的哀嚎声传来。当大树终于倒下时,仿佛有千百人同时尖叫,然后又突然寂静。
但这寂静只持续了片刻。
随着树根开始枯萎死亡,地底传来了无法形容的可怕声音——所有被封印的痛苦如决堤洪水般涌出。那不是一个人的惨叫,而是无数人的痛苦同时爆发,形成一股几乎实质化的声浪,冲击着两人的理智。
王娜娜尖叫着捂住耳朵,但声音直接钻进脑海。关强也跪倒在地,痛苦地翻滚。
第二天清晨,有村民经过老宅,发现院门大开,老核桃树被砍倒在地,树根都被挖了出来,与一些碎陶片一起烧成了灰烬。
夫妻俩不见了踪影。卧室炕上,两人的手机、钱包都没拿。
村里人找了几天,始终没有线索。最后只能猜测两人是不堪压力,连夜离开了,因为他们的车不见了。
但有一种私下流传的说法:那对城里夫妻被“耳狱”里的声音带走了,成了其中的新成员。如今若有人深夜经过那处老宅,偶尔还能听到一男一女的低语声,说着些夫妻间的私密话,时而轻笑,时而喘息,最后总是化为无尽的哀诉与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