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刚过傍晚六点,天色就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枯黄的梧桐树叶在萧瑟的寒风中打着旋儿落下,铺满了人行道。路灯昏黄的光线透过光秃秃的树枝,在地上投下扭曲摇曳的影子。
“妈的,冷死了。”张斌裹紧外套,嘴里嘟囔着,“要不是你非要出来散步,我现在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刷手机呢。”
牛雪琴挽着他的胳膊,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天天窝在家里都快发霉了。再说,你不是说最近胖了吗?走走能减肥。”
她说着,手不老实地下滑,在他麻雀上捏了一把。张斌嘿嘿一笑,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下流话,惹得牛雪琴娇笑着捶了他一拳。
“没正经!”她嗔怪道,眼睛却弯成了月牙。
这是一对刚结婚两年的夫妻,住在城西的一个老小区。附近的公园是他们经常散步的地方,虽然设施陈旧,但胜在清静,晚上没什么人。
今晚公园里格外冷清,一路走来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只有风吹过树梢发出的呜咽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路灯间隔很大,两人常常要走一段黑暗的路程,才能迎来下一盏灯的光明。
“这鬼天气,人都躲家里了。”张斌说着,点燃一根烟。打火机的火苗在黑暗中短暂地照亮了他的脸。
牛雪琴正要接话,忽然停下脚步,抓紧了张斌的胳膊。
“怎么了?”张斌问。
“那儿……好像有什么东西。”牛雪琴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向不远处的一片树丛。
张斌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片茂密的冬青丛,在黑暗中形成一团浓重的黑影。他眯起眼睛,隐约看到树丛似乎在动。
“大概是野猫吧。”他说着,吸了口烟,“或者是野狗。前几天不是听说附近有流浪狗伤人吗?”
牛雪琴却仍然盯着那片树丛,指甲几乎要掐进张斌的胳膊里。“不像……那影子好大。”
正如她所说,树丛中的黑影似乎过于高大,不像普通的猫狗。张斌也皱起眉头,试图看得更清楚些。就在这时,黑影突然移动了。
它不是从树丛中钻出来,而是——站了起来。
张斌的烟从指间滑落,火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弧线。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身影,大脑一时无法处理眼睛传来的信息。
那是一个类人的身影,约莫一米八左右的高度,有着人的躯干和四肢,但顶着的却绝非人类的头颅。在昏暗的光线下,他们能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只狗的头。
不是戴着面具的滑稽感,也不是什么夸张的卡通形象。那头颅与身体的连接处自然得令人毛骨悚然,仿佛生来如此。一双在黑暗中微微反光的眼睛正盯着他们,耳朵竖立着,似乎在捕捉风中的声音。
“我操……”张斌喃喃自语,无法移开视线。
狗头人影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他们。它的身影在树丛的阴影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融入黑暗,又似乎下一刻就会扑过来。
牛雪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整个人僵在原地。张斌本能地向前半步,将妻子挡在身后,尽管他的双腿也在发抖。
“慢慢往后退。”张斌低声对牛雪琴说,眼睛始终不敢离开那个身影。
他们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狗头人影没有追赶,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直到退出二十多米远,转过一个弯,那身影才被彻底挡住看不见了。
一脱离视线,两人立刻转身狂奔,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出公园,直到看见小区门口熟悉的灯光才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那…那是什么东西?”牛雪琴语无伦次地问,脸色苍白如纸。
张斌摇摇头,心脏狂跳不止,“不知道...也许是有人恶作剧,戴狗头面具吓人?”
但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这个解释。那身影给人的感觉绝非人力所能伪造,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非人感,那种令人本能战栗的气息,绝不是戴个面具就能模拟出来的。
回到家后,两人惊魂未定地锁好门窗,拉上所有窗帘。牛雪琴倒了两杯白酒,手仍然抖得厉害。
“你看到了对不对?那不是我的幻觉对吧?”她急切地问,一口气喝掉了半杯酒。
张斌重重地点头,“我也看到了。狗头...人身...”
他们讨论了半天,从恶作剧到动物园逃跑的动物,再到什么拍电影的可能,但任何一种解释都无法完美地解释他们所看到的。那身影太过自然,太过...合理,仿佛本该如此,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那一晚,两人相拥而眠,却都辗转难眠。最轻微的声响都会让他们惊醒,疑神疑鬼地望向窗外。
第二天,张斌特意提前下班,去公园附近转了一圈。白天的公园看起来平常无奇,老人们下棋聊天,孩子们追逐嬉戏。他在昨晚看到狗头人影的地方仔细查看,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痕迹。
“老哥,问一下,这附近晚上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张斌给一位正在遛狗的老人递了根烟。
老人接过烟,眯着眼打量他,“怎么这么问?”
张斌犹豫了一下,说:“昨晚我和我媳妇散步,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老人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是不是个狗头样子的?”
张斌的心猛地一沉,“您也知道?”
老人点燃烟,深吸一口,“这附近偶尔有人这么说。不过没人当真,都以为是眼花了或者喝多了。”他压低声音,“我倒是信几分。以前这里是个乱葬岗,后来城市扩张,就平了建公园。老地方总是有点邪门。”
带着这个信息,张斌心事重重地回家了。他没有告诉牛雪琴老人的话,怕她更加害怕。
平静地过了几天,什么事都没发生。两人渐渐放松下来,开始相信那晚或许真的是眼花了,或者是什么巧合下的错觉。
直到周五晚上。
张斌加班晚归,走出地铁站时已经快十点了。为了早点到家,他决定抄近路,穿过公园。本来有些害怕,但一想都过去好几天了,也许真就是有人戴面具吓人,于是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公园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声和自己的脚步声。张斌加快步伐,不时回头张望,总觉得有什么在暗处注视着自己。或许是心理作用,但他确实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走到公园中央的小广场时,他忽然听到了另一种脚步声——不是回音,而是来自另一个方向。
张斌停下脚步,心跳加速。脚步声也停了。
他继续走,那脚步声也再次响起,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张斌不敢回头,只是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背后的脚步声也随之加速。
就在快到公园出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
就在他身后约十多米的地方,那个狗头人影静静地站着,如同那晚一样注视着他。不同的是,这次它的姿态略有前倾,仿佛随时会扑上来。
张斌尖叫一声,拔腿狂奔。他不敢再回头,拼命跑向公园出口。身后的脚步声紧密地跟随着,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就在后面,甚至能听到一种奇怪的喘息声。
就在他即将冲出公园的那一刻,脚步声突然消失了。张斌冲出公园,瘫倒在人行道上,引来几个路人的侧目。
“有……有东西追我!”他气喘吁吁地对一个正要上前帮忙的中年人说。
中年人疑惑地看向空无一人的公园入口,“什么也没有啊?哥们你是不是喝多了?”
张斌回头望去,公园入口处确实空空如也。但他确信那不是幻觉,那脚步声,那喘息声,还有回头看时清晰可见的身影...
回到家,他把经历告诉了牛雪琴。这次两人不再怀疑是幻觉,决定第二天就去派出所报案。
值班民警听完他们的叙述,表情复杂。
“同志,你确定不是看错了?或者有人恶作剧?”民警试图保持专业,但嘴角微微抽动。
“绝对没错!”张斌激动地说,“它追了我一路!差点就追上来了!”
民警叹了口气,“这样吧,我们会派人去巡逻看看。但说实话,这类报案偶尔会有,从来没什么发现。”
离开派出所,夫妻俩感到一阵无力。显然民警并不相信他们的话。
接下来的几周,附近开始有类似的传言流传。有人在晚上看到狗头人影,有人听到奇怪的吠叫声,甚至有人声称被追赶。但大多数人都一笑置之,认为是幻觉或恶作剧。
直到一个大学生失踪事件发生。
那名大学生晚上从图书馆回宿舍,为了抄近路穿过公园,然后就再也没出现。警方大规模搜索后,只在公园深处找到了他的背包和一只鞋。
有目击者称那晚看到大学生急匆匆地走在公园里,不时回头张望,仿佛有什么在追赶他。但没人看到追赶者是什么。
这起事件让整个社区紧张起来。公园晚上几乎没人再去,警方也加强了巡逻,但一无所获。
一个半月后,大学生的尸体在公园深处的树丛中被发现。尸体已经严重腐烂,验尸报告显示死因是“心脏骤停”。最令人不安的是,尸体周围没有任何挣扎或拖拽的痕迹,就好像他是自己走到那里,然后躺下死了。
警方最终以意外死亡结案,但社区居民心里都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
深秋终于过去,初冬的寒风席卷城市。狗头人影的目击事件逐渐减少,最终停止了。公园恢复了平静,但晚上依然很少有人去。那件事成了都市怪谈,在附近流传,被人们添油加醋地讲述。
有时,张斌和牛雪琴晚上会站在窗前,望向公园的方向。他们从不谈论那晚的细节,但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明天降温,得多穿点。”牛雪琴会说。
“嗯。”张斌回答,手悄悄搂住她的腰。
他们继续生活,上班,做饭,做爱,偶尔争吵,然后和好。但有些东西改变了。他们不再晚上散步,不再走那条路,而且总是早早回家,锁好门窗。
每当秋风骤起,吹得窗户咯咯作响,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事,侧耳倾听,仿佛在等待什么。而后相视一眼,又继续做自己的事,绝口不提那一刻的恐惧。
都市的阴影中,总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每个城市都有它的怪谈,每个怪谈都曾真实地始于某次毛骨悚然的遭遇。狗头人影的故事加入了这些传说行列,在酒吧的闲谈中,在网络的匿名论坛上,悄悄流传。
但大多人都不会当真。
又一个深秋来临,落叶铺满了公园的小径,路灯依旧在寒风中投下昏黄而摇曳的光影。偶尔有晚归的人匆匆穿过公园,总会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不时回头张望。
他们说不清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本能地感到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注视着,等待着下一个孤独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