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忠光着膀子坐在塑料凳上,汗珠顺着他的啤酒肚往下淌。风扇吱呀作响,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妈的,这鬼天气真要命。”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朝厨房方向喊道:“周丽丽,你他妈能不能快点?老子快饿死了!”
周丽丽端着两碗面条从厨房出来,重重地把碗摔在桌上,汤汁溅了出来。“叫什么叫,饿死鬼投胎啊?有本事自己做饭去,整天跟个大爷似的等着伺候。”
城中村的出租屋不到二十平,七月半的夜晚闷热难耐。窗外飘来烧纸钱的味道,今天是中元节,巷子里不少人家在路边祭拜先人。
王明忠吸溜着面条,眼睛却盯着老婆低领口下的春光。“喂,吃完搞一回?好久没干了。”
“干你个头!”周丽丽骂道,“这么热的天,一身臭汗,别碰我。再说今天七月半,搞这事不怕撞鬼?”
“鬼?老子才不怕!”王明忠嗤笑,“要是女鬼来了,老子连她一起干!”他说着伸手在老婆大灯上摸了一把。
周丽丽一巴掌打开他的手。“死相!吃饱了就去把纸钱烧了,给你死鬼老爹尽点孝心。”
王明忠不情愿地嘟囔着,但还是拎起早已准备好的纸钱元宝,趿拉着拖鞋下楼去了。
巷子里烟雾缭绕,不少住户都在门前点起一小堆火,黄纸在火焰中蜷缩变黑,灰烬随风飘旋。王明忠找了个角落,划根火柴点燃纸堆,嘴里念叨着:“爹啊,多拿点钱在下面花,别省着。保佑你儿子发财,换个带空调的大房子...”
纸钱烧得噼啪作响,热气扑面而来。王明忠擦着汗,忽然觉得背后发凉,像是有人站在他身后。他猛地回头,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处纸钱燃烧的火光在黑暗中闪烁。
“妈的,自己吓自己。”他嘟囔着,加快动作把纸钱全部丢进火堆。
回到出租屋,王明忠发现周丽丽已经躺床上了,背对着他。
“这么早睡?”他问道,凑过去搂她的腰。
“别闹,今天累死了。”周丽丽甩开他的手,“关灯睡觉。”
王明忠悻悻地躺下,不一会儿就打起鼾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觉得身边有人起床。眯缝着眼,看见周丽丽正站在床边穿衣服。
“大半夜的,干嘛去?”他含糊地问。
周丽丽没回答,径直向门口走去。王明忠撑起身子,发现老婆行为有些怪异,动作僵硬,像是梦游。他想起老人说七月半晚上不能随便出门,急忙爬起来跟上去。
周丽丽下了楼,沿着巷子慢慢往前走。王明忠跟在后面,叫了她几声,她都不应。夜深了,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处未燃尽的纸堆闪着微弱的红光。
“丽丽,你去哪儿?醒醒!”王明忠上前拉住妻子的胳膊,却被她一把甩开。她的力气大得惊人,王明忠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周丽丽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这是城中村最老的一片区域,据说快要拆迁了,大多住户已经搬走。这里没有路灯,只有月光照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诡异的阴影。
王明忠心里发毛,但还是紧跟上去。他听说梦游的人不能突然叫醒,只好跟着保护她。
周丽丽在一处老宅前停下脚步。这是一栋老式的岭南骑楼,外墙剥落,木门腐朽,看上去已经空置很久。王明忠从未注意过这里还有这样的老建筑。
让他心惊的是,老宅门口整齐地摆着几堆祭品,水果糕点中间插着香,三根香已经烧了一半,青烟袅袅上升,在月光下格外诡异。
周丽丽站在门前不动了。王明忠上前轻轻拍她的脸:“丽丽,醒醒,我们回去好不好?”
周丽丽突然转头看他,眼睛睁得很大,瞳孔在黑暗中深不见底。她开口说话,声音却不像平时的她:“既然来了,就进去坐坐。”
王明忠脊背发凉:“丽丽,你别吓我,这不好玩。”
“我没吓你。”周丽丽的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古怪的笑容,“主人邀请我们呢。”
她伸手推门,腐朽的木门竟悄无声息地向内打开,露出黑黢黢的内室。王明忠想拉住她,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抓住了他的四肢。
周丽丽走进屋内,消失在黑暗中。王明忠拼命挣扎,终于能挪动脚步,他冲进门内,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丽丽!”他大喊,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回荡。
没有人回应。
王明忠慌忙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光线照亮了四周,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空旷的厅堂里,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墙角结着蜘蛛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香味混合的怪异气味。
手电光照到正前方,王明忠倒吸一口冷气。那里摆着一张老式的八仙桌,桌上放着几个牌位,前面摆着祭品和香炉。最让他心惊的是,牌位上的名字有些他竟然认得——城中村这些年去世的人,包括他的父亲。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王明忠颤抖着后退,却撞到了什么东西。
他猛地转身,手电光照到一个苍白的人脸。是周丽丽,她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丽丽!我们得离开这!”王明忠抓住妻子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冰冷无比。
周丽丽缓缓摇头,伸手指向八仙桌。王明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吓得手机差点掉地上——桌旁不知何时坐满了人,一个个面色青白,眼神空洞,正慢悠悠地往碗里夹菜,就像在吃一顿普通的家常饭。但他们夹起的不是食物,而是纸钱折成的元宝和假纸菜!
他父亲也在其中,正机械地往嘴里送纸元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爸...”王明忠刚开口,就见所有“人”同时转过头来看向他。他们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色。
王明忠吓得魂飞魄散,拉着周丽丽就往门外跑。这次她没有反抗,跟着他狂奔而出。直到跑回自家楼下,王明忠才敢回头看——那条巷子漆黑一片,根本没有什么老宅骑楼,只有一堵破败的砖墙。
回到出租屋,王明忠反锁上门,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周丽丽似乎恢复正常了,一脸困惑地看着他:“怎么了?我们不是睡觉吗?怎么一身汗?”
王明忠把经历告诉她,周丽丽却不相信:“你做噩梦了吧?七月半别说这种鬼话,吓人得很。”
“真的!我们都去了那老房子,你还让我进去坐坐!”王明忠激动地说。
周丽丽皱眉:“我整晚都没起床啊,你摸摸,我身上有汗吗?”
王明忠一摸,果然,妻子皮肤干爽清凉,不像自己浑身冷汗。但他明明记得两人一起跑回来的...
“睡吧睡吧,肯定是梦游了。”周丽丽打了个哈欠,重新躺回床上。
王明忠睡不着,睁眼到天亮。第二天一早,他就去巷子里查看,确实没有老骑楼的踪影,只有一堵长满青苔的砖墙。问邻居,都说那里从来没有什么老宅子。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王明忠渐渐觉得那晚可能真是做了个噩梦。直到周丽丽开始变得反常。
先是做饭时,王明忠发现妻子往锅里扔了一叠纸元宝,等他惊呼时,她却茫然地看着手里的纸,说自己眼花了。然后是夜里,王明忠被窸窣声吵醒,看见周丽丽坐在梳妆台前,用纸钱折成的簪子往头上插,哼着从没听过的古老粤曲小调。
最可怕的是,王明忠发现自己也在变化。他开始闻不到饭菜香,只能闻到纸钱燃烧的味道;吃东西尝不出味道,如同嚼蜡;阳光下感觉不到温暖,反而喜欢阴凉处。
一天晚上,王明忠在洗澡时低头,惊骇地发现自己的影子变成了两个——一个正常,另一个却是扭曲的怪异形状。他猛地回头,浴室里除了他自己空无一人。
“丽丽!”他裹着浴巾冲进房间,“我们得搬家,这地方不对劲!”
周丽丽正对着镜子化妆,但用的不是化妆品,而是红纸浸湿后的汁液。她慢慢转过头,脸颊上涂着两大团不自然的红色,嘴唇被染得猩红。
“搬什么家?主人说我们很快就能永远住在这里了。”她微笑着说,声音像是两个人同时在说话。
王明忠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突然意识到,那晚他们可能真的闯入了不该去的地方,带回了不该带的东西。
第二天,王明忠去找了城中村最年长的老人,结结巴巴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老人听后脸色大变。
“你们撞进阴宅了!”老人颤抖着说,“每年七月半,阴阳界限模糊,有些地方会出现不该存在的建筑。那是给过往鬼魂歇脚的地方,活人进去就会被标记,等来年鬼门开时,就会被带走,或者根本不用等到鬼节。”
王明忠吓得面如土色:“有、有办法破解吗?”
老人摇头:“标记上了就难了。或许搬家试试看,尽快搬走,越远越好。”
王明忠匆匆回家,告诉周丽丽必须立即搬家。周丽丽却反常地反对:“花那冤枉钱干嘛?我觉得这里挺好。”
夫妻俩大吵一架,王明忠气得摔门而出,去附近小饭店喝闷酒。直到深夜才醉醺醺地回家。
推开出租屋的门,王明忠愣住了。屋里没有开灯,却点着许多红蜡烛。周丽丽穿着他们结婚时的那件红旗袍,正坐在桌边倒酒。
“回来啦?来,喝交杯酒。”周丽丽笑着说,声音轻柔却让人不寒而栗。
王明忠注意到桌上摆的不是普通酒菜,而是纸折的鸡鸭和元宝,酒壶里倒出的液体在烛光下暗红如血。
“丽丽,你别这样,我害怕。”王明忠酒醒了大半,慢慢往后退。
周丽丽站起身,向他走来:“怕什么?今晚是我们的好日子啊。主人来做客,要为我们证婚呢。”
王明忠惊恐地发现,屋里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人影。他们静静地站在阴影中,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青白色的手和脚。空气变得冰冷刺骨,弥漫着纸钱燃烧的味道。
“不!放开我们!”王明忠转身想跑,门却砰地一声关上了。
周丽丽的手搭上他的肩膀,冰冷如铁钳:“明忠,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好吗?就像当年说的,生死不离。”
王明忠想起自己新婚时的誓言,浑身发抖。烛光摇曳中,他看见妻子的脸开始变化,皮肤变得灰白,眼神空洞,嘴角却挂着那诡异的微笑。
阴影中的人影向他们围拢过来,王明忠认出其中最前面的是他已故的父亲,面无表情地端着一杯“酒”递过来。
“喝了吧,喝了就永远是一家人了。”周丽丽的声音变得空洞而遥远。
王明忠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接过那杯暗红色的液体,慢慢举到嘴边...
第二天,邻居发现王明忠家静悄悄的,没去上班,敲门也没人应。
又过了一天,同事觉得不对劲,报警破门而入,才发现两人已经身体冰凉,没了呼吸。
法医检查后说是突发性心脏骤停,但无法解释夫妻为何同时死亡,而且脸上都带着诡异的安详笑容。
最奇怪的是,现场勘查时,警察在床头发现了两小堆纸灰,像是烧过的纸钱,还有几个纸折的小元宝。邻居老人摇头叹息,说这是被阴间接走了,准备在下面用的买路钱。
自此,城中村又多了一则都市怪谈——关于七月半那晚会出现的阴宅,和那对被标记的夫妻。有人说在特定的夜晚,还能看见王明忠和周丽丽手牵手在巷子里散步,见到熟人会点头微笑,然后消失在墙缝中。
老人们告诫年轻人,中元节晚上莫乱走,莫应陌生声,莫入不该入之门。因为在那模糊了阴阳界限的夜晚,有些邀请一旦接受,就再也回不来了。
都市的霓虹依旧闪烁。每一个怪谈都曾有一个真实的起点,正如每一扇不该打开的门,都通往一个无法回头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