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地的淤泥没到膝盖,每挪动一步都像在拽仓库里那台生锈的卷扬机。金雪趴在林霄背上,呼吸越来越沉,伤口的血渗透了绷带,在他后背上洇出片温热的黏腻,像仓库漏雨时渗进棉絮的水渍。
“放我下来歇歇。”金雪的声音带着气音,指尖攥着林霄的衣角,指节泛白,“再这么耗着,没等蓝军追上,你先被我拖垮了。”
林霄刚想反驳,老周突然指着前方:“看!那是不是个人?”月光下,沼泽边缘的枯树丛里躺着个黑影,一动不动,像仓库角落里被遗忘的旧麻袋。
三人蹚着淤泥靠近,才看清是个穿红军作训服的士兵,胸口插着支弩箭——是蓝军特种部队的制式装备,箭头淬了麻醉剂,跟仓库捕野猪的弩箭原理相同。士兵的脸憋得发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双手正徒劳地抓着自己的脖子。
“是窒息!”金雪突然挣扎着从林霄背上滑下来,单腿着地站稳,“弩箭的尾羽卡进气管了!”她的声音带着急颤,却异常冷静,“老周,帮我按住他的肩膀!林霄,拿手电筒照他的喉咙!”
林霄这才想起金雪在仓库兼职过急救员,考了红十字会的证书。他赶紧摸出仓库的应急手电,光柱刺破黑暗的瞬间,看见那截弩箭尾羽像片硬塑料片,斜插在士兵的声门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海姆立克!”金雪突然跨坐到士兵腿上,双手环抱他的腰腹,拇指抵住肚脐上方两指的位置——这个角度她闭着眼都能找准,上周仓库老王被花生呛到,就是这个姿势救回来的。
“一、二、三!”她猛地向上发力,动作标准得像仓库墙上的急救图解。第一次发力,士兵喉咙里喷出团血沫,尾羽纹丝不动;第二次发力,林霄看见士兵的胸骨明显内陷,像被仓库的液压机压了一下,尾羽终于松动了半分;第三次发力时,金雪几乎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了上去,她那条受伤的腿在淤泥里微微颤抖,却始终没偏移分毫。
“噗!”弩箭尾羽带着血丝被喷了出来,落在泥地里发出轻响。士兵猛地咳出一大口浊气,接着是剧烈的咳嗽,像仓库那台老旧的鼓风机终于疏通了风道。
“水……”士兵嘶哑地喊,嘴唇干裂得像仓库久未上油的齿轮。老周赶紧拧开水壶递过去,他的手抖得厉害——刚才那三分钟,比拆十节铁轨还让人揪心。
“你是哪个单位的?”林霄扶着士兵坐起来,手电照在他的领章上,是红军侦察连的,“你们连队在哪儿?”
士兵喝了半壶水,呼吸渐渐平稳:“我们在前面的废弃砖窑设了观察哨……刚才被蓝军的弩手偷袭,我是唯一逃出来的……他们要炸掉红军的弹药库,就在今晚午夜!”
三人心里同时一沉。蓝军居然还有后招,而且目标是红军的弹药库,跟他们之前的行动撞了车。林霄突然想起什么:“你们的观察哨有电台吗?能联系上红军指挥部吗?”
士兵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背包:“电台被打坏了……但我带了信号枪,三发红色信号弹是紧急集合信号,能召集附近的散兵。”
老周突然一拍大腿:“这不巧了吗?咱们刚从蓝军仓库‘借’了几发绿色信号弹,那是他们的撤离信号,正好能用来调虎离山!”他说着就去翻背包,动作快得像仓库里抢货的搬运工。
金雪却盯着士兵的伤口:“弩箭上的麻醉剂快起效了,他撑不了多久。”她从急救包里掏出仓库的肾上腺素,往士兵胳膊上一扎,“这能顶半小时,足够咱们到砖窑了。”
四人刚走出沼泽地,远处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是蓝军的巡逻车,探照灯的光柱在枯树林里晃来晃去,像在搜寻猎物。
“快进砖窑!”林霄架着士兵往坡上跑,砖窑的入口被藤蔓遮掩,像仓库伪装的防空洞。老周则往相反方向跑,边跑边喊:“这边!爷爷在这儿呢!”他手里攥着绿色信号弹,打算引开巡逻车。
砖窑里弥漫着呛人的粉尘,像仓库的面粉储存区。林霄扶着士兵靠在窑壁上,金雪正用匕首撬开几块松动的砖——这是仓库应急训练的“墙内藏物”技巧,果然,砖后露出个隐蔽的暗格,里面有部备用电台,蒙着层灰,像仓库角落的老式对讲机。
“还能用吗?”林霄吹掉电台上的灰,开机时电流声刺啦作响,跟仓库那台快报废的短波电台一个动静。
金雪调试着频率,手指在旋钮上转动的速度快得惊人——她在仓库管过通讯设备,对各种电台的频率了如指掌。突然,耳机里传来清晰的呼叫声:“这里是红军指挥部,收到请回答……”
“通了!”金雪按住通话键,声音因为激动微微发颤,“红军指挥部请注意,这里是民兵小队,我们截获蓝军情报,他们将在午夜炸毁你方弹药库,坐标……”她报出士兵提供的坐标,语速快得像仓库的打包机,“重复,弹药库有危险,立即转移!”
耳机里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急促的回应:“收到!我们立即增派守卫!你们的位置在哪里?需要支援吗?”
“我们在废弃砖窑,正遭遇蓝军巡逻队追击……”金雪的话没说完,砖窑外突然传来枪声。是老周!他引开的巡逻车居然又绕回来了,子弹打在窑门上,木屑飞溅得像仓库的碎纸机。
“你们先走!”金雪突然把电台塞进林霄怀里,“我用信号枪引开他们,砖窑后面有地道,通到公路,跟仓库的秘密通道一样,地图在暗格里!”
“不行!”林霄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手冰凉,伤口的血又渗出来了,“要走一起走!”
“没时间了!”金雪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亮得像仓库的探照灯,“弹药库的位置只有你能准确报给红军,我腿伤跑不快,留下来反而拖累你们!”她摸出信号枪,塞进林霄手里,“这是三发红色信号弹,到了安全地带就发射,我会想办法跟上!”
老周的喊叫声从窑外传来,还夹杂着手榴弹的爆炸声:“快来抓我啊!你们这帮笨蛋!连仓库的稻草人都不如!”显然是在拼命吸引注意力。
“照顾好自己!”林霄最后看了金雪一眼,拽起受伤的士兵钻进暗格后的地道。地道狭窄潮湿,只能匍匐前进,他能听见身后传来金雪拉动信号枪的声音,接着是蓝军的惊呼和枪声,像一场激烈的交响乐,在砖窑里久久回荡。
地道里漆黑一片,只有士兵的喘息和自己的心跳声。林霄摸出仓库的荧光棒,掰亮后往前扔——光柱里,地道壁上布满抓痕,是之前有人爬过的痕迹,像仓库老鼠留下的通道。
“还有多久到出口?”士兵的声音带着虚弱,肾上腺素的效果快过了。
林霄数着爬过的砖缝:“已经过了360块砖,按每块砖25厘米算,还有90米。”他突然想起金雪的话,“坚持住,出去就是公路,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爬过最后一个弯道,前方出现光亮。是出口!林霄加快速度,终于把士兵拖了出去,发现自己站在公路旁的排水沟里,离红军的阵地只剩一公里。
他摸出信号枪,对着天空连发射三发红色信号弹。红光划破夜空的瞬间,远处传来红军的回应——是冲锋号声,激昂得像仓库开饭时的哨声。
“我们安全了。”林霄瘫坐在地上,望着信号弹消散的方向,心里却空落落的,像仓库被搬空的货架。他不知道金雪怎么样了,老周是否安全,马翔他们是否顺利……
就在这时,公路尽头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是辆红军的卡车,正沿着公路往这边开,车头上的红星在月光下很显眼。林霄刚想挥手呼救,却突然愣住了——卡车的轮胎,是蓝军特有的防滑纹路,跟他们之前扎破的装甲车轮胎一模一样!
是蓝军假扮的!他们居然连红军的卡车都偷了,就像仓库里那些擅长伪装的惯偷。林霄赶紧拽着士兵滚进排水沟的杂草里,心脏跳得像仓库失控的打桩机。
卡车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下,跳下几个穿红军作训服的人,动作敏捷得不像普通士兵。林霄看见其中一个人正用望远镜观察四周,他的侧脸在月光下很熟悉——是之前那个在检查站带队的蓝军军官,手里还把玩着那支派克钢笔,笔尖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他们跑不远。”军官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林霄耳朵,“砖窑那边只有这一条地道,守住出口,迟早能抓到他们。”他顿了顿,突然笑了,“特别是那个女的,身手不错,居然懂得用海姆立克急救法,比咱们医疗队的那帮实习生还专业,抓活的。”
林霄的拳头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摸出最后一颗手榴弹,保险栓已经拉开——只要蓝军再靠近一步,他就跟他们同归于尽,像仓库里那颗宁为玉碎的哑弹。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和老周的喊叫声:“林哥!我把蓝军的医疗队‘借’来了!快出来接人啊!”林霄抬头一看,只见老周正押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往这边跑,后面跟着一群蓝军士兵,显然是被“借”走的医疗队引来的。
蓝军军官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他挥了挥手:“先去抓住那胖子!”所有假扮红军的蓝军都冲了过去,没人注意到排水沟里的林霄和士兵。
“机会来了!”林霄拽起士兵,往红军阵地的方向狂奔。身后的枪声和老周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像一曲荒诞又激昂的战歌。
跑到红军阵地的铁丝网前,哨兵举枪喝问:“口令!”
林霄喘着粗气回答:“仓库!”
“回令!”
“盘点!”
铁丝网缓缓打开,露出红军士兵警惕的脸。林霄把受伤的士兵交过去,刚想说明情况,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等等我!”
是金雪!她一瘸一拐地跑过来,脸上沾着灰,那条受伤的腿在地上拖出条淡淡的血痕,手里还攥着把蓝军的匕首,刀尖滴着血。“我把砖窑的炸药……搬到了蓝军的卡车底下。”她笑着说,笑容里带着疲惫,却亮得像仓库的探照灯,“估计现在……已经炸了吧。”
远处果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像仓库的晚霞,壮丽而热烈。
林霄走上前,扶住金雪摇摇欲坠的身体。老周也跑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个蓝军的电台,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我把他们的医疗队‘借’来给金雪治伤,这帮医生比仓库的校医还专业!”
红军士兵看着他们三个——一个背着急救包的瘸腿女人,一个拎着电台的胖厨子,一个满身泥泞的仓库管理员,突然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谢谢你们,民兵同志。”领头的红军军官声音洪亮,“你们比我们预想的……要厉害得多。”
林霄望着远处的火光,突然想起仓库墙上的标语:“平凡岗位,不凡使命。”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污的双手,又看了看身边笑闹着的金雪和老周,突然明白——他们或许不是最专业的士兵,但他们用仓库里练出的本事,在这场军演里,打出了属于小人物的精彩。
而蓝军的生物探测仪还在运转,面团的酸香尚未散尽,这场由仓库管理员、厨子和急救员掀起的风浪,显然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