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皇帝密使带来的阴云,并未立刻在联军大营掀起波澜。相反,接下来的两日,营地反而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活力”。
在林浩的授意下,青阳王朝残存的文武官员们强忍悲痛,开始大张旗鼓地筹备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消息迅速传遍全军,言说林皇体恤将士艰辛,欲借此宴犒劳三军,祭奠英灵,并共商战后重建及防御大计。
一车车虽然不算丰盛、却已是目前能拿出最好份额的酒水肉食被分发下去,营地中央的空地被清理出来,架起了巨大的篝火堆,甚至还有军中的工匠赶制了一些简陋的彩旗装饰。表面看去,一派劫后余生、准备欢庆的景象。
许多底层士卒不明就里,只道是苦尽甘来,脸上终于多了几分鲜活气,期待着难得的放松。然而,稍有嗅觉的高层将领,却从这突如其来的“欢庆”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青阳军大帐内,气氛与外界的“喜庆”截然不同。
林浩坐于主位,下方是伤势未愈却强撑着到来的秦武、陈武,以及刚刚汇报完最新情报、风尘仆仆的赵勇。
“主上,庆功宴事宜已按您的吩咐,大肆铺陈开来,消息定然已传入焚天军中了。”赵勇率先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林浩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目光沉静:“炎烈那边有何反应?”
“炎烈依旧深居简出,但其麾下几名心腹将领,活动明显频繁了许多。尤其是其亲卫营,暗中进行了数次人员调整,换上了更多气息彪悍、眼神锐利的老兵。我们的‘青苔’回报,焚天军后勤今日额外领取了三日的干粮和箭矢,理由是‘加强夜间巡逻’,但其数量远超常规巡逻所需。”赵勇语速极快,条理清晰。
“看来,他们是打算在宴会上动手了。”秦武闷声道,粗犷的脸上满是怒意,“这群背信弃义的混蛋!刚一起打完魔族,转头就想捅刀子!”他激动之下,牵动了内伤,忍不住咳嗽起来。
陈武连忙扶了他一下,脸色同样阴沉:“秦将军稍安。主上,我军将士伤亡惨重,可战之力不足三成,且大多带伤,若真在宴会上动起手来,恐怕……”
“所以,我们不能在宴会上动手。”林浩打断了他,眼中寒光一闪,“他们要等‘时机’,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时机’,但这个时机,由我们来定。”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简陋营地地图前。
“赵勇,暗影卫继续严密监视,我要知道炎烈每一个亲卫的调动路线、换防时间,尤其是庆功宴当晚,他们计划控制的各个关键节点,比如营门、哨塔、军械库、以及通往我青阳军营地的通道。”
“明白!暗影卫已全部出动,像沙子一样渗入营地每个角落。”赵勇重重点头。
“秦武。”林浩看向重伤的猛将。
“末将在!”秦武挣扎着挺直胸膛。
“你伤势未愈,我不要你冲锋陷阵。你立刻从还能动弹的玄甲军老兵中,挑选出三百名最忠诚、最悍不畏死之士,不必要求修为多高,但要绝对可靠。庆功宴开始后,你带他们秘密集结于此——”林浩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青阳军营地东侧的一处隐蔽坳地,“这里是焚天军前往我青阳军主力驻扎区域的必经之路之一。你们的任务,不是歼敌,而是死守!一旦听到主营地方向信号,或发现有焚天军大队人马向东部移动,不惜一切代价,挡住他们一炷香的时间!可能做到?”
秦武看着那处地形,眼中闪过决然:“玄甲军,只有战死的魂,没有后退的兵!末将纵粉身碎骨,也绝不放过一个焚天崽子过去!”
“好!”林浩拍拍他的肩膀,递过一瓶丹药,“抓紧时间疗伤,能恢复一分是一分。”
他又看向陈武:“陈武,你的任务最重。你精通阵法和工事,我要你立刻带人,在我们青阳军营地外围,尤其是靠近焚天军的方向,利用废墟和现有材料,尽可能多地布置陷坑、绊索、简易触发式攻击阵法……不需要威力多大,但要足够多,足够扰人视线,拖延时间。同时,将我们剩余的所有聚灵炮、重型弩机,全部悄悄调整射界,对准焚天军营地方向,炮口压低,装填实心破甲弹,听我号令行事。”
陈武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了林浩的意图:“主上是想……诱敌深入,利用营地工事进行防御反击?可是主上,您和诸位大人届时都在庆功宴主帐,那里距离焚天军最近,岂不是最为危险?”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才最安全。”林浩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他们想擒贼先擒王,我便给他们一个‘王’做靶子。我倒要看看,是他们拔旗的速度快,还是我的刀更利。”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却更加凝重:“记住,此战目的,非为全歼焚天军,我们目前也做不到。我们要做的,是粉碎他们的阴谋,重创其精锐,打出我青阳的威风,让他们知道,我青阳纵然新立,亦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然后,固守待援,或者……伺机突围,退回青阳本土!”
“是!”秦武、陈武、赵勇三人齐声领命,眼中燃烧起决绝的战意。
计划已定,众人立刻分头行动。
营地里,筹备庆功宴的“热闹”景象依旧,更多的酒肉被分发下去,篝火堆被点燃,映照着士卒们暂时放松的脸庞。
而在这一切之下,无形的暗流以更快的速度涌动。
青阳军营地内,伤兵被悄悄转移至更安全的区域,还能战斗的士卒以“轮休”、“协助布置宴会”为名,进行着隐秘的调动和准备。陈武带着工兵营的人,如同幽灵般在废墟间穿梭,布置着各种要命的“小礼物”。
赵勇的暗影卫则如同无声的蝙蝠,将焚天军的一举一动不断传回。
第三日,傍晚。
盛大的庆功宴如期举行。
主营地中央,巨大的篝火冲天而起,照亮了周围一张张临时拼凑起来的桌案。桌上摆满了酒肉果蔬,虽然算不上精致,但在历经数月血战的将士们眼中,已是难得的美味。
各方将领陆续入场,无论是青阳还是焚天,此刻面上都带着笑意,互相拱手致意,仿佛之前的隔阂与猜疑从未存在。丝竹之声响起(虽是军中乐手临时凑合,却也添了几分气氛),一派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之景。
林浩身着王袍,神色平和,在高台主位上安然就坐,与身旁几位青阳文臣低声谈笑,仿佛全然不觉危险临近。
姚若曦依旧在昏迷调养,并未出席。
炎烈元帅也准时到来,他一身戎装,面色如常,甚至比平日多了几分温和,与相熟的将领点头致意,只是那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化开的沉重与挣扎。他的目光偶尔扫过谈笑风生的林浩,复杂之色一闪而逝。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
然而,在这看似和谐欢庆的表象之下,杀机已如同绷紧的弓弦,悄然拉满。
暗影卫的最后一次密报传入林浩耳中:“焚天亲卫营已全部换装轻甲,配发利刃,于其营帐内集结待命。炎烈麾下三员骁将已离席,借口巡查防务,正秘密前往各预定控制点……”
林浩端起酒杯,微笑着向台下众人示意,目光却如同最冷静的猎手,扫过会场,与隐藏在欢庆人群中的李铁、陈武等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盛宴之下,修罗场已然备好。
只待那图穷匕见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