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的风雪不知何时小了些，细碎的雪沫子像盐粒般撒在地上，反射着洞穴篝火的微光。林浩站在洞口，看着那道青色身影从风雪中奔来，披风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素色的药箱背带——是姚若曦。
她的头发上结着冰碴，脸颊冻得通红，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两簇跳跃的火苗。当她冲到洞口，看清林浩确实好好地站着时，脚步猛地顿住，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只有眼泪先一步涌了出来。
“若曦。”林浩的声音还带着刚苏醒的沙哑，却像一道暖流，瞬间融化了姚若曦心中所有的焦灼。
她再也忍不住，提着药箱快步冲上前，伸手想要碰他，却又在半空中停住，眼神慌乱地扫过他身上的绷带：“你……你的伤怎么样？李铁说你被守晶兽拍中了，肋骨断了……”
“已经没事了。”林浩握住她悬在半空的手，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熟悉的药草香，“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他故意活动了一下手臂，虽然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比起之前的剧痛，已经好了太多。
姚若曦这才注意到，他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清亮，气息沉稳，甚至比出发前更加凝练。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她身边的锐士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你……”姚若曦的眼泪掉得更凶，却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欣喜，“你的气息……好像变强了？”
林浩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手将她的手裹在掌心，用自己的体温焐热：“进去说吧，外面风大。”
走进山洞，姚若曦才看到堆放的魂晶，幽蓝的光芒在角落里流转，映得她眼睛发直：“这就是魂晶？”
“嗯。”林浩点头，“托它的福，伤势恢复得快了些。”他没有说魂晶淬炼了灵魂，更没提战魂录的突破——这些秘密，暂时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姚若曦。
姚若曦却没追问，只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解开林浩胸前的绷带。当看到伤口处已经结痂，甚至长出了淡粉色的新肉时，她捂住嘴，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怎么好得这么快？我带的接骨药……”
“你的药很管用。”林浩轻声道，“加上魂晶能安神定魄，恢复自然快些。”
姚若曦这才放下心来，开始重新给他换药。她的动作很轻，指尖触碰到他皮肤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林浩能感觉到她的指尖还在发凉，显然是一路急赶受了寒。
“你不该来的。”林浩看着她冻得发紫的耳垂，“黑风山太危险了。”
“我不来，谁给你治伤？”姚若曦嗔了他一眼，语气却软了下来，“听到你遇袭的消息，我坐不住。落霞谷的医馆可以没有我，但你不能没有医师。”
林浩心中一暖，想起昏迷前最后念的名字，原来冥冥中真的有感应。他看着姚若曦专注的侧脸，睫毛上还沾着未融化的雪粒，像落了一层碎钻。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姚若曦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低声道：“以后别再这么冒险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落霞谷怎么办？弟兄们怎么办……我怎么办？”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几乎被篝火的噼啪声盖过。
林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喉头有些发紧。他想说些什么，却被洞口的动静打断。
“将军，姚医师，外面雪小了，咱们是不是该启程了？”李铁探头进来，看到两人的样子，识趣地又缩了回去，“你们先忙，我……我再去看看马匹。”
姚若曦的脸颊瞬间红透，连忙低下头，加快了包扎的速度。林浩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意。
重新包扎好伤口，姚若曦将剩下的药交给林浩：“这是续筋接骨的，你按时敷。还有这个，避瘴丹，虽然出了黑风山，但以防万一。”她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把药分门别类包好，塞进他怀里。
林浩任由她安排，心里却一片柔软。这些日子在黑风山的浴血奋战，守晶兽的狰狞，弟兄们的牺牲……所有的血腥和沉重，在这一刻似乎都被姚若曦的温柔化解了。
“走吧，该回落霞谷了。”林浩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虽然还有些滞涩，但行动已经无碍。他拿起那枚最大的魂晶，用麻布仔细裹好，贴身收好——这是锐锋营未来的希望，绝不能有失。
洞外，两队人马已经汇合。姚若曦带来的三百精锐，看到林浩平安无事，个个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而林浩身边幸存的两百多锐士，见到姚若曦带来的补给和药品，更是眼眶泛红。
“都打起精神来！”林浩站在队伍前，声音虽然不高，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穿透力，“我们拿到了想要的东西，现在，回家！”
“回家！回家！”
欢呼声在风雪中回荡，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归途比来时顺利了许多。雪势渐停，阳光偶尔会透过云层洒下来，照亮茫茫雪原。林浩和姚若曦并辔而行，后面跟着五百多精锐，马蹄踏在雪地上，发出整齐的“咯吱”声。
“断魂崖的守晶兽，真的像传说中那么厉害？”姚若曦好奇地问。她在路上听李铁说了些战斗的经过，却总觉得不真切。
“嗯。”林浩点头，想起守晶兽濒死的反扑，依旧心有余悸，“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寻常刀剑根本伤不了它。我们牺牲了不少弟兄，才找到它腹部的弱点。”
姚若曦沉默了片刻，轻声道：“那些牺牲的弟兄……”
“我会记着他们的名字。”林浩的声音低沉，“等回到落霞谷，我会为他们立碑，把他们的家人接入谷中，由锐锋营供养。”
这是他能做的，唯一的补偿。
姚若曦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忽然觉得，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不仅是气息更沉稳，眼神里还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深邃，仿佛经历了一场脱胎换骨的蜕变。
“你好像……真的变强了很多。”姚若曦忍不住说。
林浩笑了笑，勒住马缰，转头看向她。阳光透过云层，恰好落在他脸上，驱散了眉宇间的疲惫，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因为我答应过你，要活着回去。”
姚若曦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脸颊瞬间红透。她连忙转过头，假装看路边的雪景，却没发现，林浩的嘴角正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确实变强了。魂晶淬炼后的灵魂强度，让他的五感变得异常敏锐，甚至能隐约感知到数里外的风吹草动。战魂领域虽然还很微弱，但笼罩范围已经能覆盖整个队伍，让弟兄们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这些变化，他暂时还不能告诉姚若曦。战魂录的秘密太过重大，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引来祸端。但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毫无保留地告诉她。
路过一线天时，林浩忽然勒住马，眼神锐利地看向左侧的山崖：“有动静。”
姚若曦和周围的锐士们瞬间警惕起来，手按在刀柄上。
李铁低声问：“将军，是蛮族残部？”
“不像。”林浩摇头，“气息很杂，更像是……流民。”
他翻身下马，提着铁枪，独自一人走上前。没过多久，山崖后果然走出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个个面黄肌瘦，手里拿着简陋的武器，看到林浩身上的铠甲，吓得纷纷跪倒在地。
“别杀我们！我们只是想找点吃的！”为首的老者颤声哀求。
林浩看着他们冻裂的手脚和空空如也的行囊，眉头微蹙：“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是黑风山附近的村民，被蛮族赶出来的，一路躲躲藏藏，想……想去落霞谷投奔林将军。”老者哆哆嗦嗦地说，“听说林将军收留流民，分田给粮……”
林浩心中微动。落霞谷的名声，竟然已经传到了黑风山深处。
他回头对姚若曦道：“给他们些干粮和伤药。”
姚若曦立刻让医兵拿出食物和药膏。流民们接过干粮，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眼中充满了感激。
“你们要去落霞谷，可以跟着我们。”林浩说道，“但到了谷里，要遵守规矩，勤恳劳作。”
“愿意！我们愿意！”流民们连忙点头。
林浩让他们跟在队伍后面，继续赶路。姚若曦走到他身边，轻声道：“你总是这样，见不得别人受苦。”
“我们当年，不也是这样吗？”林浩看着那些流民的背影，想起自己刚到死囚营的日子，“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落霞谷要想壮大，也需要更多的人。”
姚若曦看着他的侧脸，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跃，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肩上的担子，比她想象中更重，但他的心胸，也比北境的天空更宽广。
队伍行至傍晚，来到一处避风的山坳，林浩下令扎营。锐士们熟练地搭建帐篷，燃起篝火，姚若曦带着医兵给流民和伤员检查伤口，整个营地井然有序。
林浩坐在篝火旁，看着姚若曦忙碌的身影，心中一片安宁。他拿出那枚拳头大小的魂晶，在火光下轻轻摩挲。幽蓝的光芒映在他眼中，识海中的战魂录微微发烫——经过这几日的温养，魂晶的力量已经与他的灵魂彻底融合，那种掌控万人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在看什么？”姚若曦走过来，递给他一块烤热的肉干。
林浩连忙将魂晶收起，笑了笑：“没什么，在想落霞谷的事。”
“王虎大哥应该把谷里守得很好。”姚若曦挨着他坐下，“就是镇北侯那边……周副将把关卡守得很严，我们出来的时候，他还派人盘问了好几次。”
提到镇北侯，林浩的眼神沉了沉：“他的忌惮，我早有预料。但现在，我们有了魂晶，有了能守护落霞谷的力量，他想动我们，也要掂量掂量。”
姚若曦看着他自信的样子，心中的担忧渐渐消散。她知道，林浩从不说大话。他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有把握。
夜深了，大部分人都已睡去，只有守夜的锐士还在篝火旁巡逻。林浩和姚若曦坐在最高的山坡上，望着远处落霞谷的方向——虽然隔着重重山峦，但他们仿佛能看到谷里的灯火，听到孩子们的读书声。
“快到了。”姚若曦轻声道。
“嗯。”林浩点头，忽然转头看向她，“若曦，这次……谢谢你。”
姚若曦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指的不仅是疗伤，还有她不顾一切赶来驰援的情谊。她的脸颊微红，低下头，轻声道：“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林浩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告诉她所有的秘密——战魂录，魂晶，还有他未来的打算。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时机还未到。
他伸出手，轻轻拂去她发间的一片雪花：“对，我们是朋友。而且，不止是朋友。”
姚若曦的身体猛地一僵，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没有了往日的锐利，只有温柔的星光，像此刻的夜空，包容着一切。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林浩轻轻按住了肩膀。
“回去再说。”林浩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等我们回到落霞谷，回到那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地方。”
姚若曦重重地点头，眼眶又有些发热。
远处的天边，露出了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他们离落霞谷，也越来越近了。
林浩站起身，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握紧了手中的铁枪。魂晶在怀中发烫，战魂录的力量在体内奔腾，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让他充满了信心。
镇北侯也好，镇国公也罢，任何想阻碍落霞谷发展的人，都将付出代价。
他转过身，向姚若曦伸出手：“走吧，回家。”
姚若曦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仿佛能驱散所有的风雪和阴霾。
两人并肩走下山坡，朝着队伍走去。朝阳的光芒洒在他们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
归途的风雪已经停了，前方的路，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