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平黑风山后,落霞谷迎来了真正的安宁。秋日的阳光洒满山谷,田地里堆满了金黄的谷物,工匠坊里叮叮当当的锻造声此起彼伏,孩子们在新建的学堂里朗朗读书,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锐锋营的士兵们也难得有了喘息之机,或在校场操练,或帮着农户收割,谷内一片祥和。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正在悄然逼近。
这日清晨,负责看守粮仓的老卒突然发起高烧,浑身抽搐,皮肤上还出现了大片红疹。起初,众人以为只是普通的风寒,并未在意。可到了午后,又有三名士兵出现了同样的症状,高烧不退,上吐下泻,病情发展得极快。
“不好,是瘟疫!”姚若曦闻讯赶来,仔细检查了病人的症状后,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这个结论如同晴天霹雳,让整个落霞谷陷入了恐慌。
瘟疫,在医疗落后的古代,几乎等同于绝症。尤其是在人口密集的营地,一旦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林大哥,必须立刻封锁疫区!”姚若曦当机立断,对匆匆赶来的林浩说道,“把所有病患隔离到谷西的废弃矿洞,接触过病患的人也要单独隔离观察,严禁任何人随意走动!”
林浩的脸色也极为难看,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就按你说的办!王虎,带五百人立刻执行,谁敢违抗,军法处置!”
“是!”王虎不敢怠慢,立刻带人行动起来。
“李铁,”林浩又道,“让人把谷内的水井全部加盖封锁,只留中央溪涧一处取水点,派专人看守,所有饮用水必须煮沸后才能饮用!”
“明白!”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落霞谷很快进入了紧急状态。士兵们荷枪实弹地在谷内巡逻,将疫区严密封锁,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恐惧的气息。
姚若曦则带着医馆的学徒们,冲进了隔离区。废弃的矿洞里阴暗潮湿,十几个病患躺在铺着干草的地上,痛苦地呻吟着,脸上和身上的红疹已经开始溃烂,散发出刺鼻的恶臭。
“都退后!”姚若曦拦住想要靠近的学徒,“这瘟疫传染性极强,你们没有防护,进去就是送死。”
她从药箱里取出几块浸过药汁的麻布,递给学徒:“这是用艾草和苍术煮过的麻布,能起到一些防护作用,你们在洞口接应,不要进来。”
说完,她自己也系上一块麻布,提着药箱走进了矿洞。
“姚医师!”病人们看到她,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姚若曦走到一个症状最严重的老卒身边,仔细检查他的脉搏、舌苔,询问发病的经过。老卒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只是断断续续地说,发病前曾喝了几口溪涧下游的水。
“溪水?”姚若曦心中一动,立刻让学徒取来溪水样本,用银针测试——银针竟微微发黑!
“是水源被污染了!”姚若曦瞬间明白了,“黑风山的蛮族死后,尸体可能被雨水冲进了溪涧上游,污染了水源!”
找到病因,姚若曦立刻开始调配药方。她取出随身携带的医书,对照着瘟疫的症状,筛选着可能有效的药材。
“苍术、白芷、艾叶……这些能净化空气,防疫避秽。”
“黄连、黄芩、黄柏……这些能清热解毒,对付体内的邪毒。”
“还有这个,‘还魂草’,据说能治急症,但药性猛烈,用不好会伤元气……”
姚若曦一边念叨,一边将药材分类,用随身携带的小炉子开始煎药。药香很快在矿洞内弥漫开来,稍稍压制了刺鼻的恶臭。
第一副药煎好后,她小心地喂给老卒。然而,半个时辰后,老卒的病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口鼻开始出血。
“不对,不是这种毒。”姚若曦皱紧眉头,又开始重新调配药方。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矿洞内只剩下摇曳的烛火和病患痛苦的呻吟。姚若曦顾不上休息,一遍遍地尝试不同的药材组合,煎药、试药、观察反应……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洞口的学徒们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既敬佩又心疼,却不敢打扰。
林浩处理完谷内的防务,立刻赶到隔离区。当他看到矿洞内姚若曦疲惫却依旧专注的身影时,心中一阵刺痛。
“若曦,休息一下吧。”林浩走到洞口,声音低沉。
姚若曦抬起头,脸上沾着药渣,眼神却依旧明亮:“我没事,林大哥。还没找到有效的药方,我不能停。”
“让其他医助来帮忙吧。”
“不行,这瘟疫太凶险,他们经验不足,容易出错。”姚若曦摇了摇头,“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找到办法。”
林浩看着她倔强的样子,心中既无奈又敬佩。他知道,劝是劝不住的,只能默默地守在洞口,为她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送来热食,更换蜡烛,确保外面的秩序稳定。
一夜过去,天边泛起鱼肚白。
姚若曦已经尝试了十几种药方,却都收效甚微。矿洞内的病患又增加了几个,病情也越来越重,已经有两人不幸离世。
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不仅是病患,连外面的士兵和流民也开始恐慌。
“姚医师,要不……试试这个?”一个老医助颤巍巍地递过来一株黑色的草药,“这是‘断肠草’,毒性极大,但我小时候听村里的老郎中说,以毒攻毒,或许能治这种怪病。”
姚若曦看着那株断肠草,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断肠草剧毒无比,稍有不慎就会致人死亡,用它来治病,无异于饮鸩止渴。
但看着矿洞内奄奄一息的病患,她咬了咬牙:“好,我试试。”
她小心地取了一点断肠草,与其他几味药材配伍,仔细控制着剂量,重新煎药。药煎好后,她没有立刻给病患服用,而是倒了一小碗,放在自己面前。
“姚医师,你要干什么?”学徒们大惊失色。
“这药太险,我先试试。”姚若曦平静地说,“如果我没事,再给他们用。”
“不行!太危险了!”林浩冲过来,想要夺走药碗,“我不准你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林大哥,没有时间了。”姚若曦看着他,眼神坚定,“如果连我都不敢试,他们就真的没救了。我是医师,这是我的责任。”
她避开林浩的手,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药汁入口极苦,带着一股腥气,顺着喉咙滑下,很快就在腹中燃起一团烈火,灼烧般的疼痛瞬间蔓延全身!
“若曦!”林浩大惊失色,冲过去想要扶住她,却被姚若曦推开。
“别碰我……我要看看反应……”姚若曦强忍着剧痛,扶着石壁坐下,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姚若曦,大气不敢出。
半个时辰后,姚若曦的脸上开始出现红疹,与病患的症状相似!
“不好!”林浩的心沉到了谷底,“快!解药!有没有解药?!”
学徒们手忙脚乱地翻找解药,却都无济于事。断肠草的毒性霸道无比,根本没有特效药。
姚若曦的意识开始模糊,腹中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但她的嘴角却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找到了……是这种毒……药方……在我怀里……”
说完,她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若曦!”林浩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若曦!你醒醒!”
他小心翼翼地将姚若曦抱出矿洞,放在早已准备好的担架上,同时从她怀里取出一张被汗水浸湿的药方,上面是她用最后力气写下的药材配伍和剂量——正是以断肠草为主药,辅以多种解毒、固本药材的方子。
“按这个药方,立刻煎药!给病患服用!”林浩嘶吼道,声音带着颤抖。
士兵们不敢怠慢,立刻按照药方抓药、煎药。
林浩抱着昏迷的姚若曦,快步走向医馆。他的动作极轻,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自责。
他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以身试药,陷入险境。
医馆内,林浩守在姚若曦的床边,寸步不离。他亲自为她擦拭身体,更换衣物,甚至学着学徒的样子,笨拙地给她喂水。锐锋营的事务,他都交给了王虎和李铁,自己则日夜守在床边,眼神从未离开过姚若曦苍白的脸。
一天过去,姚若曦没有醒来。
两天过去,她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
姚家的医书里说过,断肠草的毒性霸道,就算解药对症,也可能损伤心脉,能不能醒来,全看个人的意志。
林浩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他不敢想象,如果姚若曦醒不过来,他该怎么办。落霞谷不能没有她,他……也不能没有她。
第三天夜里,林浩坐在床边,握着姚若曦冰冷的手,眼中布满了血丝。他从怀里取出一枚玉佩——那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质地温润,上面雕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这枚玉佩,他一直贴身收藏,从未示人。
他轻轻解开姚若曦颈间的布带,将玉佩系在她的脖子上,冰凉的玉佩贴着她的肌肤,仿佛能传递一丝力量。
“若曦,醒醒。”林浩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恳求,“你说过,要教孩子们读书,要看着落霞谷越来越好。你不能食言。”
“你为大家做了这么多,该轮到大家为你做点什么了。你醒来,好不好?”
“以前,都是你在保护大家,保护我。往后,换我护你。”
“我会守着你,守着落霞谷,守着我们所有人的家……”
林浩低声说着,声音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温柔和坚定。他不知道姚若曦能不能听到,但他希望,这话语能化作一丝力量,支撑着她醒来。
天快亮时,林浩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连日的劳累和焦虑让他几乎支撑不住。就在他即将睡着的刹那,他感觉到手心传来一丝微弱的动静。
林浩猛地惊醒,看向姚若曦。
只见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往日里总是闪烁着温柔光芒的眼睛,此刻带着一丝迷茫,却清晰地映出了林浩的身影。
“林……林大哥?”姚若曦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我在!我在!”林浩激动得声音发颤,连忙扶她坐起,“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姚若曦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脸,心中一阵温暖,摇了摇头:“我没事……病患们……怎么样了?”
“已经按你的药方服药了,情况好多了,没有再死人,不少人已经退烧了!”林浩连忙说道,“你放心,一切都好。”
姚若曦这才松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目光落在颈间的玉佩上:“这是……”
“是我母亲留下的。”林浩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坚定,“若曦,以前都是你在保护别人,从今往后,换我护你。”
姚若曦的脸颊微微泛红,看着林浩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深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瞬间湿润了。连日来的疲惫、痛苦,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感动。
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虽然微弱,却异常清晰:“好。”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也落在那枚温润的玉佩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瘟疫的阴霾,渐渐散去。在姚若曦的药方和众人的努力下,落霞谷的疫情很快得到了控制,病患们陆续康复,谷内的秩序也恢复了正常。
而经历过这场生死考验,林浩和姚若曦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更加紧密。那枚系在颈间的玉佩,不仅是一份承诺,更是一份沉甸甸的牵挂,将两个原本孤独的灵魂,紧紧连在了一起。
落霞谷的秋天,依旧温暖而宁静。只是这宁静中,多了一份历经生死后的从容,和一份悄然滋生、愈发深厚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