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温软正在飞速流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
顾清晏那只紧紧抓住他衣袖的手,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的蝶翼,无力地滑落,最终软软地垂下。
她倒下了。
就在他的面前,倒向那冰冷坚硬的地面。
“清晏!”
裴砚的嘶吼撕裂了喉咙,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与恐惧,在这片死寂的山谷中回荡。
他想也不想,猛地将她捞入怀中,阻止了她与冰冷地面的接触。可入手处那冰凉的体温,和几不可闻的微弱心跳,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不行!
一个更强大的意志,自绝望的深渊中咆哮而出!
裴砚双目赤红,不顾一切地催动体内那早已干涸的灵力海,从灵脉的旮旯角落里,压榨出最后一丝一缕的力量,悉数渡入顾清晏的后心,拼死护住她那即将熄灭的心脉之火。
同时,他的大脑在死亡的压迫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沈砚秋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反复炸响。
“它不是在抢,它是在骗……诱导我们的身体……主动‘奉献’生机!”
剥夺……诱导……奉献……
这根本就不是掠夺,而是一种更高明的能量转移!
阵法像一个狡猾的骗子,修改了他们身体的底层逻辑,让“付出生命”变成了一种“正确”且“舒适”的行为。
而能量转移的核心,便是那些深埋地底,与地脉、药脉勾连的阵基!是那些特殊的药石,构建了这一切的根基!
阵基……根基……法宝?
一个荒诞却又无比契合的念头,如同划破黑夜的闪电,骤然照亮了裴砚被逼入绝境的思绪!
他猛然想到了前世一部家喻户晓的神魔小说——《封神演义》!
在那场波澜壮阔的神仙杀劫中,有一件极其特殊、极其不讲道理的法宝。
五夷山散人萧升、曹宝的“落宝金钱”!
管你什么翻天印,什么捆仙绳,只要是“宝”,只要有“形”,在这枚小小的铜钱面前,都得乖乖落下来!
此阵以药石为基,引动地脉药力,这些被精心炼制、蕴含着天地伟力的药石,不就是一种另类的“法宝”或“阵器”吗?!
万法相生,亦有万法相克!
赌了!
“系统!”裴砚在心中狂吼,“我要说《封神演义》——落宝金钱篇!”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的求生意志与破局意念!正在消耗大量气运……书魂《落宝金钱》开始显化!】
系统的提示音,此刻听来不啻于天籁!
裴砚强忍着生机被抽离的眩晕感,一手紧紧抱着气息奄奄的顾清晏,另一边,虚弱的沈砚秋靠着他,三人的命运此刻仿佛系于一发。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在这片被阵法笼罩的空间中清晰地响起,字字铿锵,仿佛带着一种言出法随的奇异魔力!
“话说那东海之滨,武夷山中,有二散仙,名曰萧升、曹宝!”
“二仙炼有一宝,唤作‘落宝金钱’!此宝状如铜钱,却生有飞翅,内蕴先天大道,神通自成,包罗万象,号称天下万般法宝,无物不落!”
随着他抑扬顿挫的说书声,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在裴砚的头顶上空,一点点金色的光芒开始汇聚,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温润如玉,带着一种勘破万物本源的玄奥气息。
光芒之中,一枚虚幻的、巴掌大小的铜钱轮廓,缓缓凝聚成形。
那铜钱外圆内方,古朴沧桑,其上布满了无法辨识的神秘纹路,最奇特的是,在铜钱的两侧,竟生着一对小巧玲珑、仿佛由光芒编织而成的翅膀,正微微扇动着。
每一次扇动,都似乎能引动某种天地间最底层的规则,让周遭的空间都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涟漪。
阵法外,一直好整以暇,如同猫戏老鼠般的药玄,脸上的嘲弄笑容,在看到那枚金色铜钱虚影的瞬间,彻底凝固了。
“那……那是什么东西?”
他看不透,也想不明白,这裴砚明明已经油尽灯枯,为何还能弄出这般玄之又玄的异象?
阵法之内,裴砚的双眸死死盯着头顶的落宝金钱书魂,用尽自己所有的心神意志,与其建立起一道无形的桥梁。
他不是萧升曹宝,无法真正驱使这先天灵宝。
但他可以说书!可以赋予这书魂一个清晰的“概念”和“目标”!
“此万药枯荣阵,以百千药石为阵眼,以无形地脉为引线,勾连一方天地,皆在‘宝’之范畴!”
裴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律令,如同敕令!
“落宝金钱,听我号令!不必毁其阵基,不必破其阵眼!我命你……落了这些阵眼之间的联系!断其勾连,斩其流转!”
话音落下的瞬间,裴砚的意念之中,仿佛出现了一块惊堂木,被他用尽全部精神,重重拍下!
“啪!”
一声响彻灵魂的脆响!
那悬浮于空中的落宝金钱书魂,陡然金光大盛!
然而,它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飞出去,撞向某个阵基。
嗡——
金钱虚影在空中微微一颤,竟瞬间分解,化作了亿万道比发丝还要纤细无数倍的金色光线!
这些金线并非是狂暴的能量,它们更像是一群拥有生命的精灵,悄无声息,却又快如闪电,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它们的目标,不是那些坚不可摧、深埋地底的药石阵基,而是……阵基与阵基之间,那些肉眼不可见,唯有神识才能勉强感知的能量流转通路!
嗤嗤嗤——
无数金线,如同一张笼罩天地的巨网,精准无比地“缝合”进了那些能量通路之中。
它们没有去破坏,没有去斩断,而是一种更为巧妙的“干扰”与“截断”!
就像是在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中,突然插入了无数个细微却坚韧的滤网,强行改变了水流的方向与速度!
嗡嗡嗡——
刹那间,整座大阵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嗡鸣!
那些原本稳定地抽取生机、转化能量的阵基,像是突然得了“癫痫”,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它们与地脉、与药脉之间的能量联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掐住,时断时续,混乱不堪!
作用在裴砚三人身上的那股剥夺之力,像是被釜底抽薪,骤然减弱了九成以上!
那种溺水般的窒息感瞬间消失,久违的空气重新涌入肺部,让裴砚精神为之一振!
成了!
阵法外的药玄,脸色瞬间从凝固化为惊骇,再从惊骇化为难以置信的暴怒!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失声咆哮,“这是什么妖法邪术?!为何能直接干扰我万药枯荣阵的阵元流转?!这小子……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大阵是他药灵谷的根基之一,运转原理玄奥无比,除非以绝对的力量将整片山谷夷为平地,否则根本无法可破。
可现在,这个濒死的说书人,仅仅是凭空弄出一个铜钱影子,念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让大阵的核心运转出现了如此致命的紊乱?
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然而,就在裴砚稍稍松了一口气,以为危机暂时解除的瞬间,异变再生!
随着落宝金钱所化的亿万金线,如同神经网络般探入大阵的每一个角落,一股不属于他的“视野”,也随之涌入了他的脑海!
那金线,竟成了他感知的延伸!
他“看”到了!
透过这张由金线构成的无形之网,他清晰地“看”到了这座大阵最深处、最核心的那个节点!
那不是一块药石,也不是什么符文法坛。
而是一株……植物!
一株扎根于地脉最深处,通体晶莹如玉,却长得酷似一个蜷缩婴孩的奇异药植!
它紧闭着双眼,四肢蜷缩,仿佛还在沉睡,但它的根须,却如同无数条贪婪的血管,与大阵的每一个能量节点相连。
而从裴砚、顾清晏、沈砚秋身上剥夺而来的,那些精纯无比的生命能量,正化作一道道碧绿色的气流,源源不断地通过这些“血管”,被它贪婪地吸收着!
每吸收一丝生机,它那酷似婴孩的脸庞上,就似乎多了一分满足的红润。
它,才是这座大阵真正的核心!
它,才是那个吞噬他们生命的最终受益者!
这根本不是什么死物阵法,这是一个……活的陷阱!是一个用无数修士的生机来“喂养”某个未知存在的恐怖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