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龙渊深处的寒意尚未褪尽,湘西群山冰冷的雨幕已扑面而来。虚尘与沐林雪带着苏青竹父女,循着暗河下游跋涉一昼夜,终于钻出阴森的水道。眼前并非预想中的荒僻山林,而是一片开阔的河谷地。湍急的河水奔腾向西,两岸是收割后萧索的田野和稀疏的村落。
“汉水支流。”沐林雪抹去脸上冰冷的雨水,冰封凤眸扫过地形,瞬间定位,“顺流而下,一日可抵襄阳北郊。”
虚尘颔首。怀中,半块伽蓝碎玉与佛血玉髓隐隐散发温润气息,背后枯荣秘匣沉甸甸地压在肩头。白衣佛盗夺玉之言如毒蛇盘踞心间,但此刻,襄阳城的烽火气息已顺着湿冷的河风飘来,带着铁锈、硝烟与一种异于金兵的、更加沉重肃杀的压迫感——那是满洲八旗特有的、混合着皮革、兽油与血腥的铁蹄气息!
“阿爹气息平稳了些,但需尽快寻医官。”苏青竹扶着昏迷的父亲,忧心忡忡。
“加速!”沐林雪言简意赅。玄鸟帅的决断如山,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四人顾不得浑身湿透泥泞,沿着河岸官道,展开身法,如四道疾风掠向东南方。
雨势渐歇,天色愈发阴沉如铅。沿途所见,触目惊心。官道两侧,废弃的村落比比皆是,焦黑的断壁残垣无声诉说着劫掠的惨烈。田野荒芜,散落着来不及收割、已被践踏成泥的庄稼。逃难的百姓稀少了许多,偶见者皆面如死灰,神情麻木。一队队溃兵残卒反向而行,甲胄破碎,旗帜歪斜,看到沐林雪玄衣染血的煞气与虚尘沉凝的佛光,皆惊恐避让,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绝望。
行至日暮,前方官道拐角处,一阵激烈的金铁交鸣与满洲语的厉喝声骤然撕裂暮霭!
“杀光这些南蛮子!” “拦住他们!是玄鸟卫的探马!”
五名身着镶蓝旗棉甲、头戴避雷针缨盔的剽悍清兵马甲(骑兵),正挥舞着顺刀和虎枪,围攻三名黑甲玄鸟卫!那玄鸟卫背靠一辆倾覆的辎重车,甲裂刃卷,浴血死战,脚下已有两名同伴的尸身。车旁,几具百姓尸体倒在血泊中。
“是右翼哨探营的兄弟!”苏青竹一眼认出玄鸟卫的制式雁翎刀。
“找死!”沐林雪眼中寒芒炸裂,杀意如同极地风暴席卷而出!身随念动,血螭刀化作三道撕裂空气的灰白寒电! 玄鸟九击·掠影! 刀光精准点向三名清兵马甲咽喉! 噗!噗!噗! 三颗头颅带着狰狞的错愕飞起!热血喷涌!
剩下两名清兵骇然欲绝,怪叫一声拔马欲逃! 虚尘早已堵住去路!琉璃佛光一闪, 伽蓝手印·缚魔锁! 两道凝练金光如枷锁缠住奔马前蹄! 唏律律!战马惨嘶失蹄,将清兵狠狠甩落!血螭刀光紧随而至,终结惨叫。
战斗在电光石火间结束。 三名幸存玄鸟卫拄刀喘息,看到沐林雪,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狂喜:“沐帅!是沐帅回来了!”
“禀沐帅!”其中一名臂缠染血布条的哨长单膝跪地,声音嘶哑急迫,“豫亲王多铎亲率镶白、正蓝旗主力三万,裹挟吴三桂关宁降兵两万,猛攻襄阳已五日!东门箭楼昨日被‘神威大将军炮’轰塌!张允登将军(明军副将)身披数创,犹自死守北门!城内…城内伤患塞道,箭矢火油十不存一!留守的秦翼明将军飞鸽泣血,言…言若再无强援或奇兵破局,恐…恐城破只在旦夕!”
哨长声音悲愤哽咽,字字如重锤砸在众人心头!苏青竹脸色煞白。虚尘双掌合十,低诵佛号,眼中金刚怒焰熊熊燃烧。
沐林雪面沉如水,冰封凤眸深处,寒意彻骨。她俯身,从清兵马甲尸身腰畔扯下一块刻有狰狞狼首的青铜腰牌。指腹抚过腰牌边缘细微的、如同火焰扭曲般的九幽刻痕,杀意更盛!清军精锐哨骑,竟有九幽邪徒混迹其中!
“虏酋攻城路径?兵力配置?”沐林雪声音如冰棱相击。
“回沐帅!”哨长强打精神,“虏酋主攻北门、东门!北门是镶白旗巴牙喇重甲与吴三桂关宁火器营,配有大量裹泥冲车、云梯及‘大将军炮’!东门由正蓝旗马甲与蒙古轻骑主攻,骑射骚扰,辅以掘子军日夜挖掘地道!另…另有一支千人左右、装束诡异、行动迅捷如鬼魅的部队,常在夜间从南面水门方向发起突袭,所用淬毒短刃见血封喉,必是九幽邪兵无疑!”
九幽!果然已与清虏合流!虚尘与沐林雪目光一碰,冰冷杀意交织。
“走!”沐林雪再无多言,翻身上了一匹无主清军战马,“扶苏前辈上马!目标襄阳北门!”她扫过三名伤兵,“尔等护送苏姑娘之父,寻后方溃兵医营,将此腰牌速呈秦翼明将军,言明九幽已至!”狼首腰牌抛给哨长。
战马长嘶,蹄声如雷!沐林雪与虚尘(虚尘乘另一匹缴获战马)并肩当先,苏青竹抱着父亲紧随其后,三骑冲破沉沉暮霭,直奔百里外烽火连天的襄阳城!
沿途景象愈发惨烈。官道几近断绝,尸骸枕藉,多为百姓与溃兵。焚烧的村落余烬未熄,焦臭味刺鼻。远处地平线,襄阳城方向火光映红半边天穹,滚滚黑烟如狰狞恶龙,沉闷如雷的炮声、厮杀声、号角声,隔着数十里亦撼人心魄!
天色彻底黑透时,巍峨的襄阳城廓终于在望。然而此刻的襄阳,已非雄踞汉水的铁壁,而是一座浴血苦撑、摇摇欲坠的孤城!
城墙上火光熊熊,人影如蚁,无数火箭如同地狱流火划破夜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满洲语的怪叫、伤者的哀嚎汇成一片炼狱狂潮。城墙下,清军营帐漫山遍野,篝火如星海,巨大红衣炮的轮廓在火光中如同蹲伏的洪荒巨兽。无数清兵如同黑色的潮水,在震天的战鼓与海螺号角声中,一波波扑向城墙。裹满湿泥的厚重冲车,正被数十名赤膊壮汉推动着,狠狠撞击着北门!
“玄鸟帅旗!是沐帅!沐帅回来了!”北门城楼上,了望兵嘶哑的狂吼穿透战场喧嚣!
刹那间,如同注入了一道不屈的魂魄!“沐帅!沐帅回来了!”城墙各处,疲惫欲死的守军爆发出震天的、带着哭腔的狂吼!濒临崩溃的士气如同枯草遇火,轰然复燃!
沐林雪与虚尘策马冲破清军外围薄弱的游骑哨卡,在城头如雨箭矢的掩护下,冲入缓缓开启一道缝隙的北门千斤闸!
甫一入城,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硝烟、尸臭与焦糊味扑面而来!街道上堆满沙袋拒马,民房多被拆毁取材。伤兵塞满了临时窝棚,呻吟惨嚎不绝于耳。医官和民夫如同行尸走肉,在伤兵堆里麻木地穿梭。一队队刚撤下城头的明军,甲胄破碎,浑身浴血,瘫坐在泥水里喘息,眼中唯有死志。
“沐帅!”一名身披残破山文甲、肩头血肉模糊插着半截断箭、须发被血汗黏连的老将(副将张允登)在亲兵搀扶下踉跄奔来,虎目含泪,声音嘶哑:“您…您可算回来了!多铎这条老狗…发了疯!巴牙喇重甲三次冲上城头!吴三桂的关宁炮…专打我们的火炮位!弟兄们…快拼光了!”
“战况。”沐林雪翻身下马,声音冷冽如冰,穿透嘈杂。目光扫过张允登肩上深可见骨的箭创,最终投向杀声震天的北城墙。
“虏酋主攻北门!巴牙喇重甲在前,悍不畏死!裹泥冲车已撞裂城门内柱!东门地道挖穿两道,虽灌油焚毁,但城墙根基松动!南面水门…”张允登咬牙切齿,眼中喷火,“昨夜那支鬼魅邪兵又来了!攀城如鬼,毒刃见血封喉!守军猝不及防,南城楼…失守了!秦翼明将军正带家丁亲兵反扑!”
南城楼失守!九幽邪兵!
虚尘与沐林雪目光骤然锐利如刀锋!
就在此时! 呜——!!! 一阵低沉、诡异、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号角声,陡然从南城方向响起!穿透震耳欲聋的炮火厮杀,带着直刺灵魂的阴寒与混乱意志!
随着号角声,南城失守的区域,猛地爆发出数十道惨绿色的诡异磷火!磷火冲天,如同鬼眼悬空!紧接着,数百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城头、从坍塌的缺口处蜂拥跃下!在街巷阴影中穿梭如风,淬毒短刃幽蓝寒芒闪烁,目标直指城门楼与城内核心指挥所在!所过之处,拦截的守军稍触即倒,口鼻溢出黑血暴毙!
“九幽邪兵!他们趁乱杀进来了!目标是帅旗和城门绞盘!”张允登骇然失色!
城内守军瞬间大乱!刚被沐林雪归来激起的士气眼看瓦解!
“虚尘!镇守帅旗,护住绞盘!”沐林雪的声音斩钉截铁,统帅威严不容置疑!血螭刀呛然出鞘,灰白刀芒映亮她冰冷如霜的面容。“玄鸟卫何在!”
“在!”数十名留守城门楼附近、身负轻伤却战意未消的玄鸟卫齐声怒吼,瞬间列阵!
“随我——涤荡妖氛!”沐林雪身形化作一道撕裂夜幕的玄色霹雳,迎着蜂拥而来的惨绿磷火与淬毒黑影,逆势冲杀!数十名玄鸟卫如同出鞘利刃,紧随其后,刀光凛冽,结成锋矢战阵! 玄鸟战阵·逆翎杀!
虚尘深深看了那决绝的玄色背影一眼,佛心澄澈,守护之念坚逾金刚。他身形一闪,已立于城门楼最高处,枯荣秘匣置于脚边,双手合十,伽蓝碎玉悬于胸前!
“阿弥陀佛!”
一声清越梵唱,穿透战场喧嚣!琉璃金身佛光以前所未有的亮度轰然爆发!眉心一点佛光璀璨如星!精纯浩瀚的佛力如同温暖的金色潮汐,瞬间笼罩整个北门城门楼区域! 伽蓝手印·琉璃净土!
佛光普照,祥和温润!九幽号角引动的混乱、恐慌、绝望,如同被暖阳融化的冰雪,迅速平复!守军心神一定,勇气重燃!而那些冲入佛光范围的九幽邪兵,则如同被无形烈焰灼烧,惨绿磷火滋滋作响,迅速黯淡!行动明显迟滞,发出痛苦的嘶嚎!玄鸟卫的刀锋趁势斩落,寒光闪烁间,邪兵纷纷倒下!
沐林雪身先士卒,血螭刀化作索命寒光!刀法在巷战中更显狠辣精准,每一刀都带着玄冰玉脉的深寒之气,冻结邪兵血脉,延缓毒性。刀光过处,九幽邪兵如同被收割的麦秸倒下!
然而,邪兵数量众多,且悍不畏死。一名身形格外飘忽、脸上覆盖着青铜鬼面的头目(九幽执事),陡然冲破玄鸟卫拦截,鬼爪带着腥臭阴风,直扑沐林雪后心命门! “沐帅小心!”一名玄鸟卫目眦欲裂,飞身欲挡!
沐林雪仿佛背后生眼,身形未转,血螭刀反手一记刁钻的斜撩! 回风拂柳! 刀锋精准斩在鬼爪腕骨!金铁交鸣!鬼爪被荡开,但爪尖携带的腥风已触及沐林雪肩头玄衣,瞬间腐蚀出一片焦黑!
就在这旧力未尽、新力未生之瞬! 另一侧,三名邪兵竟联手掷出三枚通体漆黑、缠绕着惨绿符文的棱镖(破罡毒镖),撕裂空气,呈品字形封死沐林雪左右闪避空间,直取其胸腹要害!时机歹毒至极!
城门楼上,虚尘瞳孔骤缩!守护佛光虽能压制邪兵邪功,却难阻这凝聚阴毒内劲的歹毒暗器! “沐林雪!”情急之下,他直呼其名!伽蓝碎玉金芒爆闪! 碎玉指劲! 三道凝练金光破空激射!后发先至! 铛!铛!噗嗤! 两道金光精准撞偏两枚毒镖!但第三道金光却被那九幽执事拼死挥爪格挡稍偏! 最后那枚毒镖,带着凄厉尖啸,眼看就要射入沐林雪右肋!
电光石火! 沐林雪猛地拧身!血螭刀不及回防!左臂玄鸟臂盾悍然格挡! 当——!!! 刺耳撞击!臂盾火星迸溅!蕴含邪功的毒镖虽被挡下,但巨大的冲击力混合着梭上阴毒劲力,狠狠撞入左臂经脉! “呃!”她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丝殷红,身形踉跄后退半步!
“贼子受死!”虚尘怒目圆睁,佛心怒焱焚天!伽蓝碎玉脱手悬空,双掌结印如轮! 明王怒缚印! 一股带着佛怒威严的恐怖镇压之力,如同无形巨掌,轰然压向那掷镖的鬼面执事与其周围数名邪兵!
噗通!噗通! 邪兵筋骨断裂,瘫倒一片!鬼面执事如遭重锤,口喷黑血,跪倒在地!
沐林雪稳住身形,冰眸含煞,血螭刀带着焚尽一切的杀意,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灰白雷霆! 玄鸟九击·绝·陨星! 刀光过处,鬼面执事头颅飞起!
城门楼下剩余的九幽邪兵眼见头目授首,又被佛光压制,士气崩溃,在玄鸟卫的绞杀下四散溃逃。
危机暂解。 虚尘飞身而下,落在沐林雪身侧,目光急切地扫过她染血的唇角与被毒梭震伤的左臂。“伤势如何?”
“无妨。”沐林雪抬手抹去血迹,冰封的凤眸望向城外。北面,清军的攻势在短暂的混乱后,在多铎的龙纛下,爆发出更加疯狂的咆哮!无数火把汇聚成移动的火海,新的攻城梯队正在集结!巴牙喇重甲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敲打着城墙!
“传令!”沐林雪的声音响彻城门楼,冰冷而充满力量,“张允登,北门交给你!死守!秦翼明,夺回南城楼!其余三门守将,死守待援!玄鸟卫,随本帅——” 她血螭刀锋遥指城外那如同移动山岳般的巴牙喇重甲方阵,一字一句,撞破金鼓: “破他的铁甲阵!”
玄鸟帅旗,于襄阳烽火中,再次猎猎飞扬!孤城血战,方见统帅锋芒!枯禅秘匣静卧城楼,伽蓝碎玉金芒流转,照亮并肩而立的僧衣与玄甲。佛怒玄锋,共守汉家山河!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