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爪爷那声冰冷的怒斥,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大厅内凝固的空气。疤脸莉倚在门框的身影没有丝毫动摇,嘴角那抹慵懒的弧度甚至加深了些许。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靠着墙壁、浑身浴血、气息奄奄却眼神如孤狼般凶狠不屈的墨衍,身影如同融入暗影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
压力骤减!
但墨衍丝毫不敢放松。爪爷那双暗金色的蛇瞳依旧钉在他身上,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皮肤。那目光中,忌惮与杀意交织,最终被一种深沉的、如同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物品的冰冷评估所取代。星痕学会的名头暂时镇住了他,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
“带上他,丢出去。” 爪爷的声音恢复了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毫无波澜,仿佛刚才那差点将墨衍碾死的一指只是拂去一粒灰尘。他不再看墨衍,重新拿起那柄紫芒流转的蚀刻短刀,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裂痕,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独眼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但还是恭敬地应道:“是,爪爷!” 他狞笑着走向墨衍,眼中带着报复的快意。另外两名精锐紧随其后。
墨衍的心沉入谷底。被“丢出去”?以他现在的状态,重伤濒死,精神力彻底枯竭,胸口蚀刻能量残留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生命力。一旦被扔到危机四伏的棚户区,随便一个黑爪喽啰,甚至一只饥饿的变异野狗,都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独眼粗糙的大手如同铁钳般抓向墨衍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剧痛让墨衍眼前发黑,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独眼,眼神中的凶狠和倔强让独眼心底莫名一寒。
“看什么看!废物!” 独眼恼羞成怒,猛地发力,就要将墨衍如同破麻袋般拖起来!
就在这时——
“等等。”
爪爷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让独眼的动作瞬间僵住。
爪爷的目光终于从短刀上移开,再次落到墨衍身上,暗金色的蛇瞳微微眯起,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玩味:“星痕学会看上的人…就这么死了,未免太可惜。”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冷酷的弧度,“给他留口气。让他…爬回去。告诉齐渊那老鬼,我黑爪的地界,不是谁都能随便伸手的。”
“爪爷英明!” 独眼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看向墨衍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他不再粗暴拖拽,而是狠狠一脚踹在墨衍本就剧痛的胸口!
噗——!
墨衍再次喷出一口带着灰败气息的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踢飞出大厅,重重摔在总部外冰冷污秽的石板路上!
蚀刻能量残留带来的剧痛、骨骼碎裂的钝痛、精神力枯竭的眩晕、以及被当众踢飞的屈辱…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小子,好好享受吧!” 独眼站在门口,对着蜷缩在泥泞中的墨衍啐了一口,带着手下重重关上了黑爪总部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大门。
冰冷的雨水不知何时开始飘落,混合着地面的污水,浸透了墨衍破烂的衣衫,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扎进他的伤口。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蚀刻能量如同活物般在血肉中蠕动、侵蚀。视野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艰难的喘息和雨水滴落的单调声响。
爬回去?
从黑爪总部到齐渊的据点,在平时不过一刻钟的路程,对于此刻的墨衍而言,却如同横亘着天堑!
会死吗?
死在冰冷的污水里,像一条无人问津的野狗?
妹妹怎么办?石碑怎么办?刚刚开启的图书馆大门…难道就这样关上?
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和愤怒,如同濒死的火山,在绝望的灰烬中轰然爆发!
“呃啊——!” 墨衍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布满血污和泥泞的手指死死抠进冰冷湿滑的石板缝隙!指甲瞬间崩裂,鲜血混着泥水流淌!剧痛反而刺激着他即将溃散的意识!
它艰难地扫描着周围的环境,如同在浓雾中摸索。污水横流的路径、散发着酸腐气息的垃圾堆、冰冷坚硬的墙角…所有能提供一点点支撑、一点点遮蔽、一点点缩短距离的“路标”,都被这微弱到极致的感知捕捉、标记!
“左边…三米…墙角…能靠一下…”
“前方…污水坑…绕过去…”
“右转…小巷…更近…”
墨衍的意识在剧痛和眩晕中强行凝聚,如同操控一具濒临解体的破烂木偶,用尽全身每一丝残存的力量,朝着据点方向,一寸一寸地挪动!
拖行!翻滚!攀爬!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伤口,带走体温,带来刺骨的寒和蚀刻能量侵蚀的剧痛。泥水灌入口鼻,每一次呛咳都带出血沫。视线越来越模糊,世界仿佛只剩下无边的冰冷、黑暗和深入骨髓的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当墨衍再次恢复一丝模糊的感知时,他发现自己蜷缩在一处堆满废弃木箱的狭窄缝隙里。冰冷的雨水被头顶倾斜的木板勉强挡住。模糊感知告诉他,这里距离据点…只剩最后一条巷子了!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狂风中摇曳。
他挣扎着,用额头抵着湿滑冰冷的地面,试图再次发力。
就在这时,模糊感知捕捉到了巷口传来的脚步声!不止一个!带着棚户区底层特有的疲惫和麻木气息。
墨衍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敌是友?黑爪的眼线?还是…路过的暴徒?
他屏住呼吸,将身体死死缩进阴影,如同蛰伏的伤兽。
脚步声在巷口停下,传来低低的交谈声,带着浓重的担忧和绝望。
“…真的…没救了吗?老烟枪那边也说不行…”
“蚀毒…太深了…棚户区哪来的药师…”
“阿树才十四岁啊!难道就看着他…”
蚀毒?孩子?
墨衍模糊的意识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不是黑爪的人!
他艰难地抬起头,透过木箱的缝隙向外望去。
昏暗的雨幕中,几个穿着破烂、浑身湿透的身影围在一起。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遗民首领)佝偻着背,怀中抱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少年。少年约莫十三四岁,脸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嘴唇乌青,胸口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伤口边缘的皮肉翻卷溃烂,散发着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甜腥味——正是蚀毒侵蚀的典型特征!少年的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生命之火随时可能熄灭。
“断爷…渊先生他…从来不见外人啊…” 一个年轻遗民带着哭腔,声音绝望。
老者看着怀中少年越来越灰败的脸色,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无助的悲怆。他猛地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管不了那么多了!去求!去磕头!渊先生不见,我们就跪死在他门口!阿树…阿树不能死啊!”
他抱着少年,踉跄着就要冲向墨衍藏身之处对面的巷子——那里正是齐渊据点的方向!
墨衍看着那少年濒死的模样,看着老者眼中那深沉的绝望和孤注一掷的疯狂…一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悸动瞬间压过了自身的伤痛和死亡的威胁!那少年苍白的面孔,仿佛与记忆中某个模糊的身影重叠…
“等等…” 一个沙哑、虚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废弃木箱的阴影中传出。
老者等人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停住脚步,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
墨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头顶的木板,挣扎着从污水中抬起头。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和泥泞,露出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燃烧着微弱光芒的眼睛。
“断…断爷…” 墨衍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异常清晰,“把他…抱过来…我…看看…”
老者愣住了,他认出了墨衍!这个曾和齐渊一起出现、在废料山遗迹前展现过不凡手段的年轻人!但他此刻的状态…浑身是血,胸口焦黑溃烂,气息奄奄,比怀中的阿树好不了多少!
“墨…墨小哥?你…你怎么…” 老者看着墨衍凄惨的模样,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渊先生的人,怎么会伤成这样?还出现在这种地方?
“快…没时间了…” 墨衍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胸口蚀刻伤口的剧痛,让他的脸色更加灰败。他死死盯着老者怀中的少年,“他中的是…蚀变毒虫的毒…毒素侵蚀心脉…再不…就来不及了…”
墨衍精准地说出了毒素来源和症状!老者浑身一震!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希望之光!他不再犹豫,抱着阿树,几乎是扑到了墨衍藏身的角落,小心翼翼地避开墨衍身上的伤口,将少年放在相对干燥的废弃木板上。
“墨小哥!求求你!救救阿树!他还小啊!” 老者声音颤抖,老泪纵横。周围的遗民也围了过来,看着墨衍凄惨的模样和少年濒死的状态,眼中充满了希冀和担忧。
墨衍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模糊感知强行凝聚,聚焦在阿树胸口的伤口上。紫黑色的毒素如同蛛网般沿着血管向心脏蔓延,散发着阴冷侵蚀的气息。情况比想象的更糟!毒素已经深入!
“净化…生机…” 墨衍的脑中飞速闪过图书馆中关于能量净化、生命符文、以及蚀刻污染对抗的零星片段。他需要“净化”符文驱除蚀毒,需要“生机”符文激发少年自身的生命力!但这两种符文他都未曾掌握,更别说复合应用!而且,他现在的状态,精神力枯竭,身体濒临崩溃,如何施为?
“冰心草…有吗?” 墨衍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他想起了修复莉的臂环时,冰心草粉末对蚀刻能量残留的中和作用。
“有!有!” 一个遗民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包,里面是十几克淡蓝色的粉末,散发着清冽的寒气——正是冰心草粉末!这是他们仅有的、平时用来处理轻微蚀伤的宝贝。
墨衍接过粉末,没有丝毫犹豫,将其中一小半直接撒在阿树胸口那紫黑色的伤口上!
嗤——!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冰心草粉末接触到蚀毒溃烂的皮肉,瞬间腾起一股带着腥臭味的紫黑色烟雾!阿树昏迷中的身体猛地抽搐起来,发出痛苦的呻吟!
“按住他!” 墨衍低喝。老者立刻死死按住阿树的肩膀。
冰心草的清冽能量与蚀毒的阴冷侵蚀猛烈冲突,暂时抑制了毒素扩散的速度,但也带来了巨大的痛苦。这只能治标,无法根除深入心脉的毒素!
墨衍看着阿树痛苦抽搐的模样,看着老者眼中那几乎熄灭的希望之光…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雨水清冷和垃圾腐臭的空气。
没有时间犹豫了!没有工具,没有材料,没有充足的精神力!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图书馆中那惊鸿一瞥的领悟,石碑核心那点微弱的回应,以及…他自己的命!
拼了!
墨衍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因为剧痛和虚弱而微微颤抖。他没有直接触碰阿树溃烂的伤口,而是悬停在伤口上方寸许!
模糊感知被他催动到前所未有的极限!精神力如同即将断裂的琴弦,强行从枯竭的识海中抽出一缕缕纤细到极致的力量!同时,他沟通着石碑核心那点温暖却同样黯淡的微光!
“净化…引导…生机…激发…” 墨衍在心中咆哮,意念前所未有的集中!图书馆中关于符文能量流转、关于生命能量共振的零散知识碎片,在生死压力下被强行拼凑、推演!
指尖,一点微弱却异常纯粹的金色光芒艰难地亮起!那不是完整的符文,更像是一种意念的具现,一种基于模糊感知对能量本质的粗糙模仿!
墨衍的指尖,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带着某种玄奥韵律的方式,在阿树伤口上方凌空虚划!每一次移动,都仿佛重逾千斤,牵扯着他全身的伤口剧痛!指尖的金色光芒随着他的动作,留下了一道道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金色轨迹!
这些轨迹并非固定的符文,而是如同活物般,随着墨衍意念的引导和阿树体内蚀毒与生命能量的冲突变化而不断微调、流转!它们时而如清泉流淌,试图冲刷蚀毒;时而如根须探入,试图连接阿树自身那微弱到极致的生机;时而又化作微弱的暖流,试图驱散蚀毒的阴寒!
虚空构纹!意念引导!
这是墨衍从未尝试过的领域!是精神力、石碑之力、模糊感知以及图书馆领悟在绝境下被逼出的、超越极限的融合运用!其凶险程度,不亚于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墨衍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混合着雨水滚落,身体因为巨大的消耗和蚀刻伤口的侵蚀而剧烈颤抖!他胸口的灰败色似乎又扩散了一些,嘴角不断溢出带着灰气的血沫!
“墨小哥!” 老者看着墨衍摇摇欲坠的样子,声音带着哭腔。
“别…别动…” 墨衍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眼神却如同磐石般坚定!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指尖那微弱的金色轨迹与阿树体内肆虐的蚀毒、以及那丝微弱生机的搏斗之中!
时间仿佛凝固。
雨依旧在下,冰冷地打在众人身上。遗民们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停止,目光死死钉在墨衍那颤抖的指尖和阿树胸口的伤口上。
终于!
当墨衍指尖最后一道微弱的金色轨迹落下,与之前的所有轨迹形成一个极其简陋、却隐隐带着“净化”与“生机”双重韵律的意念回路时——
嗡!
阿树胸口那溃烂的伤口上,覆盖的冰心草粉末猛地亮起一层淡淡的蓝光!与墨衍虚空构纹留下的金色光痕瞬间交融!
如同冰雪消融!
伤口边缘那狰狞的紫黑色蚀毒,如同遇到了克星,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褪色!从深紫黑变成暗红,再变成灰败!那深入心脉的阴冷侵蚀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遏制、拔除!
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从阿树的心口位置缓缓流淌开来!他灰败的脸色开始恢复一丝血色,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变得平稳而悠长!虽然依旧昏迷,但那萦绕不散的死气,已然消散!
成功了!
墨衍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指尖的金色光芒彻底熄灭。
“墨先生!” 老者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墨衍瘫软的身体,声音因为激动和感激而剧烈颤抖!他看着怀中呼吸平稳、死气消散的阿树,又看着为了救阿树而彻底昏迷、胸口伤势更加恶化、气息微弱到极致的墨衍,浑浊的老泪再也控制不住,滚滚而下!
周围的遗民也瞬间沸腾了!
“活了!阿树活了!”
“神迹!墨先生是药师!”
“墨先生!墨先生您醒醒!”
他们看向墨衍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感激和发自内心的尊崇!在这绝望的棚户区,在这被黑爪阴影笼罩的法外之地,墨衍以自身濒死之躯,上演了逆转生死的奇迹!他用行动证明,知识不仅能战斗,更能救人于水火!
“快!把墨先生抬回去!轻点!” 老者抹去眼泪,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阿树也抬上!去老烟枪那儿讨点最好的伤药!快!”
遗民们小心翼翼地抬起昏迷的墨衍和依旧沉睡但生机已复的阿树,如同捧着最珍贵的宝物,朝着老者棚屋的方向匆匆而去。雨水依旧冰冷,但在这群衣衫褴褛的遗民心中,却仿佛燃起了一簇温暖而充满希望的火光。
墨衍被轻轻安置在老者棚屋里唯一一张相对干燥的草席上。他胸口的蚀刻伤依旧狰狞,灰败色并未完全褪去,气息微弱。但在昏迷中,他那紧皱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老者守在旁边,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将一块相对干净的湿布,小心翼翼地敷在墨衍滚烫的额头上。他看着墨衍年轻却布满伤痕和疲惫的脸,又看了看角落里呼吸平稳的阿树,老泪再次无声滑落。
“墨…墨先生…” 老者哽咽着,对着昏迷的墨衍,深深低下了苍老的头颅。
知识点亮的微光,在这片最深的绝望废墟中,第一次,不是为了破坏,而是为了…守护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