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苏婉清在紫霞峰的观星台定下道侣之约时，叶凡指尖还沾着她递来的那盏暖炉的温度。
直到走下紫霞峰的石阶，被山风一吹，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 心里头那块悬了小半年的石头，总算稳稳落了地。
可没等这份踏实感捂热，另一个名字就顺着风钻进了脑子里。
林清雪。
远在天音阁，常年守着寒玉琴的林清雪。
这事必须跟她说一声。
叶凡没多耽搁，转身就往圣子峰走。
山路两旁的枫树刚过了霜降，叶子红得像燃着的火，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有的飘到他肩头，又被他随手拂开。
他走得不算快，脑子里却在琢磨该怎么说。
跟林清雪打交道这么久，他太清楚这位师姐的性子了 —— 不爱听虚头巴脑的话，多一句客套都显得生分。
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圣子峰的殿宇前。
推开那扇雕着云纹的木门，殿里还留着他早上练剑时的剑气，混着案头那炉还没燃尽的檀香，闻着让人安心。
叶凡走到案前坐下，指尖在储物戒上轻轻一捻，一枚巴掌长的传讯飞剑就落在了掌心。
这飞剑是去年跟林清雪一起闯 “陨星海秘境” 时，从一座古修士洞府里捡的材料炼的，剑身泛着淡淡的银蓝光泽，握在手里凉丝丝的，跟她的性子倒有几分像。
当时炼完，林清雪还打趣过一句：“这剑传讯稳当，就是太慢，急事儿可指望不上。”
现在想来，用来传这种不用急、却得走心的讯息，倒正好。
叶凡深吸了口气，指尖凝起一缕浅金色的神念，轻轻按在飞剑的凹槽里。
他没写那些弯弯绕绕的话，字字都往实了说：
“清雪师姐，见字如晤。
宗门里的事总算料理完了，不日我就打算离开东域，去游历万域。
都说外头的天比宗门大，我想出去找找自己的大道。
前路还长，山高水远的，你多保重身子，别总守着寒玉琴熬到半夜。
盼有朝一日，能在大道之巅，跟你再喝一次当年在陨星海捡的那坛桂花酒。”
神念烙印完，他指尖在飞剑上轻轻敲了敲，像是在跟老朋友打招呼。
随后抬手一扬。
那枚银蓝飞剑 “嗡” 地颤了一下，瞬间化作道流光，“咻” 地穿破殿宇的结界。
光影擦过殿前那株千年银杏，带起几片还没来得及落的黄叶，转瞬间就没入了远处的虚空里，朝着天音阁的方向飞远了 —— 那方向，得穿过三座大洲，跨两条天河，才能到。
叶凡站在殿前，望着飞剑消失的方向，发了会儿呆。
他跟林清雪的关系，说起来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
不像跟苏婉清那样，从一开始就带着点甜甜的牵挂；也不像跟其他师兄弟似的，能勾肩搭背喝烈酒。
他们更像两块都带着棱角的冰。
偶尔会因为宗门任务站到一起，比如上次联手对抗血魔教的长老，她弹琴破阵，他持剑斩敌，后背靠着后背的时候，能感觉到彼此身上的寒气，却又莫名安心。
可转头又会因为 “道” 的不同争得面红耳赤 —— 林清雪说 “大道当守静”，他说 “大道需破局”，吵到最后谁也没说服谁，她会拎着琴转身就走，他也不追，只在原地笑着喊 “下次再辩”。
还有去年陨星海那次，他被一头千年墨鱼怪缠上，灵力耗光眼看要栽在海里，是林清雪突然驾着琴飞来，琴弦一振就震碎了墨鱼怪的内丹。
当时她落在他身边，递过来一瓶疗伤丹，眉头皱着：“叶凡，你这急脾气不改，早晚要栽大跟头。”
他那会儿咳着血，还不忘逗她：“有师姐在，栽了也有人捞。”
结果换来了她一个白眼，还有一句轻飘飘的 “下次我未必在”。
现在想想，那句话倒像是提前说的。
林清雪性子本就清冷，跟殿外那株寒梅似的，只在自己的季节开，从不会为谁挪半分花期。她心里装着自己的琴道，装着天音阁的传承，哪能容得下儿女情长的牵绊？
叶凡不愿用那些黏黏糊糊的情愫绑着她，更不能。
所以这次的讯息，与其说是告别，不如说是跟一位懂自己的知己、一位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好好打声招呼。
他没等太久。
也就过了三四天的样子。
这天清晨，叶凡刚在殿前练完一套 “流云剑法”，剑穗上的银铃还在叮当作响，指尖的汗水还没擦干，就瞥见一道淡蓝色的光影从天际飘来。
速度不算快，却带着一股熟悉的寒气。
叶凡下意识地抬手。
那枚泛着淡淡寒气的冰晶传讯符，就轻轻落在了他的掌心 —— 符身剔透得像冻住的月光，摸上去凉丝丝的，寒气顺着指尖往上爬，没一会儿就漫到了手腕。
不用看也知道，是林清雪的。
天音阁的传讯符，历来是用寒潭底的冰晶炼的，独一份的清冷气息。
叶凡指尖在符身上顿了顿，才缓缓将神识沉进去。
下一秒，林清雪那清冽得像山泉水似的声音，就跟贴在耳边说话似的，清晰地响了起来 —— 没有多余的语气，却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叶凡师弟，讯息我已收到。
大道本就没有尽头，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也有自己的机缘。
你会选这条路，我早料到了 —— 去年在陨星海，你盯着远处的星海时，眼里就有这股子闯劲。
万域不比东域，外头有噬人的妖兽，还有抢机缘的散修，到处都是凶险，你务必当心。
别总像上次跟墨鱼怪硬拼那样，非要等到灵力耗光才想退路。
他日要是在道途中遇上了，希望那时候，你我都已经站在了更高的地方，能好好辩一辩当年没说完的‘静’与‘破’。
各自努力，顶峰再会。”
没有挽留，没有舍不得，甚至没提半句道侣的事。
全是林清雪独有的调调 —— 清冷，却又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连叮嘱的话都带着点 “怕你犯傻” 的无奈。
可就是这样的回应，让叶凡心里头那点没说出口的牵挂，忽然就松了。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晶符，那点凉意好像能透过皮肤，传到心里头 —— 就像每次跟林清雪说话时，她身上那股不远不近的清冷劲儿。
怅惘是有的，像殿外飘着的薄雾，轻轻笼在心头。
但更多的是敬意。
他知道，林清雪懂他。
懂他不是要丢下谁，只是想趁着年轻，去看看更大的世界，去拼一条属于自己的大道。
或许他们俩的关系，本就该是这样。
像两条偶尔在星河深处交汇过的光带，各自在自己的轨道上亮着，不会纠缠，却能遥遥望着对方的方向。
就算以后在大道上狭路相逢，要争个高低输赢，那份从陨星海到圣子峰的默契，也不会散。
叶凡捏着那枚还带着凉意的冰晶符，站在殿前的银杏树下，嘴唇动了动，声音压得很轻，却很清晰：
“顶峰再会……”
风又吹过，几片银杏叶落在他肩头，还有一片飘到了冰晶符上，被那点寒气轻轻托着，没立刻落下。
他抬手把冰晶符小心翼翼地收进储物戒里，就放在那枚传讯飞剑旁边。
做完这些，叶凡抬头望了望天音阁的方向。
天已经大亮了，远处的云被染成了淡金色，看着格外明朗。
其实这样也挺好。
不纠缠，不遗憾，只把彼此放在 “顶峰再会” 的约定里。
对他和林清雪来说，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