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性的能量狂潮席卷了整个洞窟,邪剑崩裂,阵法破碎,巨石轰鸣着坠落。裴九霄目眦欲裂,看着萧彻的身影被那灰黑色的狂潮吞噬,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萧彻!!”
他本能地想要冲过去,但一块巨大的落石轰然砸在他身前,阻隔了去路。同时,那柄布满裂纹、龙影黯淡的邪剑正朝着深渊坠落,剑身因剧烈的能量冲击和反噬而极不稳定,残余的煞气如同垂死野兽的爪牙,疯狂四溢。
一名逃窜的东厂高手恰好从旁掠过,被一道逸散的黑色煞气扫中,瞬间惨叫着化为枯骨。
裴九霄瞳孔一缩,不得不运足轻功,狼狈地躲避着崩塌的巨石和混乱的能量流。
就在此时,那坠向深渊的邪剑似乎感受到了生人气息,尤其是裴九霄身上那与萧彻一同闯入、破坏了它好事的“同源”气息,竟猛地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
剑身上那道几乎溃散的黑色龙影,回光返照般凝聚起最后的力量,脱离剑体,如同一支怨毒的黑色利箭,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扑至裴九霄身前!
裴九霄骇然,软剑疾刺,却如同刺入虚无!那龙影是纯粹煞气与怨念所聚,物理攻击效果甚微!
龙影直接穿透剑光,猛地缠绕上他的身体!
“呃啊——!”裴九霄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只觉得一股冰冷彻骨、充满毁灭和吞噬意味的力量疯狂钻入四肢百骸,疯狂吞噬着他的精气生机!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嘴唇变得青紫,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跌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原本沸腾爆炸、此刻正缓缓平息的熔池废墟中,一道微弱却坚韧的金光骤然亮起!
一个身影,艰难地从能量乱流和碎石中挣扎而出!
是萧彻!
他浑身衣衫尽碎,遍布焦痕与伤口,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溢着鲜血,左臂依旧无力下垂,显然伤势极重。但他还活着!在他的胸口处,一枚温润的玉佩正散发着微弱的金光,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罩——正是这枚得自冤死忠臣遗物的玉佩,在最后关头护住了他一丝心脉,未被那毁灭性能量彻底吞噬!
他刚一现身,就看到裴九霄被龙影缠身、生命急速流逝、向下坠落的惊险一幕!
“裴兄!”萧彻肝胆俱裂,没有任何犹豫,甚至不顾自身重伤,猛地一蹬脚下碎石,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裴九霄和那龙影的方向扑去!
他速度极快,在空中强行扭转身形,右手疾探而出,并非攻击龙影,而是直接抓向了那柄正在下坠、裂纹遍布的邪剑剑柄!
“找死!”远处正被手下拖着逃向出口的曹吉祥看到这一幕,发出尖锐的嗤笑。触碰那邪剑,尤其是此刻极不稳定的邪剑,无异于自寻死路!
果然,在萧彻手指触及剑柄的瞬间!
嗡!
邪剑仿佛受到刺激,残余的煞气疯狂反扑,顺着他的手臂汹涌而上!同时,那缠绕在裴九霄身上的龙影也分出一股力量,噬咬向萧彻!
双重夹击!
萧彻的手臂瞬间变得漆黑干枯,剧痛钻心!但他眼中却闪过一抹疯狂的决绝!
就是现在!
他强忍着神魂和肉身被撕裂吞噬的痛苦,咬紧牙关,右手死死握住剑柄,左手艰难地探入怀中——那里,藏着他萧家付出巨大代价才保存下来的、前朝传承的一小块玉玺碎片!此物蕴含一丝微薄却至纯的王朝气运,能辟邪镇煞!
他原本想用作最后对付曹吉祥的底牌,但此刻,为了救裴九霄,顾不得了!
“以吾之血,导引正气!玉玺碎片,镇煞!辟邪!!”
他嘶吼着,将那块温润微光的玉玺碎片,用尽最后力气,狠狠按向了邪剑剑脊上那道最核心、也是裂纹最密集的血色纹路!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遇到了寒冰!
玉玺碎片接触到邪剑的刹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白光芒!那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堂皇正大、抚平戾气的柔和力量!
疯狂反扑的煞气和龙影,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接触到白光的部分竟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消散!
纯白的光芒顺着剑身上的裂纹急速蔓延,所过之处,那漆黑剑体和血色纹路纷纷褪色、淡化,那狰狞的龙影更是剧烈扭曲,变得透明虚幻!
邪剑的嗡鸣声从暴戾变成了哀鸣,仿佛被净化、被削弱!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缠绕在裴九霄身上的那道龙影主体!它被玉玺碎片的力量严重削弱,吞噬生机的速度骤然减缓,变得虚幻不定!
裴九霄只觉得那侵入体内的冰冷煞气一滞,虽然依旧在侵蚀,却给了他一丝喘息之机!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刺激下,爆发出求生的潜能,强行运转残余内力,对抗体内的煞气!
同时,萧彻的情况却更加糟糕!他作为玉玺碎片力量的直接引导者和邪剑煞气的首要攻击目标,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他握着剑柄的右臂几乎彻底枯萎,面色灰败,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全靠一股意志在强行支撑!
玉玺碎片的光芒在急速消耗,迅速变得黯淡。
“裴…兄…走!”萧彻从牙缝里挤出微不可闻的声音,猛地将即将耗尽力量的玉玺碎片最后一丝净化之力,全部导向裴九霄身上的龙影!
嘭!
那虚幻的龙影终于承受不住,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彻底从裴九霄身上溃散开来,化为缕缕黑烟,大部分重新缩回邪剑之中,但邪剑受玉玺净化,也已威能大减,光芒黯淡如同凡铁。
裴九霄顿觉身体一轻,那吞噬生机的可怕力量消失了,虽然元气大伤,性命却暂时保住了!他猛地抬头,看到的是萧彻如同断线风筝般向下坠落,那柄邪剑也脱手落下。
“萧彻!”裴九霄强提一口气,不顾浑身剧痛和虚弱,猛地向下俯冲,终于在萧彻坠地前一把将他捞住!
触手之处,一片冰凉,萧彻已然昏迷,气若游丝,右臂枯萎漆黑,惨不忍睹。
而此时,洞窟的崩塌愈发剧烈,巨大的裂缝蔓延开来,整个核心区域即将彻底毁灭。
裴九霄看了一眼那柄跌落在地、光芒黯淡、裂纹遍布的邪剑,又看了一眼怀中生死不知的萧彻,一咬牙,不再犹豫,抱着萧彻,将轻功施展到极致,向着唯一的出口亡命奔逃!
在他身后,是彻底坍塌陷落的魔窟,和那柄被暂时净化削弱、却并未彻底毁灭,最终被深深埋葬于万丈废墟之下的邪剑。
尘埃漫天,嘶吼与轰鸣渐渐远去。
逃出生天,代价惨重。
西山深处,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裴九霄背着彻底昏迷、气若游丝的萧彻,踉跄地奔逃在崎岖的山林中。他每踏出一步,都牵动着体内被龙影煞气侵蚀的伤势,五脏六腑如同被无数冰针刺穿,经脉滞涩,内力运行无比艰难。肩头的刀伤早已崩裂,鲜血浸透了衣衫,与汗水、尘土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背后的萧彻,情况更是糟糕到极点。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脸色是一种死寂的灰白,仿佛所有的生机都已流逝。最可怕的是他的右臂,自手掌至肩头,完全枯萎干瘪,皮肤漆黑如炭,布满诡异的裂纹,散发着丝丝缕缕残留的阴寒煞气,触之冰冷刺骨,仿佛已不属于活人。
裴九霄不敢停下,身后铸剑山庄方向传来的沉闷坍塌声和隐约的能量波动,如同催命的鼓点。曹吉祥及其党羽未必全部葬身其中,随时可能追来。以他们两人现在的状态,随便一个东厂番役都能结果了他们。
他凭借多年江湖亡命的经验和“蛛网”预先提供的撤退路线,专挑最隐蔽、最难行的路径,强撑着一口气,拼命向山外挪动。
天光微熹时,他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一处隐蔽的溪流边,溅起冰冷的水花。他剧烈地咳嗽着,咳出的痰液里带着黑色的血丝。煞气仍在不断侵蚀他的生机。
他艰难地翻过身,将萧彻轻轻放平在岸边草地上。探了探萧彻的鼻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又摸了摸那枯槁的右臂,冰冷僵硬,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妈的…萧彻…醒醒!别睡!”裴九霄拍打着萧彻冰冷的脸颊,声音沙哑焦急,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绝望如同冰冷的溪水,漫上心头。
他不懂医术,更对付不了这种诡异的煞气侵蚀。萧彻为了救他,动用那玉玺碎片,几乎耗尽了所有,伤势远比他更重…
就在裴九霄几乎要放弃希望时,他猛地想起一事!萧彻在制定计划时,曾隐约提及,“蛛网”为了此次行动,准备了后手,除了撤离点,还有一个应急的隐秘联络处,据说有一位精通疑难杂症的先生驻守…
位置…位置在…
裴九霄强忍着头晕目眩和浑身剧痛,努力回忆着那张简陋地图上的标记。
“北…北三十里…落云坡…药庐…”他喃喃自语,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光。
必须赶到那里!这是救萧彻唯一的希望!
他撕下衣襟,用溪水浸湿,小心翼翼地将萧彻枯萎的右臂包裹起来,聊作保护。然后再次咬紧牙关,将萧彻背起,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朝着落云坡的方向艰难行去。
三十里山路,对平日里的他不过顷刻之间,此刻却漫长得如同跨越生死。
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和力量的流失。煞气不断侵蚀,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出现幻听,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嘶吼。他全靠一股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不能倒下,倒下,两人就都完了。
日头升起又偏西。
当裴九霄终于看到山坡下那间冒着袅袅炊烟的简陋药庐时,他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知觉,完全是凭借本能踉跄着扑到那扇柴门前,用尽最后力气拍响了门板。
“救…救人…”他嘶哑地吐出两个字,眼前一黑,连同背上的萧彻一起,重重栽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裴九霄在一片浓郁的药香中悠悠转醒。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单的床榻上,身上的伤口已被清洗包扎,体内那侵蚀生机的阴寒煞气虽然仍在,却被一股温和的药力暂时压制住了,不再那么痛苦难忍。
他猛地坐起,牵动伤口,一阵龇牙咧嘴,急声问道:“萧彻!跟我一起来的人呢?!”
一个苍老平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的命,暂时吊住了。”
裴九霄转头,看到一个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坐在一个药碾子前不紧不慢地捣着药。老者眼神澄澈,仿佛能看透人心。
“您是…”
“山里人,姓墨,略通几分医术。”老者语气平淡,“你那位朋友,伤得很古怪,也很重。煞气侵髓,生机几绝,尤其那条手臂…已然彻底坏死,煞毒更是蔓延至肩胛,若非他体内似乎有一股极其微弱的纯阳之气护住心脉,早已毙命。”
裴九霄的心沉了下去:“那…那他…”
“老朽已用金针封住他心脉大穴,阻隔煞毒继续蔓延,又以百年参须吊住他一口元气。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墨先生放下药杵,看向裴九霄,目光凝重,“那侵入他体内的煞气,非比寻常,阴毒霸道,且蕴含一种…古老的龙脉怨念,寻常药物根本无法化解,反而可能助长其威。至于那条手臂…”
墨先生摇了摇头:“除非大罗金仙出手,否则…保不住了。如今煞毒已与血肉骨骼纠缠不清,若不尽快断臂,一旦煞毒攻心,便是神仙难救。”
断臂…
裴九霄如遭重击,怔在当场。他看着里间榻上依旧昏迷不醒、脸色灰败的萧彻,心中涌起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
萧彻…那个惊才绝艳、智计无双、背负着血海深仇却仍心怀天下的萧彻,难道醒来后要面对的是永久残废的现实?
而这一切,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救他…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裴九霄声音干涩,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墨先生沉默片刻,缓缓道:“万物相生相克。那煞气源自龙脉,又经邪法炼化,至阴至毒。若要化解,除非能找到至阳至圣、且同样蕴含龙气或王朝气运之物,以正统之法缓缓中和…但此类宝物,举世难寻,谈何容易。”
至阳至圣…蕴含龙气或王朝气运…
裴九霄猛地想起了那枚已然耗尽力量、化为齑粉的玉玺碎片…若是它完好…
但旋即,他又想到一物!曹吉祥那柄邪剑!那剑虽邪,却是实实在在吞噬了龙脉煞气和无数珍宝(包括离火丹)而成,其核心必然蕴含着某种被扭曲的“龙气”精华!若能取得…或许…
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按下。那邪剑已被深埋地底,且危险无比,如今他们根本无力获取。
希望渺茫。
就在这时,里间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萧彻,醒了。
他睫毛颤动,艰难地睁开双眼,眼神 initially 一片涣散和迷茫,随即恢复了清明,但也瞬间感受到了右臂那锥心刺骨、如同万蚁啃噬般的剧痛和彻底的冰冷麻木。
他微微侧头,看到了自己那被包裹着、却依旧能看出枯槁形状的右臂,眼神骤然一缩。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他没有惊呼,没有痛哭,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条手臂,嘴唇抿得毫无血色,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裴九霄和墨先生都屏住了呼吸。
良久,萧彻极其缓慢地、用还能动的左手,轻轻碰触了一下右肩那漆黑与正常肤色交界的地方,那里,冰冷的死寂和侵蚀的剧痛形成了鲜明的分界。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那瞬间涌起的巨大痛苦、绝望和不甘,已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强行压下。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异常清晰:
“先生…若断臂…可能阻止煞毒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