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子——!”
赵德厚几乎是拼尽了全身力气在嘶吼,脖子上青筋暴起。
随着他这一声呐喊,巨大的炉口挡板被机械臂猛地拉开!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道刺目的、纯粹由光芒和灼热构成的金红色瀑布,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咆哮着奔涌而出!
那不是钢水,那是凝固的岩浆,是奔腾的太阳碎片!它炽热到极致,发出一种令人无法直视的白炽光芒,仿佛连空气本身都被点燃,发出滋滋的哀鸣。它咆哮着,翻滚着,裹挟着足以熔化一切的能量,狠狠地砸入下方巨大的钢水包中!飞溅的钢花,如同无数狂舞的金红色精灵,在灼热的空气中爆裂、跳跃、划出短暂而绚烂的轨迹,映照着整个车间,映照着平台上每一张仰起的、沾满煤灰汗水的脸庞。
红光,纯粹而炽烈的红光,主宰了整个世界!巨大的钢水包像盛满了熔融的红宝石,光芒流转,将车间里所有粗糙的钢铁、汗湿的工装、疲惫而狂喜的面孔,都染上了一层神圣而滚烫的颜色。
就在这时,高悬在车间角落的几只硕大的黑色喇叭里,一阵轻微的电流嗡鸣后,一个带着浓重西南口音、却异常沉稳有力的声音,陡然响起,清晰地压过了炉火的咆哮:
“攀枝花的同志们!工友们!我,唐启,代表华夏政府,代表四万万同胞,向你们——伟大的钢铁战士,致敬!”
整个车间瞬间安静了一瞬,只剩下钢水奔流的轰鸣作为背景。所有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喇叭里的声音,如同滚烫的钢水本身,充满了力量与不容置疑的信念:“你们看到了吗?你们手里流出的,这炉膛里奔腾滚动的,它不是什么简单的铁疙瘩!它是我们华夏的脊梁!是我们海防舰船的筋骨!是我们蓝天战鹰的翅膀!它是保卫国家、守护同胞的——鲜血!滚烫的、不屈的、生生不息的血!华夏,为有你们这样的好儿女,而骄傲!而自豪!”
“好——!!!”
“首脑!首脑!”
“华夏万岁!万岁!”
赵德厚浑浊的眼中热泪滚烫,他狠狠抹了一把脸,高高举起粗糙的大手,用尽全身力气,和着那依旧奔腾咆哮的钢水轰鸣,嘶声裂肺地带头高呼。几百个喉咙,在那一刻汇聚成同一个声音的洪流,在巨大的车间里激荡、回响,几乎要掀翻那钢铁的屋顶。
陈栓柱站在师傅身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上黑灰和泪水糊在一起,只有那双眼睛,在炉火的映照下,亮得如同寒夜里的星子,死死盯着那包翻滚的金红,那滚烫的“国家的血”!
就在这万众一心、激情燃烧到顶点的时刻,一声极其刺耳、与整个氛围格格不入的、如同破锣被猛然敲碎的尖锐哨音,毫无征兆地在靠近车间巨大北门的一个卸货区角落里,凄厉地撕破了震天的欢呼和钢水的咆哮!
“咻——啪!”
紧接着,一个拳头大小、嗤嗤冒着刺鼻黄烟的圆柱形铁疙瘩,在空中划过一道低矮的弧线,带着一种恶毒的精准,直接砸进了旁边堆得一人多高、刚刚卸下不久、覆盖着油毡的几十箱重要备件和仪表中间!
“卧倒——手榴弹!” 赵德厚反应快如闪电,他那被岁月和炉火磨砺得异常敏锐的神经在哨音初响的瞬间就拉到了极限!老劳模的嘶吼如同炸雷,带着一种撕裂喉咙的决绝,瞬间盖过了部分欢呼。他猛地扑向身边最近的几个徒弟,用尽全力将他们往平台内侧推去!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猛地炸开!火光与浓烟瞬间吞噬了那个角落!气浪裹挟着木箱碎片、滚烫的金属零件和锋利的仪表残骸,如同死神的镰刀,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扫射!惨叫声立刻响起,几个离得近的工人瞬间被掀翻在地,身上插满了致命的破片。
“有敌特!抄家伙!守住大门!护住炉子!” 一个粗豪的工长反应极快,一边吼着,一边抄起手边一根粗大的撬棍,像一头发怒的雄狮,迎着硝烟弥漫的门口就冲了过去。附近的工人如梦初醒,短暂的震惊瞬间被熊熊怒火取代。铁锹、钢钎、扳手……一切能抓在手里的沉重铁器瞬间成了武器,怒吼着涌向爆炸点。
然而,袭击者的狠辣远超预料。
爆炸的硝烟尚未散尽,卸货区堆叠的巨大原木堆后面,以及旁边一排装着矿石的矿车阴影里,猛地蹿出七八条鬼魅般的黑影!他们动作迅捷,分工明确,显然早有预谋。
大部分人手握驳壳枪,枪口喷吐着火舌,子弹“啪啪啪”地打在钢铁支架和水泥地上,溅起点点火星和碎石屑,压制着冲过来的工人。
另有两个身形格外矫健的,背上居然背着鼓鼓囊囊的炸药包,借着同伴火力的掩护,像两条阴冷的毒蛇,低着头,不顾一切地朝着车间中央那台无比珍贵的氧气顶吹转炉方向猛冲!他们的目标清晰得令人心胆俱裂——炸掉这台国之重器!
“拦住他们!狗日的!炸炉子的!” 赵德厚目眦欲裂,那炉子里还装着刚刚炼好、象征国家希望的顶级装甲钢水!他抄起脚边一把沉重的加料铁锨,就要往下跳。
“师傅!我去!” 一声爆吼在赵德厚耳边炸响。是陈栓柱!他距离那通往炉体底层的铁梯最近。这个精壮的汉子,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