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冰寒如同无数细针,穿透湿透的衣料,狠狠扎进皮肉骨髓。暗河的水流湍急而冰冷,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两人推向未知的黑暗深处。
苏明月被萧景珩紧紧抱在怀中,冰冷的河水不断拍打着她的脸颊,带来窒息般的恐惧。她只能死死搂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冰冷坚硬的肩甲处,汲取着那一点微薄的、属于活人的气息。
黑暗中,视觉失去作用,其他感官却被无限放大。她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肌肉在冰冷河水中每一次发力的绷紧,以及那即便在如此境地依旧不曾消散的、冷冽而危险的气息。
他逆流而上的步伐坚定异常,仿佛对这条黑暗的水道并非全然陌生。这份认知让苏明月心中惊疑更甚——他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不知在黑暗中漂流了多久,就在苏明月几乎要被冻僵麻木之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那光亮并非自然的日光,而是一种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冷光。
萧景珩的步伐明显加快。水流也逐渐变得平缓。终于,他抱着她踏上了湿滑的岸边。
这里似乎是一处更大的地下洞穴,洞壁之上镶嵌着更多那种散发幽蓝光芒的奇异矿石,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幻境。空气依旧潮湿,却不再有溶洞里那种奇异的甜香,反而带着一股陈腐的水汽和铁锈味。
洞穴的一侧,赫然停放着一艘简陋却结实的**小木舟**!舟上甚至还放着船桨和一卷绳索。
这里竟然早有准备?!
萧景珩将苏明月放在岸边,自己则快速检查了一下木舟和周围环境,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这是…”苏明月裹紧湿透冰冷、紧紧贴在身上的衣服,牙齿打着颤,惊疑不定地看着那艘船和这个明显有人经营过的洞穴。
“一条废弃的旧漕运暗道出口。”萧景珩言简意赅,语气依旧冰冷,仿佛刚才在河中紧密相拥的暧昧从未存在过。他脱下自己同样湿透的外袍,拧干水分,又从一个隐蔽的石缝里取出一个油布包裹,里面竟是两套干燥的**粗布衣裳**和一点干粮。
“换上。”他将一套男装扔给苏明月,自己则背过身,开始迅速更换衣物。
苏明月顾不得许多,冷得浑身发紫,连忙躲到一块巨石后,手忙脚乱地换上那套宽大粗糙却干燥温暖的男装。衣服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和阳光的味道,驱散了些许寒意。
等她换好出来,萧景珩也已换上了一身同样的粗布衣裳,湿发凌乱地贴在额角,却丝毫掩盖不住他那通身的冷厉气场。他正就着幽蓝的冷光,重新处理腹部的伤口,动作利落,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看到苏明月出来,他抬眸扫了她一眼。宽大的男装套在她纤细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水珠,湿发黏在脸颊,看起来狼狈又脆弱,唯有那双眼睛,在经历了地底惊魂后,反而透出一种异常的明亮和…坚韧。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冷淡地移开,将剩下的伤药和干净布条扔给她:“自己处理一下手上的伤。”
苏明月这才想起自己掌心那枚灼热的烙印。经过暗河冰水的浸泡,那灼痛感减轻了不少,但印记依旧清晰无比。她默默接过药,低下头,小心地涂抹包扎。
一时之间,洞穴内只剩下水流声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接下来…去哪?”苏明月包扎好手掌,低声问道。皇宫是绝对回不去了,靖王府恐怕也早已被皇帝的人盯死。
萧景珩绑好最后一道绷带,站起身,走到那艘木舟旁:“出城。”
“出城?可是城门…”
“走水路。这条暗河通往南城外芦苇荡。”萧景珩检查着船桨,语气不容置疑,“必须在陛下反应过来、彻底封锁九门之前出去。”
他提起皇帝时,语气中的冰冷杀意让苏明月心头一凛。看来,这次皇宫地底的交锋和狄戎刺客的出现,已经彻底激化了他与皇帝之间的矛盾。
“出去之后呢?”她追问。
萧景珩终于停下动作,回头看她,目光深邃:“本王在北境尚有军务未了。你…”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审视和权衡,“…跟在我身边。”
苏明月一愣。跟他去北境?那是战场!而且…
“陛下不会放过我。我跟在你身边,只会成为你的拖累和靶子。”她冷静地指出现实。皇帝现在肯定已经发现她逃了,再加上那“异星耀世”的卦象,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抓她回去。
“你以为你离开本王,就能活得下去?”萧景珩嗤笑一声,语气嘲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没有本王的庇护,你不出三日,就会被抓回宫里,或者死在某个阴暗的角落。”
他的话残忍而真实。苏明月沉默了。确实,以她现在的状况,离开萧景珩,寸步难行。
“至于靶子…”萧景珩的目光落在她包扎好的手掌上,意味不明,“你已经是了。跟在本王身边,或许死得慢一点。”
他不再多言,示意她上船。
木舟很小,两人上去后几乎紧挨在一起。萧景珩拿起船桨,熟练地划动,小舟悄无声息地滑入幽暗的水道,向着那点微光代表的出口驶去。
苏明月抱膝坐在船头,看着前方逐渐扩大的光亮,心中思绪纷乱。跟萧景珩去北境,前途未卜,危机四伏。但留下来,更是死路一条。
或许…北境那个皇帝势力相对薄弱的地方,反而有一线生机?而且,穆罕德和狄戎大祭司也在北境…那关于“聚宝”和诅咒的真相,或许也能在那里找到线索…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小舟已然驶近出口。那是一个隐藏在茂密芦苇荡中的洞口,外面天色微熹,已是黎明时分。
萧景珩停下船桨,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芦苇荡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苇叶的沙沙声。
似乎并无埋伏。
他正要划船出去——
怀中的苏明月却突然浑身一僵,猛地捂住了心口!一股毫无征兆的、尖锐如同针刺般的**心悸**瞬间传来!与此同时,她包扎下的掌心烙印也骤然**爆发出惊人的灼热**!
“呃!”她痛得低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
几乎是同一时间!
“嗖嗖嗖——!”
无数支弩箭如同疾风骤雨般,从芦苇荡的四面八方暴射而出!直取小舟!目标并非萧景珩,而是**几乎全部瞄准了苏明月**!
这绝非普通的伏击!而是早有预谋的、精准的绝杀!对方似乎能精准定位她的位置!
萧景珩反应快得惊人!在弩箭破空声响起的前一瞬,他已猛地将苏明月狠狠扑倒在船底!用自己的脊背护住了她!
“笃笃笃笃——!”
密集的弩箭狠狠钉入船板、射入水中!不少箭矢直接射穿了单薄的船板,几乎擦着他们的身体掠过!
小舟剧烈摇晃,险些倾覆!
“走!”萧景珩低吼一声,一把捞起苏明月,足下猛地一蹬船底,借着反冲之力,如同猎豹般扑向岸边茂密的芦苇丛!
更多的弩箭追踪而至,狠狠钉入他们刚才落水的位置!
两人滚入湿漉漉的芦苇丛中,溅起一片水花。萧景珩将她死死按在泥泞里,另一只手已抽出腰间软剑,眼神冰冷锐利地扫视着弩箭射来的方向。
芦苇荡中影影绰绰,不知埋伏了多少人手!
苏明月趴在冰冷的泥水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那股诡异的心悸和掌心的灼热依旧未散!刚才若不是那突如其来的预感…他们此刻恐怕已被射成了刺猬!
是谁?!谁能如此精准地预判他们的逃跑路线并在此设伏?!还能引发她如此强烈的反应?!
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她的脑海——是那个黑影?!还是…那个能引发她玉佩和烙印感应的…**其他“钥匙”**或“聚宝”相关之物?!
“待着别动!”萧景珩冷声命令,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没入芦苇丛中。
紧接着,不远处便传来了短促而激烈的金铁交击声、闷哼声和尸体倒地的声音!萧景珩显然动了真怒,出手狠辣绝情,如同暗夜中的修罗,快速而沉默地清除着附近的伏击者。
苏明月趴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只能紧紧攥着胸口的玉佩,感受着那越来越灼烫的温度和越来越强烈的心悸,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地呼唤着、吸引着它!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芦苇荡的某个方向——那股感应的源头,似乎就在那里!
就在这时,那边的芦苇丛忽然一阵晃动!一个穿着狄戎服饰、却并非普通士兵打扮、脸上涂着诡异油彩的**老者**猛地冲了出来,手中高举着一个**漆黑的、不断震颤的骨铃**!
那老者的目光贪婪而疯狂地直射向苏明月…更准确地说,是射向她胸口衣襟内那散发灼热和微光的玉佩!
“果然…果然在这里!神物…归我了!”老者发出嘶哑难听的狄戎语狂笑,摇动骨铃!
“叮铃铃——!”
一种能穿透耳膜、直击灵魂的尖锐铃声猛地炸响!
苏明月只觉得脑中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一黑,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掌心的烙印和胸口的玉佩同时爆发出抗拒的灼热,却似乎无法完全抵挡那诡异的铃声!
那老者见状,眼中狂喜更甚,猛地向她扑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闪电般从天而降!剑光如同匹练,带着冰冷的杀意,直斩那老者头颅!
是萧景珩!
那老者显然没料到萧景珩如此快就解决了周围的伏兵,且来得如此之快!他怪叫一声,慌忙举起骨铃格挡!
“铛——!”
刺耳的金铁交击声响起!骨铃竟然未被斩碎,反而爆出一团黑气,震得萧景珩手腕微微一麻!
老者借势后退,口中念念有词,摇动骨铃的速度更快!那诡异的铃声变得更加尖锐刺耳,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
萧景珩眉头紧蹙,显然也受到了铃声的影响,动作微微一滞。
那老者见状,再次狞笑着扑向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苏明月!
“你的血…将是唤醒神物最好的祭品!”他枯瘦的手指直抓苏明月的心口!
苏明月惊恐地睁大眼睛,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那枯爪即将触碰到她衣襟的瞬间——
异变再生!
她一直紧攥在手中的、那枚之前用来对付皇帝未果的**新香香囊**,因她紧张过度而被指甲掐破!里面混合了荧光苔藓、火焰草以及她自身微弱力量的香粉,猛地**泼洒了出来**,正好**溅了那老者满头满脸**!
“什么东西?!”老者一惊,动作一顿,下意识地吸入了一些那奇异的香粉!
那香粉本是为了放大和引导情绪而制,此刻被这邪异老者吸入,又混合了他自身修炼的邪功和那扰人心智的铃声,竟产生了谁也未曾料到的**诡异化学反应**!
老者的眼神瞬间变得混乱而狂躁!他不再攻击苏明月,反而猛地抱住自己的头,发出痛苦的嘶嚎,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幻象!他手中的骨铃也摇得毫无章法,发出的噪音更加刺耳难听!
“啊——!魔鬼!别过来!别过来!”他疯狂地挥舞着手臂,状若癫狂!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萧景珩都愣了一下!
但他立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眼中寒光一闪,剑尖如毒蛇出洞,精准地刺穿了老者的咽喉!
嘶嚎声戛然而止。
老者瞪大了难以置信的双眼,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那诡异的骨铃也滚落在地,铃声顿歇。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再次笼罩芦苇荡。只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和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萧景珩拔出长剑,剑尖滴血。他走到那老者尸体旁,用剑挑开他的衣襟,露出其心口处一个**暗红色的、与苏明月掌心烙印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扭曲诡异的**符文刺青!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苏明月挣扎着坐起身,也看到了那个符文,心头猛地一颤!那是什么?!
萧景珩沉默地捡起那个漆黑的骨铃,仔细查看了一下,又看了看苏明月苍白失血的脸和依旧灼热发光的胸口。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冰冷的指尖毫无预兆地探入她的衣襟!
“你干什么?!”苏明月吓得往后一缩。
萧景珩却已精准地勾出了那枚用红绳系着、紧贴着她肌肤、此刻正微微发烫发光的**诡异玉佩**!
玉佩暴露在空气中,光芒渐渐收敛,但那奇异的质感依旧引人注目。
萧景珩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枚玉佩,又看了看地上老者心口的符文,最后,目光落回到苏明月惊惶的脸上。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震惊、了然、审视、以及一丝深深的…忌惮?
“原来如此…”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低沉,“‘朱砂引’,‘魂器鸣’…怪不得他们能精准找到这里…怪不得那老东西拼了命也要抓你…”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最深的寒潭,牢牢锁住她。
“苏明月,”他一字一句,声音冰冷得令人窒息,“你告诉本王…”
“你身上这枚‘钥匙’,到底…还藏着多少‘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