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里的尘埃还未落尽,孙悟空的指节深深嵌进洞壁碎石里。
他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撞在耳膜上,金血顺着下巴滴在红绳上,那抹艳红像极了紫霞当初编绳时染在指尖的朱砂。
邪神的面容还在眼前晃——七分像紫霞的轮廓,连泪痣都生在同一个位置,可那双眼是纯粹的黑,黑得让他想起五百年前在幽冥界见过的,被业火焚尽灵智的孤魂。
\"牛大哥!\"他撑着金箍棒踉跄起身,眼角余光瞥见牛魔王正用混铁棍残桩撑着身体。
赤焰魔尊的皮毛本该油亮如血,此刻却沾着碎石与血污,后颈的鬼纹泛着青黑,像条活物般顺着脊背游走。
牛魔王抬头时,孙悟空看见他瞳孔里翻涌的挣扎——那是被幽冥控制时才有的浑浊,却又藏着一丝清明,像被暴雨打湿的火星。
\"别过来!\"牛魔王突然低吼,混铁棍残桩砸在地上溅起火星。
他后颈的鬼纹突然暴涨,顺着伤口爬向肩头,而邪神腰间的桃枝上,极细的血丝正穿透空气,顺着那鬼纹钻进牛魔王体内。
牛魔王的肌肉剧烈抽搐,混铁棍残桩\"咔\"地断成两截,他咬着牙,嘴角渗出黑血:\"这鬼东西...在吸我的精元!\"
\"先稳住心神!\"女娲的声音像清潭里的月光。
她站在洞穴另一侧,补天石碎片在身周凝成半透明的护盾,每片碎片都流转着淡青色的光,将逼近的血雾挡在三尺外。
她望着邪神腰间的红绳,眼底闪过一丝恍然——那红绳的编法,分明是上古女娲族传下的\"同心结\",用来封印最珍贵的执念。
\"它的力量有破绽!\"禺狨王的声音突然响起。
三界监察使盘坐在地,指尖掐着玄奥法诀,周身笼罩着淡金色的因果之光。
他额角渗着冷汗,原本清亮的眼瞳此刻像两池翻涌的星屑:\"我用因果回溯逆推它的力量本源...是黑暗之心。\"他猛地睁眼,瞳孔里的星屑凝成实质:\"那东西藏在它心口三寸处,被混沌气包裹着,是它力量的核心!\"
孙悟空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望着邪神,那东西正低头盯着腰间的红绳,黑瞳里的雾气散了些,露出底下极淡的金芒——像极了紫霞看他时,眼底碎钻般的光。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腕间的红绳,那是紫霞用头发混着仙丝编的,说这样就算隔着轮回,也能感应到彼此。
此刻两股红绳的气息在空气中交缠,他甚至能闻到紫霞惯用的桃花香,甜得让人心慌。
\"大圣!\"禺狨王突然提高声音,因果之光在指尖凝成细线,\"它现在被红绳气息干扰,是最好的机会!\"
孙悟空握紧金箍棒。
金血顺着棒身往下淌,在地上积成小滩,却让他的握力更稳了些。
他望着邪神掌心凝聚的光团——里面紫霞的影子正对着他笑,和当年在水帘洞外等他时一模一样。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紫霞最后说的话:\"大圣要是嫌我烦了,就拽拽这根绳子,我保证跑得比筋斗云还快。\"可现在他拽动红绳时,邪神却像被刺了一下,黑瞳里的雾气重新翻涌,光团里的紫霞影子扭曲成狰狞的鬼脸。
\"小心!\"牛魔王突然扑过来。
他后颈的鬼纹已经爬满半张脸,却硬是用身体撞开了孙悟空。
邪神的光团擦着牛魔王肩头炸开,在洞壁上轰出个焦黑的窟窿。
牛魔王闷哼着滚到一边,鬼纹里渗出的血丝更浓了,他抓着孙悟空的裤脚,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去...打它心口...我撑得住...\"
女娲的护盾突然泛起涟漪。
她抬头看向洞顶——原本闭合的第三只眼正缓缓睁开,杨戬站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额间的青雾里渗着黑血,却仍死死盯着邪神。\"那东西...在吸收我们的执念。\"他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第三只眼的纹路里爬出细小的黑蛇,\"紫霞的执念,牛魔的愧疚...连我的忠诚...\"他突然捂住额头,黑血从指缝里涌出,\"但黑暗之心的位置...我快找到了...\"
孙悟空举起金箍棒。
棒身上的金纹随着他的心跳亮起,像被唤醒的活物。
他望着邪神,那东西此刻正盯着他,黑瞳里的雾气退得更彻底了,他甚至能看见深处翻涌的痛苦——和紫霞临终前望着他时,眼里的痛一模一样。
\"紫霞。\"他轻声说,声音哑得厉害。
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花,金芒刺破血雾,\"不管你被什么困住了,我都带你回家。\"
话音未落,他已经踏着碎岩冲了出去。
金箍棒带起的风卷散了周围的血雾,露出邪神心口处若隐若现的暗斑——那是黑暗之心的位置。
禺狨王的因果之光缠上他的脚踝,女娲的补天石碎片在头顶凝成箭雨,牛魔王咬着牙撑起混铁棍残桩,将最后一丝赤焰注入地面,在邪神脚下燃起绊马索。
邪神突然抬起手。
它的动作不再癫狂,反而带着几分迟疑,像是在回忆什么。
它望着逼近的金箍棒,黑瞳里的雾气彻底消散,露出底下一双熟悉的眼睛——是紫霞的眼睛,带着五百年前在水帘洞外等他时的温柔。
\"大圣。\"它开口了,声音沙哑却熟悉,像被水泡过的旧琴,\"别打。\"
金箍棒的金芒在离它心口三寸处骤然停滞。
孙悟空的呼吸几乎要停住,他望着那双眼睛,望着那滴和紫霞一模一样的泪痣,突然觉得喉间发甜——不是血的腥气,是紫霞总给他带的桃花酥的甜,混着她编绳时沾在指尖的朱砂味。
洞顶突然传来碎裂声。
杨戬的第三只眼完全睁开了,青雾里的黑蛇全部钻进他的瞳孔,他的声音像闷在青铜鼎里的雷:\"找到了——\"
杨戬的第三只眼在洞顶炸开刺目青光,黑蛇般的血线顺着眉骨爬进鬓角,他的喉结因剧痛而剧烈滚动,却在最后一刻将咬碎的牙血混着话音喷吐出来:\"黑暗之心在它心口——\"话音未落,他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第三只眼的纹路像被抽干了力量般迅速萎缩,整个人顺着岩石滑坐下去,额角的黑血滴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黑雾。
孙悟空的金箍棒在掌心微微发烫,烫得掌纹里的金血都凝成了细珠。
他望着邪神眼底那抹紫霞的温柔,耳中却炸响杨戬的警告——黑暗之心,就在此刻这张与紫霞重叠的面容下三寸处。
他的指节在金箍棒上攥出青白,喉间泛起的桃花酥甜意突然变了味,像被泡在血里的蜜饯,甜得发苦。
五百年前紫霞死在他怀里时,也是这样望着他,说\"大圣的眼睛里有星星\",可现在这双眼睛里的星光,是邪神用执念编织的陷阱吗?
\"吼——!\"
混铁棍残桩砸地的轰鸣撕裂了凝滞的空气。
牛魔王后颈的鬼纹已爬满整张脸,青黑色的纹路在他眼眶周围扭曲成锁链状,可他偏生用染血的拳头捶了捶胸口,赤焰魔尊的皮毛下透出暗红的光:\"俺老牛排头!\"话音未落,他已拖着残腿撞向邪神身侧。
鬼纹里渗出的血丝在半空凝成蛛网,却被他硬用妖力震碎,每一步都在地上烙下焦黑的脚印——那是用精元燃烧换来的速度。
邪神的黑瞳里闪过一丝慌乱。
它抬起手,指尖凝聚的黑雾原本要凝成光团,此刻却迟疑着转向牛魔王。
紫霞的面容在它脸上忽明忽暗,像是被风吹动的烛火,最后定格成七分温柔三分困惑的神情:\"牛...叔叔?\"这声带着童稚的呼唤让牛魔王的脚步顿了顿,他想起五百年前在火焰山,小铁扇公主骑在他脖子上,也是这样脆生生喊他\"牛叔叔\"。
鬼纹突然在他耳后暴起,青黑的触须刺穿耳膜,疼得他嘶吼着甩出混铁棍残桩:\"假的!
都是假的!\"
残桩擦着邪神肩头飞过,在洞壁上砸出碗口大的坑。
这一击终于激怒了邪神。
它眼中的紫霞影子彻底消散,黑瞳里翻涌的黑雾凝成实质,掌心的黑雾光团骤然膨胀,像颗即将爆炸的冥火弹。
牛魔王的妖力本就被鬼纹抽走大半,此刻根本避不开——他望着那团黑雾,突然笑了,露出染血的犬齿:\"大...圣...\"
\"牛大哥!\"
孙悟空的金箍棒抡出金红残影。
他足尖在洞壁一蹬,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向邪神。
金血顺着发梢滴落,在半空拉出细小的血线,却让他的视线更清晰了——邪神心口处的暗斑正在剧烈跳动,像颗被黑布裹着的心脏。
禺狨王的因果之光缠上他的脚踝,拉着他的身形微微偏移,避开了邪神横扫而来的黑雾掌风;女娲的补天石碎片在头顶凝成屏障,将反弹的黑雾击散成星屑。
邪神这才意识到真正的威胁,它慌忙转身,黑雾光团改向孙悟空砸来。
可牛魔王早算准了这一刻——他咬碎舌尖,将最后一缕本命妖火喷在地上,赤红色的火链瞬间缠住邪神的脚踝。
鬼纹在他全身爆开,青黑的触须从七窍钻出,却被妖火灼得滋滋作响,他嘶吼着:\"砸!
往死里砸!\"
孙悟空的金箍棒离邪神心口只剩三寸。
他望着那团跳动的暗斑,突然看清了其中流转的纹路——是女娲族的封印咒,和紫霞编的同心结如出一辙。
原来紫霞的执念从未消散,只是被邪神困在这黑暗之心里。
他的喉结动了动,想起紫霞常说的\"大圣的棒下要有慈悲\",可此刻慈悲只能留给紫霞,这团吞噬执念的黑暗,必须碎在金箍棒下。
\"紫霞,我来接你了。\"他轻声说,金箍棒上的金纹突然全部亮起,像被点燃的星河。
邪神的黑瞳里再次闪过紫霞的影子,这一次,那影子朝他露出了五百年前在水帘洞外的笑。
它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金箍棒的尖端,黑雾光团在身后轰然炸开,却没伤着任何人——它只是用最后的力量,为孙悟空让出了攻击的空隙。
洞外突然传来天雷般的轰鸣,三十三重天残阵的方向亮起刺目的紫光。
禺狨王猛地抬头,因果之光在眼中碎成星屑:\"不好!
幽冥的援军到了——\"
但此刻的孙悟空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望着邪神眼中的紫霞,望着那团即将被击碎的黑暗之心,金箍棒的金芒在掌心凝聚成实质。
这一击,既是为了摧毁邪神,也是为了唤醒被禁锢的执念。
当金箍棒的尖端即将触到暗斑的刹那,邪神的嘴角溢出一丝血沫。
那血沫里,飘出一缕极淡的桃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