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陈默的出租屋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暖黄的光打在摊开的婚前协议上,却照不进那些条款里的阴影。
他把协议铺在餐桌上,旁边放着一杯凉透的茶,还有几张皱巴巴的纸 —— 是老吴刚发给他的周家资产清单,上面密密麻麻列着 “海外信托 3 家”“空壳公司 7 个”“文化产业园 2 处”,每一项后面都跟着 “资金来源待查” 的标注。
白天在办公室没敢细翻,现在独处时,陈默才逐字逐句抠协议里的字眼。
第一页 “财产约定” 里写着 “甲乙双方婚前财产归各自所有,婚后收入独立核算,互不干涉”,看起来挺公平,可他指着周家资产清单上的 “伦敦某艺术基金”,冷笑了一声 —— 上周查金广发账户时,老吴顺便查了这家基金,实际控制人是周若雪的叔叔,里面躺着 2 亿多人民币,却挂在 “海外艺术投资” 的名头下,连央行都查不到具体流水。
“这哪是独立,分明是把我摘干净,好让周家的钱藏得更稳。” 陈默拿起红笔,在 “互不干涉” 旁边画了个问号。
他自己的财产一目了然:市区一套老破小、银行里十几万存款、还有父母留下的几件旧家具,真要 “独立核算”,以后周家的企业出了问题,他的这点家底可能被当成 “无关联资产” 保护吗?
反过来,要是他查案时碰了周家的利益,人家随时能以 “财产独立” 为由,把他推出去当 “个人行为” 的替罪羊 —— 这公平,就是裹着糖衣的陷阱。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陈默翻到 “子女抚养” 章节,刚看两行,手里的红笔 “啪” 地掉在桌上。
协议写着 “双方婚后若有子女,姓氏需随母方(周氏),年满 6 周岁后需送至周家指定的海外学校(瑞士洛桑国际学院或英国哈罗公学)就读,教育方案由周家‘家族教育委员会’制定,甲方(陈默)仅享有‘知情权’,无‘决策权’”。
“连孩子跟谁姓、在哪上学都做不了主,我这爹当得跟摆设似的?” 陈默气得胸口发闷。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牺牲后,母亲一个人把他带大,就算再难,也坚持让他读普通公立学校,教他 “做人要正,做事要实”。
可周家指定的那些学校,他查过,一年学费几十万,里面全是各国富商政客的孩子,教的是 “资本运作”“家族利益优先”,跟他的警察价值观完全拧着来 —— 这哪里是送孩子上学,分明是把孩子变成周家的 “继承人”,跟他这个当爹的彻底划清界限,以后孩子长大了,说不定还会觉得他这个 “普通警察爹” 丢了周家的脸。
更让他心惊的是,协议里还藏着个 “补充条款”:“子女成年后,需进入周家关联企业实习,优先从事金融、文化领域工作,甲方不得干预子女职业选择”。
陈默盯着 “不得干预” 四个字,突然明白 —— 周家要的不是他这个 “女婿”,是他未来孩子身上的 “周家血脉”,是借他的警察身份当 “保护伞”,同时用孩子把他跟周家绑死,就算以后他想反悔,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敢动周家的利益。
如果说财产和子女条款是 “软刀子”,那最后一页的 “家庭顾问汇报制”,就是直插心脏的 “硬钉子”。
协议写着 “甲方(陈默)需每周向周家指定的‘家庭顾问’(由周若雪的姑姑周敏担任,曾任省政协办公厅副主任)汇报工作动态,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参与的会议主题、接触的公职人员名单、未涉密的案件进展;若涉及金融监管、文化产业政策等与周家利益相关的工作,需提前 3 天提交‘工作预判报告’,经顾问审核后再开展工作”。
“这哪里是家庭顾问,分明是安在我身边的‘监听器’!” 陈默把协议拍在桌上,茶水都震得晃了晃。
周敏他有印象,去年查李副主席案时,这人还以 “政协监督” 的名义来市局 “了解情况”,实则是帮李副主席探口风。
现在让他跟周敏汇报工作,等于他每天见了谁、开了什么会、查了哪个案子,周家都门儿清 —— 以后要是查到周家关联的企业,比如之前卡住的文化项目审批,他这边刚开会讨论,周敏那边就知道了,人家提前把证据藏了,他还查个屁?更别说 “工作预判报告”,等于把办案思路都交出去,成了周家的 “内线”,跟叛徒没两样。
陈默拿起手机,翻出老吴下午发的消息:“周家最近在运作‘青南文化产业园’项目,想借跨境追赃‘文物保护’的由头,申请省级非遗补贴,还想把产业园里的‘艺术品交易中心’挂靠在‘亚太文化艺术交流中心’(李伟明的机构)名下,走外交豁免的路子避税。”
他突然想通了 —— 周若雪说帮他追赃,根本不是 “帮忙”,是想借他的手,把金广发的赃款变成 “合法资产”,再用产业园洗白,同时让他签协议,以后没人敢查这个项目,因为查项目就是查他这个 “周家女婿”。
“这哪是同盟,是吞并啊。” 陈默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心里一阵发凉。
他想起周若雪拿出父亲合影时的眼神,想起她熬夜整理笔记时通红的眼睛,那些曾经让他觉得 “同路” 的细节,现在想来全是铺垫 —— 从一开始,周家就没把他当 “战友”,只当是个能利用的 “工具人”,先用亲情、真相勾着他,等他陷进来,再用协议把他捆死,最后吞掉他的身份、前途,甚至孩子。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是老吴打来的,声音压得很低:“陈队,我刚查到,周敏上周跟央行省分行的赵行长吃过饭,聊的是‘跨境资金合规’,也就是咱们追的那笔 2 亿赃款 —— 周家可能想把这笔钱‘包装’成‘文化产业投资款’,转到他们的产业园账户里,你可得小心,别被他们当枪使。”
挂了电话,陈默拿起红笔,在协议的封面上写了四个大字:“吞并陷阱”。
他终于彻底清醒了 —— 周家的 “帮忙” 是诱饵,婚前协议是渔网,只要他签了字,就会从追查真相的警察,变成周家利益的 “傀儡”,穆萨、苏瑾、周若雪父亲的冤屈,只会被埋得更深,甚至可能被周家利用,变成他们 “洗白资产” 的垫脚石。
他把协议折起来,放进档案袋,又在档案袋上贴了张便签:“周家意图:借婚姻控制办案权,洗白赃款,吞并个人前途”。
做完这些,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路灯 —— 灯光下有几个巡逻的辅警,穿着跟他当年刚入职时一样的制服,正认真地查着路边的可疑车辆。
“我当警察,不是为了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 陈默对着窗外轻声说。他掏出手机,给张书记发了条消息:“需紧急汇报周家合作提议细节,涉及案件核心利益与个人立场,请安排时间。”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他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 —— 三天时间没白等,他没掉进陷阱,反而看清了周家的真面目,接下来,该轮到他反击了。
夜色渐深,陈默把档案袋锁进抽屉,又拿出行动日志,在 “周家合作提议” 后面补了一行:“协议本质为利益吞并,需联合纪委核实周家资产与金广发关联,警惕赃款洗白风险”。
他知道,接下来的谈判会更难,周家可能会用伪造令函的事威胁他,也可能动用关系压他,但他已经没了犹豫 —— 守住初心,比什么都重要,哪怕这条路再难走,他也得走下去,为了那些牺牲的人,也为了自己这身警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