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冰冷的檀木烟斗攥在手心,断口处的木刺硌得掌心生疼。
灵堂角落里保安昏迷不醒的青灰脸色,如同无声的警钟在陈默脑子里狂响。
赵德坤就在附近!这念头像条毒蛇,缠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敢再耽搁,趁着夜色未褪,灵堂死寂,迅速将那个从百合花圈底部抠出来的沉甸甸的金属盒子塞进公文包夹层,像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匆匆离开了这座弥漫着不祥气息的灵堂。
回到自己反锁的办公室,窗外天色已泛起一丝鱼肚白,但屋里依旧冰冷昏暗。
陈默拉严窗帘,只开了一盏小台灯,昏黄的光线下,那个深灰色的金属盒子静静地躺在桌面上,冰冷坚硬,像一块来自坟墓的方砖。
盒盖严丝合缝,没有任何锁孔或搭扣,边缘只有一圈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接缝。
他拿出工具箱里最薄、最坚韧的合金撬片,屏住呼吸,将撬片尖端小心翼翼地楔入那细如发丝的缝隙中。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陈默的额角渗出汗珠,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这盒子封得异常牢固,仿佛焊死了一般。他变换角度,一点一点地施加力道,撬片在缝隙中艰难地移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陈默感觉撬片几乎要崩断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的脆响!盒盖边缘终于被撬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年纸张霉变、劣质油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尘土气息,猛地从缝隙中逸散出来!
陈默心脏狂跳,用撬片沿着缝隙小心地划了一圈,终于将沉重的金属盒盖彻底掀开!
预想中的金条、罪证文件或是其他致命物品并没有出现。盒子里空空荡荡,只在底部垫着几张对折起来的、边缘卷曲发黄、质地粗糙的复印纸。
纸张皱巴巴的,像是被水浸过又晾干,上面的印刷字迹模糊不清,带着大片的墨渍和污痕。
陈默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那几张纸,在台灯下展开。
光线穿透纸张,勉强能辨认出是几张格式老旧的货运单据复印件。单据抬头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认出“xx县储运公司”几个残缺的字样。
表格里的内容更是被墨渍和污损掩盖得七七八八,收货单位、货物名称、重量等关键信息几乎完全无法辨识。
唯一的、清晰指向性的信息,在单据最下方“仓库签收”一栏旁边,用蓝色圆珠笔手写着一个仓库编号:
“7号冷库”
旁边还跟着一个同样手写的、龙飞凤舞得如同鬼画符般的签名缩写:
“L.c.m”
7号冷库?L.c.m?陈默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县城郊区确实有几个老旧的冷库群,但具体哪个是7号?这个“L.c.m”又是谁?是仓库管理员?还是发货人?
这模糊不清的单据,像是有人故意销毁证据时没弄干净留下的残片,指向一个被刻意掩埋的冰点。
没有半分犹豫,陈默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林夏的电话。听筒里传来林夏带着睡意却瞬间清醒的声音:“默?这么早?”
“林夏,听着,”陈默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飞快,“我需要你帮忙查个地方,非常急!县城郊区,一个叫‘7号冷库’的,可能属于某个储运公司或者食品公司,登记信息,所有人是谁,现在的状态!还有,查一个签名缩写‘L.c.m’,看看能不能对上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林夏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静:“明白。7号冷库,L.c.m。省报资料库和工商联网系统权限比较高,我马上查。有消息立刻回你。” 电话挂断。
等待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陈默盯着桌上那几张模糊的货运单,盯着“7号冷库”那几个字,一股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沿着脊椎慢慢爬升。
这个编号…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像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冷库…冰冷的温度…储存…隐藏…每一个词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大约过了煎熬的一个小时,手机屏幕骤然亮起,林夏的名字跳动着。
陈默立刻接通:“怎么样?”
林夏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和惊异:“查到了!7号冷库!登记在‘恒发冷链仓储有限公司’名下,法人代表叫李春明!这个李春明…”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是市国资委副主任刘昌明老婆的亲弟弟!工商注册信息和关联企业图谱显示得清清楚楚!”
刘昌明!果然是他!陈默的心猛地一沉!刘昌明的小舅子!
“还有,”林夏的语速加快,“这个7号冷库,三年前就因为设备老化严重、经营不善,被环保和消防部门多次勒令整改,后来就注销了营业执照!工商档案里明确标注:已停业废弃!”
停业废弃?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废弃了三年的冷库?刘昌明的小舅子是法人?而那张模糊的货运单据(虽然日期看不清),却指向货物被签收进了这个早已废弃的7号冷库?
这怎么可能?除非…这张单据是更早之前的?或者…这个废弃的冷库,根本就是一个幌子!
它从未真正“废弃”,而是一直在刘昌明这条线的控制下,进行着不为人知的勾当!
储存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甚至…就是李书记真正“出事”的地方?
“李春明的底子不太干净,”林夏的声音带着记者的敏锐,“我顺着他的社会关系网摸了一下,发现他早年跟赵德坤老家那边的人有生意往来,开过矿,后来矿出了事故死了人,赔了一大笔钱,这才转行搞的冷链,没多久也黄了。这人就是个典型的白手套,背后肯定有人。我会继续深挖他,特别是他和刘昌明、甚至…和赵德坤之间可能的资金往来!”
“好!千万小心!”陈默沉声叮嘱,挂了电话。
办公室里重新陷入死寂。台灯昏黄的光线笼罩着桌上那几张模糊的货运单,笼罩着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子。
“7号冷库”四个字,在陈默眼中不断放大、扭曲,仿佛变成了一张张开巨口的冰窟窿。废弃的厂房,冰冷的铁门,刘昌明小舅子的名字,还有单据上那个鬼画符般的“L.c.m”签名…所有线索都冰冷地指向那个被遗忘在郊区的角落。
寒意,不再仅仅来自纸张和金属,更来自这线索背后深不见底的黑暗。那个冰窟窿里等待着他的,恐怕不仅仅是尘封的秘密,更有足以将人冻僵、吞噬的致命陷阱。深渊的入口,已在郊区荒草中悄然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