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坟岗的夜风,呜咽着穿过嶙峋的怪石和枯朽的坟茔,卷起地上陈年的纸钱灰烬,打着旋儿,如同无数冤魂在无声哭嚎。冰冷的月光惨白地洒落,映照着洼地中绝望的对峙。 十几个黑衣蒙面的王家死士,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幽影,手中淬毒的利刃在月下泛着幽蓝的寒光。为首的死士头目,唐刀刀尖垂落的血珠砸在枯草上,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嗒嗒”声。他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被围在中间的猎物——抱着昏迷孩童、浑身泥泞的林栖梧,以及她身后因恐惧和悲痛而瑟瑟发抖的吴算盘。唯一的护卫,手持短刀拦在身前,背影决绝,却如同挡在洪流前的孤石。 “林姑娘,留下孩子和老头,给你个痛快。” 死士头目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枯骨,不带一丝温度,“否则……” 话音未落!
“否则你妈!!!” 一声炸雷般的狂吼,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和血腥气,猛地从侧后方一处高耸的坟包后炸响! 冯紫英如同浴血的修罗,浑身是伤,甲胄碎裂,脸上糊满了血污和泥土,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如同燃烧的炭火!他身后,仅存的七八名“夜枭”队员个个带伤,眼神凶狠如狼!他们竟是从侧翼陡峭的乱石坡强行攀爬突袭而至! 没有任何废话!只有最原始的搏杀!
冯紫英手中的厚背砍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开山巨斧,当头朝那死士头目劈砍而下!刀势之猛,仿佛要将这片乱坟岗都劈成两半!
“找死!” 死士头目眼中戾气暴涨,唐刀化作一道诡异的弧光,精准地格向那势大力沉的一击!火星迸溅! 锵!!!!!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在寂静的乱坟岗炸开!巨大的力量让死士头目手臂一阵酸麻,脚下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他眼中闪过一丝惊骇!这蛮子的力量竟如此恐怖! “杀出去!护住人!” 冯紫英一击逼退头目,狂吼着下达命令!同时刀势一转,如同泼风般横扫,瞬间逼开两名试图扑向栖梧的死士!他身边的“夜枭”队员如同猛虎入羊群,悍不畏死地扑向那些黑衣死士,用身体和生命为栖梧和吴算盘撕开一条血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惨叫声、怒骂声、骨骼碎裂声瞬间将这片死寂之地化作了血腥的炼狱! “走!!!” 那名幸存的护卫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一把拉住惊魂未定的吴算盘,冲着栖梧嘶声大吼! 栖梧咬紧牙关,将怀里滚烫的小石头抱得更紧,踉跄着跟随护卫和吴算盘,朝着冯紫英拼死撕开的缺口冲去!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 “拦住他们!” 死士头目摆脱冯紫英的纠缠,厉声咆哮!数名死士如同鬼魅般绕过战团,毒蛇般扑向奔逃的栖梧等人!锋利的刀刃直指她怀中的孩子和踉跄的老人! 眼看就要追上!
“噗嗤!”“噗嗤!”
两道寒光如同闪电般从斜刺里射出!精准地贯穿了两名冲在最前死士的咽喉!
是薛蝌带着两名薛家“寒潭”的狙击手终于赶到!他们埋伏在高处,如同黑暗中的猎鹰! “栖梧姐!这边!” 薛蝌的声音带着焦急从高处传来!他指着洼地边缘一条被枯草遮蔽的狭窄小路! 有了这喘息之机,护卫和吴算盘终于护着栖梧冲出了包围圈最薄弱的一点!然而,身后王家死士如同附骨之蛆,在头目的咆哮指挥下,分出大半人手,不顾一切地追杀上来!冯紫英和残余的“夜枭”队员被更多的死士死死缠住,浴血苦战,一时无法脱身! 冰冷的绝望再次攫住了栖梧的心!怀中小石头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护卫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吴算盘更是步履蹒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天籁般划破了血腥的夜空!红蓝爆闪的警灯光芒瞬间撕裂了乱坟岗的黑暗! 数辆警车和一辆印着“航运稽查”字样的黑色公务车,如同神兵天降,猛地从洼地另一侧的土路上冲出,横在了追兵与栖梧等人之间!车门打开,荷枪实弹的警察和身着制服的稽查队员蜂拥而下,枪口瞬间对准了那些措手不及的王家死士! “航运署稽查!所有人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一个威严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起! 王家死士们瞬间懵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航运署的人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为首的死士头目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狠厉,似乎在权衡是否负隅顽抗! “放下武器!” 警察的呵斥更加严厉!黑洞洞的枪口散发着死亡的威胁。 死士头目咬咬牙,猛地一挥手:“撤!”
残余的死士如同退潮般,丢下几具同伴的尸体,迅速隐入黑暗的乱坟岗深处,消失不见。 压力骤消!栖梧抱着小石头,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吴算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对着警车方向不住磕头:“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救命啊!” 薛蝌带着人迅速冲下来接应。那为首的航运署稽查队队长,是个面容方正、眼神锐利的中年人,他看了一眼一片狼藉、如同屠宰场的洼地,又看了看栖梧怀中昏迷的孩子和跪地痛哭的老人,眉头紧锁,沉声问道:“谁是林栖梧小姐?有人举报这里发生恶性伤人绑架案件,并牵扯重大航运安全事故线索!” 栖梧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心神,她知道,这是宝钗的后手!“我是林栖梧!这位是史家航运的老账房吴先生!这孩子是他的孙子,被王家死士虐打至此!王家欲抢夺史家航运核心的‘航线密码本’,杀人灭口!” 她的声音虽然疲惫,却异常清晰有力,“我有证据!密码本的所有秘密,就在吴老先生脑中!他愿向航运署揭发史家及王家勾结‘归墟’邪教、走私违禁品、贿赂官员、草菅人命的全部罪行!” 她刻意加重了“王家”二字。 那稽查队长眼中精光一闪!史家勾结邪教走私已是惊天大案,再加上王家杀人灭口、抢夺罪证!这简直是送上门的泼天大功!他立刻挥手:“保护人证!立刻送医!封锁现场!通知总署!” 警车和稽查车呼啸着,护送着栖梧、吴算盘和重伤垂危的小石头,朝着城内疾驰而去。
薛蝌留下来处理现场和接应冯紫英等人。他看着绝尘而去的车队,长舒一口气,立刻拿出加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姐,成了。人安全,航运署接手。王家的人沾了一手血,跑了一半,死了一半。密码本……是吴老头脑子里的活账本。” 荣国府特护病房内。
薛宝钗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如雪,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却亮得惊人,如同寒星。她面前的移动桌案上,摊开着一张巨大的航运图。她左手输着营养液,右手却稳稳地握着一支细细的蘸水笔,笔尖在图纸的空白处,以一种稳定到近乎机械的速度,飞快地勾勒着复杂的符号、数字和简略的文字。
她的笔迹清瘦有力,如同刀刻斧凿。一行行冰冷的数字坐标(航道暗礁位置),一串串晦涩的代号(贿赂官员名录),一条条标注着特殊符号的河道(走私隐秘水道)……史家航运几十年积累的、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肮脏秘密,正从她笔尖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成为最致命的武器!
她的动作牵动了肩胛的伤口,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仿佛那剧痛不存在一般。
“寒潭”负责人“冰锥”如同一道影子,静静侍立在一旁,眼中充满了敬畏。小姐竟能在身受如此重伤、剧痛缠身的情况下,仅凭薛蝌匆匆带回的吴算盘口述线索,就如此清晰准确地还原密码本的核心内容!这等心智和掌控力,简直非人! “……丙戌七号水道,枯水期暗礁坐标偏移修正……贿赂总署李副的海外账户在……西港三号仓,夹层,军火……” 宝钗的声音极其微弱,却冰冷清晰地吐出一个个关键词。她手中的笔尖在一个关键的航运节点重重一圈,画上一个冰冷的叉!“这里,是王家今晚‘接收’史家最后库存的港口。让蝌儿截下的‘精密仪器’报关单,立刻匿名送到航运署李副署长家门口。‘巧合’,要在今晚。” 她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彻骨的弧度。 “明白!” “冰锥”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寒芒。小姐这是要借航运署的刀,把今晚王家抢劫史家库存的赃物和人证(报关单)直接钉死!让李副署长和王家狗咬狗!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薛姨妈红肿着眼睛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宝儿,歇歇吧,把这汤喝了……”
话音未落!
“砰!”
病房的门被猛地撞开!薛蟠如同丧家之犬般踉跄着冲了进来,浑身酒气,衣衫不整,脸上还带着几道新鲜的抓痕,眼神慌乱恐惧,哪还有半分薛家大少爷的体面!
“宝钗!宝钗救我!!” 他扑到宝钗床前,涕泪横流,声音带着哭腔的嘶哑,“王仁!王仁那王八蛋!他……他给我下套!!他把他那个骚娘们小妾塞到我床上!还……还拍了照片!他说……说我要是不把西城旧改丙戌地块的股权转让书签了给他……他……他就把照片捅到报社去!让我身败名裂!让薛家颜面扫地!宝钗!你得救我啊!我可是你亲哥啊!” 他死死抓住宝钗盖着的锦被,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病房内瞬间死寂。
薛姨妈手中的参汤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汤汁溅了一地!她看着不成器的儿子,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
薛宝钗手中的蘸水笔,悬停在半空。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如同冻结了万年的玄冰,平静无波地落在薛蟠那张因为恐惧和酒色而扭曲的脸上。那目光,没有愤怒,没有失望,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极致疲惫的冰冷沉寂。 这沉寂,比任何怒骂都更让薛蟠胆寒! “哥,” 宝钗的声音极其平淡,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签了吗?” “没……没有!我哪敢签啊宝钗!” 薛蟠慌忙摇头,随即又哭丧着脸,“可……可照片在他手上!他……他明天就要登报了!宝钗,你快想想办法……” 宝钗的目光越过他涕泪横流的脸,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仿佛穿透了时空。她极其缓慢地放下蘸水笔,那冰冷的指尖在薛蟠紧抓着的锦被上,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 “冰锥。”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在。” 阴影中的男子躬身。
“去找史家二小姐湘云。” 宝钗的唇角,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冰冷而疲惫的弧度,“告诉她,她哥哥史魁去年在马尼拉赌场欠下的那一千万美金赌债,连本带利的债主凭条,还有他挪用史家船队走私的证据副本……在我这里。问她,想不想用王仁手里那几张下三滥的‘春宫图底片’,加上王仁在史家航运这件事里充当白手套的所有证据……来换她哥哥一条生路,和她自己下半辈子的清净。” 薛蟠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妹妹那张毫无波澜的侧脸。史湘云?她……她手里有王仁的证据?还能换回自己的丑照?
薛姨妈也惊呆了。
“冰锥”眼中爆发出精光:“是!小姐!” 宝钗不再看任何人,重新拿起笔,蘸了墨,在图纸上王家“接收”赃物的那个港口坐标旁,缓缓写下两个冰冷肃杀的字:
焚舟。 她要的不是击退,而是彻底的毁灭。王家这艘贪婪的船,该沉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