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圣玛丽亚国际医疗中心。
顶层的VIp重症监护区,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死亡的冰冷气息。厚重的自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余下各种精密仪器单调规律的滴答声,如同为生命倒数的丧钟。走廊灯光惨白,映照着墙壁光洁如镜的不锈钢饰面,反射出薛蝌焦灼扭曲的脸庞。
他像一头被困在玻璃牢笼里的困兽,在手术室紧闭的合金大门外来回踱步。每一次鞋跟撞击地面的声响,都在死寂的走廊里激起空洞的回音,敲打在他紧绷欲裂的神经上。母亲被推进去已经整整三个小时!那张枯槁绝望的脸、那双翻白失神的眼睛,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记忆深处。助理汇报的所谓“好消息”——冯紫英的纾困基金方案——带来的那点微末希望,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致命打击碾得粉碎!薛家…薛家难道真的气数已尽了?
“蝌少爷,您…您坐会儿吧?韩教授是国内心外第一把刀,薛夫人吉人天相,一定会…” 助理的声音干涩,试图安慰,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薛蝌猛地停下脚步,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向助理,那目光中的暴戾和绝望吓得助理瞬间噤声。他攥紧的拳头骨节咔咔作响,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毫无所觉。坐?他怎么能坐得下去?!那是他的母亲!是薛家风雨飘摇中仅存的象征!若她再倒下…
就在这时—— 嗡! 薛蝌口袋里的加密手机发出急促的震动!不是电话,而是最高级别的警报信息! 他猛地掏出手机,只看了一眼屏幕上跳跃的猩红警报图标和简短字符,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血液!
“警报:‘雪浪’托管系统遭受高强度协同金融攻击!目标:阻断债务置换,引爆挤兑恐慌!攻击源:境外离岸空壳基金集群(疑与王家‘归墟’关联)!”
雪浪!托管系统!被攻击了?! 冯紫英精心构建的、用来承接薛家债务洪流、粉碎王家黑洞陷阱的核心命脉,竟然在启动前夕遭遇了精准狙击?!
轰——! 薛蝌只觉得脑袋里像是被投下了一颗炸弹!眼前金星乱冒!母亲垂危的惊恐还未散去,这毁灭性的噩耗又如同泰山压顶般砸下!王家!一定是王家的“归墟”!他们想釜底抽薪,在薛家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上浇油点火!七百亿债务置换被阻,挤兑恐慌一旦被重新引爆,刚刚注入的过桥资金瞬间就会被吞没!金玉通股权会被疯狂抛售!整个薛家将如同被点燃的纸船,在滔天巨浪中灰飞烟灭!连带着荣府、甄家、水溶信托的信用背景也将遭受重创! 完了…一切都完了…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噬!他身体晃了晃,眼前发黑,几乎要瘫倒在地!
“蝌少爷!” 助理连忙上前搀扶。
就在薛蝌心神俱裂、意志濒临崩溃的刹那—— 嗡! 另一道截然不同的、更加幽微却异常坚韧的震颤感,毫无征兆地穿透了他濒临崩溃的意识! 不是来自手机!是来自…身体内部?!或者说,是来自血脉深处一种奇异而微弱的链接?!
薛宝钗! 是姐姐! 这股链接传来的不再是契约法则的冰冷,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的心悸和无助!仿佛正有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在她身边发生,引发了契约烙印的强烈共鸣!这感觉…比看到母亲的病危通知更加让他肝胆俱裂! 姐姐!你在哪里?!你怎么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薛蝌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母亲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赖以翻盘的金融命脉被狙击,现在连远在荣国府的姐姐也…王家!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荣国府,议事厅西翼,临时金融中枢。
巨大的曲面光屏墙分割成数十个窗口,瀑布般的数据流疯狂倾泻,刺耳的警报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噪音海洋。空气里弥漫着高压电流和浓重咖啡的混合气味,几十名分析师和程序员脸色紧绷,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作残影,光屏上代表“雪浪”计划核心托管系统的三维模型,正被无数猩红的攻击代码流疯狂啃噬,象征系统稳定性的蓝色光柱急速下跌,已然跌破警戒线!警爆的红光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炼狱!
“冯先生!攻击强度超出预估300%!对方动用了至少十七家离岸空壳基金,通过上百层嵌套交易通道进行海量虚假卖单冲击!我们的防火墙节点正在成片失效!” “托管银行接口遭到ddoS饱和攻击!交易通道堵塞率已达85%!置换指令无法发出!” “市场恐慌情绪开始蔓延!丰年大厦楼下聚集人群再次增多!有自媒体在煽动‘薛家已死,雪浪是骗局’!” “王家控股的《金声》传媒刚刚发布头条快讯,标题:‘纾困骗局?雪浪基金或为贾家资本游戏,薛家成最终祭品!’”
坏消息如同冰冷的子弹,密集地向核心指挥区倾泻。贾琏脸色铁青,一拳重重砸在控制台上,合金台面发出沉闷的巨响:“混蛋!王家这帮杂碎!用这种下三滥的金融恐怖袭击!”
风暴中心,冯紫英依旧挺立如孤峰。深灰色西装不见一丝褶皱,琥珀色的眼眸冷静地扫视着光屏上每一个跳动的数据流和猩红的警报点。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精密仪器般的绝对冷静。修长的手指在面前悬浮的加密光屏上飞快地滑动、点击,调出一份份深埋的档案、一条条隐秘的资金链图谱、一串串经过特殊加密的通讯代码。
“慌什么。” 冯紫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满室的嘈杂,“对方想用‘快’和‘乱’打垮我们。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不动如山’。” 他手指点向光屏上一个标记着“瑞联-深层协议”的加密数据包,“解锁‘磐石’协议一级权限。目标:瑞联银行全球清算主节点。执行指令:启动‘静默守护者’程序。”
指令发出的瞬间! 光屏上,代表着托管银行接口的那个几乎被猩红攻击流淹没的节点,骤然亮起一道沉稳厚重的土黄色光芒!光芒如同磐石壁垒,瞬间扩张,将汹涌的攻击洪流死死顶住!原本急速下跌的通道堵塞率,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下降趋势猛地一顿!
“堵塞率稳定在82%!攻击流被暂时遏制!” 技术主管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冯紫英面色不变,手指在光屏上再次划过,调出另一份档案,上面赫然是王仁和几个境外神秘人物的加密通讯记录(部分由史湘云前期破译)以及大额资金流向追踪图谱。 “把这份档案,连同王家通过离岸空壳基金操控市场、进行金融恐怖袭击的实时数据链证据,以最高优先级,发送给FIccc(国际金融犯罪协作中心)、全球三大评级机构、以及…瑞士金融市场监管局(FINmA)。” 他的声音冰冷如铁,“同时,抄送瑞联银行董事会全体成员及最大十个机构股东。”
贾琏猛地反应过来,眼中精光爆射:“釜底抽薪!冯大哥,你是要逼瑞联反水?!”
“不是逼,是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冯紫英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瑞联之前碍于王家压力拖延薛家抵押,已被我们抓住把柄。如今,王家公然利用离岸空壳基金,通过瑞联自身的清算通道发动攻击,这已严重触犯FINmA铁律,更是对瑞联全球信誉的致命打击!那些股东和董事,都是只认利益和风险的秃鹫。现在,王家自身难保,信誉破产在即,他们还敢为了王家那点残渣剩饭,赌上瑞联百年基业和我们手上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的证据吗?”
话音未落! 指挥中心的加密通讯器骤然响起最高级别的接入提示音!光屏上自动弹出一个视频窗口——窗口那头,赫然是瑞联银行董事会主席那张苍白而紧张的脸! “冯先生!冯先生!请立刻停止对瑞联清算节点的压力测试!这是个误会!可怕的误会!” 老绅士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我们刚刚收到FINmA的紧急质询函!我们完全不知道这些攻击资金竟然是通过我们的…我们的备用通道…这是王家的阴谋!我们瑞联坚决支持‘雪浪计划’!托管系统权限即刻全面开放!清算通道最高优先级保障!请务必相信我们的诚意!务必在FINmA面前…”
冯紫英抬手,冷淡地打断了对方的语无伦次:“主席先生,‘雪浪’计划需要的是稳定高效的金融环境,而不是反复无常的合作伙伴。瑞联的‘诚意’,我们会用托管系统实时运行数据和债务置换的顺利完成来检验。至于FINmA那边…” 他微微一顿,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瑞联是否会被定义为系统性风险的源头,取决于阁下接下来的每一个决定和…速度。”
屏幕对面,瑞联主席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明白!完全明白!瑞联将以最高规格保障‘雪浪’!请冯先生放心!” 视频瞬间切断,显然对方已火烧眉毛地去处理烂摊子了。
几乎在视频切断的同时! 光屏上,原本被猩红攻击流冲击得摇摇欲坠的托管系统三维模型,那象征着银行接口的土黄色壁垒光芒大盛!如同真正的不动磐石!与此同时,无数条代表安全清算通道的湛蓝色光流瞬间贯通!被堵塞的债务置换指令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堵塞率急剧下降至35%!攻击流被全面压制!” “第一批债务置换指令确认发出!涉及金额一百二十亿!” “市场恐慌情绪指数开始回落!《金声》的负面报道已被海量权威澄清信息覆盖!”
指挥中心内,压抑的惊呼和短暂的欢呼声几乎同时响起!所有人都看向那道依旧挺拔如山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敬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便是冯紫英!
冯紫英脸上并无得色,只是对贾琏道:“琏二爷,通知薛蝌,稳住阵脚。‘雪浪’已起,洪流方向…该变了。” 贾琏精神大振,重重应道:“是!”
圣玛丽亚国际医疗中心,重症监护区。
薛蝌背靠着冰冷的合金大门滑坐在地,手机屏幕上是助理发来的最新战报: “警报解除!托管系统反击成功!债务置换顺利启动!王家攻击被击溃!” 短短几行字,如同带着千钧之力,将几乎吞噬他的绝望猛地撕开了一道口子!冯紫英…竟然真的在绝境中力挽狂澜!姐姐那边…那股心悸的感觉似乎也稍稍平复了一些…
就在这时—— 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倏然熄灭! 薛蝌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连滚带爬地扑到门前! 合金大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穿着深绿色手术服的韩教授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口罩拉至下颌,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韩教授!我母亲她…” 薛蝌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孤注一掷的祈求。
韩教授摘下沾着血污的手套,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着薛蝌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极其勉强的笑容: “薛总,万幸!手术很成功!破裂的心血管已经修补,植入的支架稳定。薛夫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这次打击太重,心脏功能极其脆弱,未来七十二小时仍是高危期,必须严密监护,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如同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涌遍全身,巨大的狂喜冲击得薛蝌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住!他死死抓住门框,才勉强稳住身体,巨大的哽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对着韩教授深深、深深地鞠躬!泪水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方才的绝望冷汗,肆意流淌。
母亲还在!薛家…还有希望!
荣国府,潇湘别苑。
夜色已深,月华如练,透过雕花窗棂,在室内洒下清冷的光辉。林栖梧并未睡下,只披着件银灰色的软缎外袍,独自倚在窗边。白日里老祖宗的话语、宝姐姐带来的消息、心头那点紫芒的悸动,如同交织的丝线,缠绕在她心头,纷乱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安宁。
她指尖轻轻拂过心口的位置,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白日里感应到宝姐姐身上那份契约波动时的奇异触感——冰冷中带着一丝属于瑛哥哥的、极其微弱的暖意。共生契约…她虽然不甚明了其中深意,却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牺牲与守护。瑛哥哥…你真的无恙吗?你真的…快回来了吗?
就在这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猛地从心口那点紫芒中爆发出来! 并非痛苦,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呼唤!温暖!熟悉!如同跋涉过千山万水、穿越过无尽寒冰的归鸟,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巢穴! 那感觉…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清晰得如同耳语!
林栖梧浑身剧震!猛地站起身,带倒了手边的茶盏也浑然不觉!她踉跄着扑到窗边,双手用力推开紧闭的菱花窗! 秋夜的凉风瞬间涌入,吹拂起她鸦青的发丝和单薄的衣袂! 她睁大了那双蕴着紫菱洲月色的眼眸,急切地、不顾一切地向庭院深处、向荣国府那沉寂的夜色中望去! 是他! 一定是他! 瑛哥哥!你…回来了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