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到底有什么?梁慕礼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了那张厚重的沉香木雕海棠纹案桌上。
他一个个打开案桌下两边的抽屉,除了一些奏折文书就没有旁的东西了。
不在这儿吗?梁慕礼环视四周,又打开了身后的紫檀木八仙柜,都是些常见的文玩和一些经书史册。
梁慕礼越来越焦急,额头上的汗珠直往下落,到底会在哪里?
黑玉?黑玉!
梁慕礼的目光落在了另一侧博古架上的黑白玉鹿乳奉亲摆件。整个屋子里只有这个摆件有黑玉。
摆件用白玉雕刻了童子侧卧于地,双手持木桶接鹿乳的场景,黑玉则被雕刻成鹿皮,覆在童子身上。相传曾经有个人为了救治年迈失明的父母,身披鹿皮伪装成鹿跑去树林找鹿群偷鹿乳。
他用手在摆件上四处摸索,当他的手指探到桶里面时,发现这个桶可以拿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来,桶底下露出一个小洞,梁慕礼慢慢用手指探进洞里,摸到类似丝帛材质的东西,将其缓缓抽出。
当梁慕礼看到明黄色的丝布,眉心一跳,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他慢慢打开,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传位诏书。
他一目十行读下去,瞳孔发大,眼睛湿润,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父皇,你好狠心!”
“叩叩叩——”外面传来敲门声。
“小兄弟,你快点打扫,太后娘娘马上要下朝过来了!”护卫好心提醒道。
“诶,马上就好了!”梁慕礼被唤回了神智,思考着如何将圣旨带出去。
约莫一刻钟后,梁慕礼从御书房出来。
“小兄弟,请你配合张开双手,我们要搜身。”护卫对他说。
梁慕礼含糊不清道:“嗯!”
两个护卫将梁慕礼全身摸了个遍,没发现异常,“可以了,你走吧。”
梁慕礼低垂着头,福了福身,拿起清扫的工具,慢慢走远了。
直到走到看不见人的地方他才停下来,将口中的圣旨吐了出来。
“咳咳咳咳!”梁慕礼口腔中一阵难受。
王福啊王福,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把玉吞下去的。
梁慕礼心中叹息道,你的使命已经完成,在地下可以安息了。
“云桑!我们胜了!”梁慕绅掀开帘子走进房云桑的帐中,迫不及待要和房云桑分享这个好消息。
进来后却没看到人,而且,房云桑的日常用品都不见了,梁慕绅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眼睛瞥到檀木小几上,那里留了一封信。
梁慕绅急不可耐打开,上面写道:
“将军,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如今,北戎元气大伤,没个十年恢复不了,未来一段时间,大苍将享受和平与安宁。云桑在此地的心愿已经达成,该去奔赴下一段旅程了。云桑对将军没有爱意,只有敬重,请您不要来找我,守护好西北大地,云桑在远方会为您祝福。还有,王妃是个好女人,请您不要辜负她。永别,珍重!”
落款是“房云桑敬上”。
梁慕绅拿着信失魂落魄走出营帐,恰逢一个清秀的女子牵着两个孩子过来找他。
“王爷。”女子轻轻唤他,脸上的笑容转化为担心,“你怎么了?”
梁慕绅抱住女子,痛哭道:“王妃,我心里的那个人,她走了!”
大一点的男童望着梁慕绅,不解地问女子,“娘亲,爹爹怎么哭了?”
小一点的女童眼珠滴溜溜转着,一副聪明相,拉着男童道,“哥哥,咱们去找覃叔叔玩吧!”
男童听到后,马上忘了刚才的问题,和女童手牵着手,跑远了。
“走咯,去玩咯!”
女子伸手回抱住梁慕绅,用自己的温柔包裹着男人受伤的心,她看着房云桑的营帐,里面有怀念、有感激、有敬佩……
她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知道。
西北的春风不似江南般柔和,呼啦啦过境,仿佛能卷走一切烦恼。白色的信纸被大风卷走,一瞬间就没了影。只有那粗犷高亢的西北小调还在唱着,随着风声传得很远很远……
芳菲宫偏殿。
梁慕礼回来时,程鹤年已经坐在他的房间里。
梁慕礼看到他脸上的印记,表面嫌弃实则羡慕。
“把你脸上的口红印擦擦吧!”
程鹤年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抬头看他,不悦道:“你管的太宽了。我的时间很宝贵。有事说事。”
梁慕礼习惯了程鹤年的不待见,径直坐在他对面,“你看看这个!”
程鹤年摊开,上面明晃晃四个大字“传位诏书”,他压下心底的震撼,继续往下看……
等到看完以后,程鹤年神色复杂,久久不言。
房间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你告诉我,你是如何找到的?”过了良久,程鹤年开口问他。
梁慕槐把来龙去脉一一告知。
程鹤年分析道,“当时王福被睿王挟持,又误以为你死了,情急之下说先皇没有留下圣旨,但由于朝廷还没找到你的尸体,他也许是出于侥幸心理,期盼你还活着,便吞了玉为你留下线索。”
“他人已死,却还能藏有这样的玄机,可见此人不简单啊!”程鹤年拿起圣旨,对梁慕礼说:“你看,这圣旨上有先皇的亲笔签名和印章,只要你拿出这道圣旨,你的皇位就稳了。不过,这代价嘛……”
程鹤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反问他,“你是如何打算的?”
“如果登上皇位的代价是我的母妃,我要这皇位有何用?父皇这是在逼我啊!”梁慕礼忍不住哽咽。
“我的母妃何其悲哀,她为了父皇操劳一生,却换得这么个下场!”他无法用言语解释自己的复杂心情。
“皇位是冰冷的,皇家亲情是凉薄的!”程鹤年长叹一声。
梁慕礼头一次在程鹤年面前哭得那么失态,“难道为了这个位子,我要把我爱的人统统抹杀掉吗?那我还是人吗?!”
“我甚至在想,坐在那个位置上的究竟是我的父皇,还是恶魔、野兽?”
梁慕礼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与怨恨,程鹤年静静倾听,没有说话。
等到他情绪平静下来,程鹤年将圣旨卷起来,递给他:“先收起来,未来的路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这份圣旨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步!”
“我们永远不会走到那一步!”梁慕礼攥紧了圣旨,坚定道。
“那你大可以销毁它,梁慕礼,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做得到吗?”
程鹤年深知,梁慕礼这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贪婪犹豫,他总是什么都想要,导致犹犹豫豫做不出选择。因此,他往往被逼着选择。
之前,被他逼着放弃程宝珠,之后,焉知不会被梁佑亭逼着放弃萧贵妃呢?
梁慕礼被他看穿了心思,不再言语。
他的犹豫,就是最好的回答。
金龙殿。
“北戎使者、北部二十国使臣觐见——”吴荣高声唱道。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四人行三跪九叩之礼。
程青樱坐在珠帘后,旁边的摇篮床上放着一个孩子,正是梁慕琮,大苍的傀儡帝。
“平身。”程青樱语气平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太后娘娘,我等经过商议,同意大苍的各项协议。”多鲁达说道。
“那哀家是否可以理解为我们能够签订文书了?”
“当然,我已经将修订好的文书带来。请娘娘过目。”多鲁达双手拿出卷轴,恭敬呈上。
等吴荣将文书递给程青樱时,多鲁达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
程青樱打开文书,一支毒箭从文书中飞出来,她根本来不及反应,还是旁边的吴荣扯了一下她,那毒箭钉在了后面掌扇的宫女身上,她立马倒下,伤口血液呈黑色。
程青樱眼中闪过后怕,猛地回头盯着多鲁达,眼中怒火滔天,“将他们就地正法!”
哪知多鲁达这人生猛得很,他从衣服里抓出一把毒针朝珠帘射去,十根珠帘刷刷断掉,露出程青樱惊愕的面庞。
“护驾!护驾!”吴荣立即挡在程青樱面前,宫女、太监、护卫们纷纷围在程青樱面前。
多鲁达这人跟疯了一样,不断发射毒针,中了针的人直接倒地不起,可见毒性之猛烈。
中针的大部分是手脚不灵活的文臣,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整个朝堂乱成一锅粥,没有人有空再去管汤阴三个使臣。
大家纷纷朝最近的安全地区逃走,多鲁达身上中了数剑,突然掀开衣服,露出一排炸药。
“不好!大家快退开!”
说话的人却来不及躲避了,因为多鲁达已经点燃了引线,金龙殿内一声剧烈的爆响。
高悬的匾额都被震得掉了下来。
金龙殿爆炸一事事迅速传遍京城,传遍全国,大苍肱骨之臣,死伤大半,朝堂一度瘫痪。
北辰宫。
“娘娘,陛下已经去了!”太医跪在地上哭嚎道,“陛下被房梁砸中,头都瘪了,救不活了!”
程青樱额头上包着一圈纱布,听到这个消息,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双目赤红。
她扫视着地上跪着的太医,眼中带着旁人看不懂的疯狂:“陛下只是受伤了,没有死!”
“娘娘?”太医不解其意。
倒是吴荣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今日你们都听好了,陛下没有死,休养一阵就会好。”
他走到程青樱面前,躬身道:“请娘娘恩准奴婢出宫一趟,奴婢马上去抱陛下回宫!”
程青樱别有深意睇了他一眼,“快去快回。”
“是!”吴荣退下了。
程青樱周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场,像是一头心中藏着火山的母狮子,她沉默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等大家快受不住她的威压了,才沉声道:“你们看到了什么?”
“奴婢(老臣)什么都没看到!”宫人太医齐齐回答。
“听到了什么?”
“奴婢(老臣)什么都没听到!”又是默契的回答。
“管好你们的嘴!哀家不会放过每一个伤害本宫的人!”
霸气的话语回荡在宫殿内,众人吓得又是一抖。
“同样,哀家也不会亏待每一个站在本宫身边的人!”程青樱一个眼神,和一位老嬷嬷对上。
那老嬷嬷会意,给在场每个人发了一片金叶子。
“奴婢(老臣)叩谢娘娘恩典!”